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北輸不起,因爲他在京城有三十處宅子,每一處的宅子裡,都至少有一個老婆。
他是個精力很旺盛的男人,有這麼多老婆,有的跟了他二十多年,最年輕的那個纔跟了他三個月,他的兒子女兒當然也不會少。
他不怕死,但是他怕他的家人跟着一起死,他也怕自己死後墳頭長滿綠毛。
如果他死了,他的敵人一定會斬草除根,他看女人的眼光不錯,有資格成爲他敵人的人,眼光自然也不錯。
所以他把地盤讓給了顧青楓,連帶這場賭局的債務或者收益也一起讓了,換了一百九十萬兩銀子,準備去江南。
顧青楓是個道士,道教有南北兩宗,南宗的宗師是龍虎山的張真人,北宗的宗師是白雲觀主顧青楓,他武功好,人好,錢最好。當朝的名公巨卿,有很多都是白雲觀的常客,甚至還有些已拜在他門下。”
這種人絕對不是好人,好人爬不到他這個位置上。
從這個角度來說,李燕北也不是好人。
在去白雲觀的路上,陸小鳳說:“如果是顧青楓接手李燕北的地盤,無論這場賭局的輸贏,老杜都不敢要那片地盤,最多是六十萬兩。也就是說,就算西門吹雪輸了,顧青楓也不過花了兩百五十萬兩,就拿下了李燕北的基業。”
李燕北的基業,幾乎是半個京城的生意和地下世界,兩百十五萬兩實在很划算。
更何況西門吹雪不一定會輸。
“我想的倒不是錢。”蘇陽說。
“那是什麼?”陸小鳳奇道。
“你知道一個城市的穩定。除了官府出面維持之外,還需要什麼?”蘇陽問。
“當然是市井之中的那些漢子了。有時候他們的作用比官府還大。”陸小鳳道。
蘇陽點點頭:“如果到有一天,官府忽然亂了,那麼這股力量就足夠讓一個城市穩定下來,或者亂下來。”
陸小鳳道:“顧青楓一定不會希望城市亂,因爲這樣對他毫無好處,何況他籠絡了那麼多的大臣公卿,即便是改朝換代,他也一定希望城市的穩定的。這些人不是土匪強盜。”
蘇陽想了想,道:“還是不行,這股力量絕不能放在他手裡。”
“爲什麼?”
“因爲李燕北算得上我們的朋友,至少我們可以用的動他,但顧青楓不行,他並不在我們的把握之中,我現在需要京城的穩定!而顧青楓是個不可控的因素。”蘇陽道。
“那怎麼辦?”陸小鳳問:“我們去殺了他?”
“爲什麼不?”蘇陽問。
陸小鳳道:“雖然顧青楓不是什麼好人。但這似乎有點說不過去吧?莫名其妙的上門就殺,難道就因爲他不受我們的控制?”
蘇陽斬釘截鐵道:“僅僅這一個理由就足夠了!這種時候,我們沒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判斷他到底是有什麼陰謀,而是僅僅貪圖李燕北的財富而乘火打劫,我絕不能留下這麼大一個不穩定的因素在皇城之外。”
地下世界的力量有時候看起來沒什麼,好像官府的一場掃蕩就能讓那些牛鬼神蛇蟄伏起來。但在關鍵的時機上,京城之內,在大軍無法調動,京城軍隊有限的情況下,他們如果真的拼命。絕對是一柄殺手鐗。
陸小鳳停下了腳步,想了想。道:“可以。但你想的太簡單了,殺了他之後,我們有兩個問題要解決。”
蘇陽笑道:“既然要殺人,我當然考慮的一清二楚!我來幫你說,第一,顧青楓的武功不弱,白雲道觀中還有其他高手,一擊不中他必然躲藏起來,我廢了,你只有一個人,這是第一個問題!”
陸小鳳一愣:“聰明,那第二個想必你也猜到了?”
“李燕北既然已經判定西門吹雪會輸,那麼就算我們殺了顧青楓,他也不會重新接手原來的地盤,因爲他一接手,就意味着連賭局也重新接了,到時候還是要輸給別人,身敗名裂,這麼一來,反而局面就會立刻亂起來。”
陸小鳳摸着小鬍子:“既然你想到了,那麼你一定有解決的辦法?”
“如果我沒有,但依舊要殺人,你動不動手?”蘇陽反問。
陸小鳳道:“你要玩火?”
蘇陽道:“火偶爾可以玩一玩,因爲我早就過了尿牀的年紀。”
陸小鳳沉聲道:“你可知以顧青楓的身份,如果殺不死他,我們會有多大的麻煩?雖然說你血劍的威名,還能鎮得住場面,可是萬一真動手,你根本幫不上忙。”
蘇陽重重的拍了拍陸小鳳的肩膀:“所以就全看你的了,我對你有信心!”
