夏雲墨。
這在百年前就是轟傳天下的名字。
時至今日,第三位夏雲墨再履江湖。
若說前兩位夏雲墨,是一代豪俠,挽救武林於水火之中。
那麼如今這一代夏雲墨,就是同太玄神君一般,成了爲禍武林的不世魔頭。
自第三位夏雲墨出道以來,就伴隨着殺戮。無論正邪,都有不少高手死在他的手中。
在前些日子,據說一向兇名赫赫的連雲十四煞受人委託,去取此人首級,卻也紛紛伏屍與一座破爛的山神廟中。
此後,更是傳來消息。
夏雲墨一路趕往神劍山莊,據說是要與三少爺謝曉峰一決高低。
這消息一出,立時轟動整個江湖,賭客停盅,酒客拋杯,武林羣雄紛紛不顧一切的趕往神劍山莊。
那夏雲墨殺人無算,可算是仇家遍地。
但無論是誰,都不得不承認,此人的武功已臻至天下絕頂。
而三少爺謝曉峰亦是一代傳奇,一個活在人世的傳奇,一個無敵天下的傳奇。
或許整個武林,也唯有三少爺謝曉峰能制伏此人。
這兩人的交手,定然是驚天泣地,足以改變武林格局的一戰。
……
翠雲峰,綠水湖,神劍山莊。
這是武林禁地,亦是天下劍客朝拜的聖地。
神劍山莊並未設禁,只有一條河圍繞着半個山莊,還有半個山莊被崇山絕壁所隔絕。
壁立千仞,高聳入雲,壁上滑不留手,連猴子也無法攀越。所以要到神劍山莊,就只有渡河。
河上沒有橋,只有一條渡船。
河並不寬,這邊就可以望見那邊,也可以遠遠望見矗立在半山腰的神劍山莊。
此時,綠水湖旁已是人頭攢動,來了許多佩刀帶劍的江湖人士。
這些江湖人士中,有一方大俠,有邪道高手,還有各大鏢局的總鏢頭,甚至是各派掌門人。
他們原本都有恩怨,平日裡見面就要鬥個你死我活,可現在一個個規規矩矩的,等待神劍山莊派人接待。
因爲這裡是神劍山莊,天下第一神劍謝曉峰的神劍山莊,沒有人敢放肆。
當然,這一衆武林高手紛紛趕來此地,他們也明白這兩位高手不可能邀請他們觀戰。他們只是希望能夠靠在決戰之地越近越好。
等到決戰之後,江湖人談到此事,他們就可以與有榮焉的說道:“當年我也曾前往神劍山莊,一睹兩位絕代高手的風采,他們……”
如此一番話與,不但可以使自己面子上又光輝,還能增加這一戰的精彩程度。
還有一些人四下張望,想要看一看夏雲墨到底何時到來。
可他們沒想到的時,在不曾驚動一衆武林豪傑的情況下,夏雲墨已經到了神劍山莊。
夏雲墨知道,以五大派爲首的江湖高手在策劃對付他的陰謀。
但比起五大派,夏雲墨現在更想要見一見謝曉峰,懶得同他們浪費時間。
等決鬥完了,再好好陪他們玩一玩。
現在,已有三個人站在神劍山莊的一個院子前,院門緊閉,大門上的鎖都生了鏽。
除了夏雲墨與呂煙霞外,還有謝小玉。
謝小玉纖纖玉手指着前面的那堵高牆道:“多年來,家父就潛居在這裡面。或許“潛居”這兩個字並不妥當,因爲他老人家行蹤不定,並不是一直在裡面。”
“謝曉峰,天下第一神劍。”
夏雲墨喃喃自語了一句,便準備破開大門,去見一見當世最具傳奇的人物。
可就在此時,忽然有四個人鑽了出來。
這四個人不知道原先是藏在哪裡,一下子就冒了出來,而且很快的掠到了鐵門的面前,守衛着鐵門。
他們的神情冷漠,年紀都在四十歲左右,每個都穿着灰色的長跑,手執長劍。
他們的面色平淡,不帶一絲表情,灰色而沉滯的眼睛望向夏雲墨。
見夏雲墨目光望來,謝小玉趕緊解釋道:“我不認識他們,也從未見過他們。”
夏雲墨道:“你來謝家有一年多了,而且這神劍山莊經過你的一番打理,纔有如今的景象,你卻不認識他們?”