白雲觀彷彿就在白雲間,金碧輝煌,宏偉壯觀。霧還沒有散盡,遠遠看過去,這道觀的確就像是飄渺在白雲間的一座天宮闕。鑲着黃銅狀獸環的黑漆大門已開了,卻看不見人,晨風間隱約傳來一陣陣誦經聲,道人們顯然企在早課。
可是大殿裡也沒有人,幾片剛落下的黃葉,在庭院中隨風而舞。
蘇陽和陸小鳳穿過院子,走過香菸繚繞的大殿,從後面的一扇窄門走出來,忽然發現一個青衣黃冠的道人,正站在梧桐樹下,冷冷的看着他。梧桐沒有落葉,後院中的秋色卻更濃。
陸小鳳試探着問:“顧青楓真人在不在?”
蘇陽扯了扯他的袖子,既然來殺人,就大大方方的,不要說話做事和做賊一樣鬼鬼祟祟。
道人沒有回答,一雙發亮的眼睛。在白霧中看來,就像是刀鋒般閃着寒光。一陣風吹過,陸小鳳忽然發現他肩後黃穗飄飛,竟揹着口烏鞘長劍。
“道長莫非就是顧真人?”
道人還是不開口,臉上也完全沒有表情。
陸小鳳笑了笑,喃喃道:“原來這老道是個聾子,我問錯人了。”
這道人並不是聾子,突然冷笑道:“你沒有問錯人,卻來錯了地方!”
“這裡不是白雲觀?”
“是。”
“白雲觀爲什麼來不得?”
道人冷冷道:“別人都能來。只有你來不得!”他手一反,長劍已出鞘!
劍光如一泓秋水。道人以指彈劍,劍作龍吟,龍吟聲中,四面忽然又出現了六個裝束和他一樣的黃冠道人。六個人,六柄劍,也都是百鍊精鋼鑄成的青鋒長劍!
劍柄的黃穗在風中飄飛。突然同時出手,赫然正是道派北宗,全真派的不傳之秘,北斗七星陣,那臉如枯木的道人,顯然就是發動劍陣的樞紐。
他的劍法精妙流動。雖然還不能和葉孤城、西門吹雪那種絕世無雙的劍客相比,可是劍走輕靈,意在劍先,已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
陸小鳳竟似已連還擊的機會都沒有。劍光如網。他就像是一條已落入網裡的大魚,在網中飛騰跳躍。卻還是逃不出網去。劍網已越收越緊。
陸小鳳忽然嘆了口氣,道:“劍是好劍。劍法也是好劍法,只可惜你們這些人錯了。”
錯的意思,就是找錯了人。
蘇陽自己也很奇怪,爲什麼每次和陸小鳳在一起,別人總是會忽視自己?莫非就是因爲自己長得很帥,穿的卻很落魄?
如果這些人找的是自己,那麼自己現在說不定已經是個死人。
蘇陽動了,他既沒有大喝,也沒有冷笑,只是站在原地,緩緩的抽出了自己的劍。
一柄帶着血痕的劍,在陽光下反射這奪人心魄的光。
這柄劍殺過的人不計其數,這柄劍上已經有了自己的靈魂和殺氣。
所以有時候蘇陽不用出手,只要那麼簡簡單單的拔出這柄劍,讓人看到這柄劍來了。
人的名,劍的威,原本是一樣的。
就在血劍出鞘的一瞬間,一側的房間裡有人喝道:“快退下!”
七名道士齊退。
梧桐樹後的屋檐下走出了幾個人,捋須大笑的是木道人,大喝退下的,是白雲觀主顧青楓。有些人臉上好像永遠都帶着微笑,顧青楓就是這種人。他本來就是個儀容修潔,風采翩翩的人,微笑使得他看來更溫文而親切。
但誰也想不到,他圈地侵產的時候,比李燕北更狠更毒。
他們有三個人,走在最後的是一個錦衣華服的中年人,居然是大內四大高手之一的殷羨。
顧青楓微笑着走過來,道:“陸公子現在想必已看出,這只不過是..”
陸小鳳替他說了下去:“只不過是個玩笑。”
顧青楓顯得很驚奇:”你知道?”
陸小鳳點點頭,道:“因爲很多人都跟我開過這種玩笑。”
顧青楓目中露出種歉意:”這玩笑當然並不太好!”
“不太好,也不太壞!”陸小鳳道:“至少每次有人跟我開這種玩笑時。我都會覺得自己運氣不錯。”
“爲什麼?”
陸小鳳淡淡道:“我的運氣若不好,這玩笑就不是玩笑了!”
一個人的咽喉若是被刺穿了個大洞,至少他自己絕不會再認爲那是玩笑。
顧青楓臉色微微僵硬,笑道:“沒有任何一柄劍可以在血劍面前殺掉陸小鳳,我一直認爲,紫禁之巔的決戰,少了一個血劍。”
他望着蘇陽,眼神裡帶着不加掩飾的欣賞甚至是仰慕。
蘇陽卻沒有看他。
他的眼睛一直死死的盯着木道人,盯着木道人腰上的劍。
他的嘴脣輕輕的吐出了一個字。
“殺”。
ps:這一場決鬥寫完,等到蘇陽武功恢復,就該是刺刀見紅的時候了,本書也到了收尾階段。
新書已經內籤,定三月一號正式發,
無限到時候會同時更新,每天一章的樣子,可以放心的是,之前的坑都會填上順利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