謝曉峰常年閉關,幾乎不曾打理神劍山莊。
原本的神劍山莊是殘破的,簡陋的。但現在確實僕婢如雲、宅邸連天。
所有人都是理所當然,認爲這纔像是神劍山莊,有氣派,有威嚴,像個天下第一劍客住的地方。
而這一切,都是謝小玉帶來的。
謝小玉解釋道:“我雖帶來了人和銀子,重新修葺了神劍山莊,但管理的並不多,是謝亭生在經營山莊。”
謝亭生就是神劍山莊的管家。
“謝亭生也不知道我們,我們是他叔叔掌管神劍山莊時進入山莊的。十年前謝掌櫃去世,謝亭生接任總管,他們只管外面的事,不管裡面的事。”其中一箇中年人開口,他的聲音也如同他的臉一樣,毫無生機,生澀而冷淡。
謝小玉面上露出笑容,溫和道:“那麼四位是神劍山莊的老人了。”
中年人冷冰冰道:“我們不屬於神劍山莊,只屬於藏劍廬。
“藏劍廬在哪裡?”
中年人指向身後的院子:“就是這裡了。”
謝小玉道:“不知四位如何稱呼?”
中年人道:“藏劍廬中只有主人與劍奴,用不着姓名。只是爲了稱呼區別,劍奴以干支冠稱。我們死人都是劍奴,我叫甲子,以此類推乙丑、丙寅、丁卯……”
他們是劍奴,主人自然是謝曉峰。
夏雲墨這時候忽然開口道:“我欲見這裡的主人。”
他自然明白,謝曉峰自困於“藏劍廬”後,就跟佛家的“面壁”,道家的“坐關”一樣,他是在思索,擺脫一種桎梏,一旦參悟,就脫穎而出,另上一層新的境界了,另一種返璞歸真、由絢爛歸於平淡的境界。
甲子冷然道:“如果主人要見你們,自然會在外面見面。否則你找來也沒用,請離開吧。”
“可我知道謝曉峰就在藏劍廬中。”
夏雲墨目光深邃,似已穿透了層層空間,看到了藏劍廬中的那一柄神劍:“既然來了,若是不見識謝曉峰的神劍,豈不是白跑一趟。”
說罷,步伐便向前踏出。
“止步,若是閣下再往前走,就休怪我等出手無情。”甲子冷冷的道。
夏雲墨卻好似不曾聽見一般,繼續前進。
“出劍。”
甲子冷哼一聲,嗆啷聲不絕於耳,四柄長劍齊出。
劍光,
一片血虹般的劍光,撕裂長空,掀起一陣狂飆。
霎時間,四周似乎出現了一幕幕末日般的景象。
火山噴發、江河枯竭、飛鳥絕跡、白骨盈野、天地一片蒼涼。
這赫然是奪命十三劍!
可這奪命十三劍,雖看似與芸兒的相似,卻更加的可怕,更加的令人絕望。
他們這一劍刺出的是末日,是死寂,是最爲深沉的黑暗。
一旦刺出這一劍,帶給人間的便註定是死亡與悲劇。
在他們腳下原本是一片草地,還夾雜着幾許鮮花。
可隨着這四劍的刺出,鮮花枯萎,草木落黃,它們的生命在這一刻都已走到了盡頭。
這分明就是奪命十三劍的第十五種變化。
他們使出第十五劍,夏雲墨沒有半點驚奇。
謝曉峰一生,只敗在兩個人手上。
一個是慕容秋荻,這女人是他深愛的人,併爲他生了個兒子,還是曾經最可怕的天尊組織首領。
謝曉峰與這女人交手了很多次,也敗了很多次。
另一個自然就是燕十三,武林第一殺劍。
奪命十三劍本就是至殺至毒的劍法,在他手中更是綻放出了最爲璀璨的花朵,也就是第十五劍。
在這能掠奪一切生機的劍法之下,謝曉峰敗了,一敗塗地,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一次慘敗,也是唯一一次在武功尚敗給別人。
他若想要再進一步,就需要打破第十五劍的魔障,降服這條劍中毒龍。
於是,他將這一劍傳給了劍奴。
這些劍奴天賦自然比不過謝曉峰、燕十三一流,他們花了數十年時間專研,並由四個人同時施展,終於刺出了眼前這第十五種變化。
這一劍,的確可怕到了極致。
謝小玉、呂煙霞明知這一劍並非朝她們所發,卻任然面色蒼白如紙,連連後退,連骨髓裡都感到一股可怕的寒意。
夏雲墨掌中忽的一柄小刀,長不過三四寸。
下一刻,驚心動魄的刀光,已瞬間劃破長空,與四把劍凝結起來的“第十五種變化”碰撞起來了。
叮!
半空中,綻放出一道輝煌到極致的光芒,一道脆響聲好似霹靂般炸開。
刀光、劍光交織在一起,鋒銳無比的勁氣在刀劍碰撞的剎那四泄開來,四周立時就多處了道道劃痕。
碰撞只持續了一兩個呼吸的時間,刀光、劍光轟然破碎。
小刀、長劍紛紛掉落在地,寸寸碎裂。
而四大劍奴同時倒了下去,口中喘着粗氣,面如土色,好似虛脫了一般。
“唉,沒有前面十四劍的第十五種變化,不過是虛有其表。”
夏雲墨長嘆一聲:“更何況,奪命十三劍本就是絕殺之劍,爲殺而生。若是一昧的閉關修煉,是絕然領悟不到“第十五種變化”的神。”
謝曉峰自然是不會不知道這一點,只是普通人根本就掌握不了絕殺之劍,他也不願這些人爲了第十五種變化大肆殺戮,於是就有了眼前這有形而無神的第十五劍。
四位劍奴倒下了,生了鏽的鎖,自然是攔不住夏雲墨的。
當他推開大門時,就已經看到了謝曉峰,看到了那位活着的傳奇。
那實在是一座很簡陋的茅草亭子,亭子中除了兩個草蒲團之外,就一無所有。
蒲團是相對而放的,一個灰袍老人盤坐在上,另一個自然是爲夏雲墨而設下的。
“年輕人,你來了。”
謝曉峰的聲音很蒼老,可他的面容卻還是很年輕,他的頭髮只有幾根發白,和他的長鬚一樣。
他的臉上沒有一絲皺紋,皮膚還很光澤精緻。
他的容貌實在很英俊,的確配得上美男子的稱譽,無怪他年輕時會有那麼多的風流韻事。
當然,謝曉峰最吸引人的,是他的眼睛。
疲倦而滄桑,宛如經歷了悲歡離合的長者,卻又帶着一絲溫柔,宛如夏日裡的海水,充滿了令人愉悅的氣息。
“請坐,很抱歉這裡只有一個草墊。”謝曉峰平和的說道。
夏雲墨坐了下來,理所當然的坐了下來。
論身份,論地位,論武功……
這世上能和謝曉峰平起平坐的人並不多,恰好夏雲墨就是一個。
“多謝你手下留情,不然甲子他們就連性命也保不住了。”謝曉峰眸子裡帶着笑意,溫和的說道。
夏雲墨笑道:“我是不速之客,擅自闖入,本就是我的不對。”
“不錯,年輕人裡能有你這樣想法的人,已經不多了。就算是老一輩,成天也只知道打打殺殺。”
謝曉峰捋了捋鬍鬚,笑着道:“是不是覺得我話有點多。”
不待夏雲墨回答,謝曉峰便又長長的嘆息一聲,語氣中有着落寞和悲哀:“但現在我已經變得多話了,就意味着我老了。”
人上了年紀,話就會變得很多,變得嘴碎。
“我並不這樣認爲。”
夏雲墨搖了搖頭,說道:“以前的是神劍山莊三少爺,是天下第一神劍,而現在的確是謝曉峰。”
這番話實在是讓人有些糊塗。
謝曉峰道:“哦,這是什麼意思?”
“或許,以前的你就喜歡說話。但你是神劍山莊的三少爺,是天下第一神劍,所以你永遠都要高高在上,永遠都要冷靜沉着。”
夏雲墨道:“若是話太多了,會被人認爲太輕浮了,丟了神劍山莊的面子,丟了天下第一神劍的面子。”
“可是,你現在已經不再拘泥與他人的看法。或者說,他人的看法於你而言如浮雲,不值一提,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說多久就說多久。現在你是謝曉峰,是個活生生的人,是個愛說話的人。”
現在的謝曉峰早已擺脫了名利身份的桎梏,天馬行空,無拘無束,可以想象,他的劍法自然也更上一層樓了。
謝曉峰哈哈大笑道:“這一番話說的實在很好,只可惜這裡沒有酒,否則當浮三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