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邊盡是滿山的樹林,郁郁青青,茂盛已極,一條相對寬闊可容馬車通行,隔得數百步就有一處寬闊路面的道路穿行其間,這就是魏國北方重鎮,交通樞紐往邯鄲方向的直道。
此時一隊馬車在數百兵丁護衛下一路往北而行,這些馬車許多都是攜帶物資的車輛,唯有中間幾輛車不同尋常,顯是什麼大人物的座駕,無論是修飾還是其他都是不凡,而更讓人驚奇的是其中一輛車竟是四馬之駕。
昔日周禮有定,四馬乃君子之駕,在戰場上出現許多四馬之駕並不稀奇,那是戰場所需,可是出行乘車那就不同,此車分明不是戰車,卻以駟馬拉車,卻是令人驚奇,直道是魏國國君訪趙不成?
這等事幾乎不可能發生,國君作爲一國之首,豈可親往他國?整個春秋戰國也就楚國某位君王做了回傻事,給張儀忽悠到了秦國,然後再沒回去了,自此哪位君王會這般犯傻?
只見隊伍的前列,一些騎馬的騎士手中卻是持着一杆巨大旗幡,上方卻舒展着一個大大的周字,不時一陣山風吹過,帶的周字舒展飄揚。
“景卿,與寡人去問問魏將軍派來的嚮導,此去離趙國圖南衛還有多遠?”四馬之車上,忽然一位中年人嘆出頭來與一旁車上親衛吩咐道。
“國君,不用去與魏將軍相詢,趙魏邊境之間山野於多也不過半日之程。如今行了近一個上午,只怕再過得盞茶十分。穿出這片山林就可抵達。”
中年人年紀看起來約莫四十於歲,無論是身上穿着還是自身長相都是極爲不凡,僅以此外表就極讓人生好感,卻是極有魅力的人物,不過此時臉上卻微微有些焦急感,眸中更有一絲期盼。
車馬滾滾而行,果如一旁親衛所言,穿過這片山野。遠處一個簡單的關卡已經在望,而關卡之前,隱約早有一羣人在關卡前迎接。
“圖南衛帶兵衛甘洪祥率全體軍尉恭迎東周君。”馬車到得近前,一位將軍模樣的人越衆而出,引着衆人齊齊一禮。
被稱爲東周君的人自馬車上下來,先是施以免禮平身,接着就在人羣中打量。眸中微微失望,忽然問道:“甘兵衛,寡人自魏國來時,聽得魏將軍言,貴國司禮大臣王離在此迎接魏使,如今可在營內?”
“回君上。司禮大人正在營內,只是上午與其家將親衛另有要事出行,需得晚點回來,所以不能來迎君上,還請君上見諒。”
“不妨事。不妨事!”東周君連連擺手,不過臉上失望之意幾乎溢於言表。不過他隨即正色道:“甘兵衛,不知道王司禮何時回來呢?”
甘洪祥擡頭看了看天色,當即與東周君躬身回道:“君上,若無意外,司禮大人當於正午回來,君上若不嫌我營衛簡陋,不如先隨小人入營暫侯。”
“那便有勞兵衛了。”東周君微微拱手,隨即在甘兵衛指引下入營,他才入營,就聽甘兵衛忽然道了聲慢,然後與他致歉道:“君上,此處乃是關防重地,君上只能攜親衛入營,一應隨行人員只可於外安營。”
聽着甘兵衛的話,東周君身旁的一人猛的跨前半步,正要說話,卻被東周君一個凌厲的眼神壓住:“兵衛說的是,景卿,甘兵衛忠於職守,不得造次。”
“可是國君!”景卿正待說下去,東周君擺了擺手:“還不與我退下。”
“君上,請!”甘洪祥眸中閃過一絲冷笑,單手一迎,東周君便在他迎接下行入營中,又尋了間最好的營帳與他安置,少許又是端上茶水。
此人畢竟是東周君,不管如今周室是個什麼情況,或許於將其都城都給破了的秦國而言他什麼也不是,不過在六國中,倒還有些影響力,到達各地時多半還能得些禮遇,不敢過於輕慢,否則給其他國家以他爲藉口來討伐那卻是不美。
所以甘洪祥即便的確有些輕慢,也是依足了規矩來辦,並未搞出什麼其他雜事來。
約莫到了正午時分,東周君依舊在帳內等候,只是與是隨着時間推移,他臉上焦急之色越甚,幾次催親衛去問,都是無果。
正待越發焦急之時,忽然一個親衛飛快跑入帳中:“大王,王司禮回來了。”
東周君猛的站了起來:“終於回來了!”
“大王!”景卿與東周君拱手道:“大王,景卿所見那王司禮根本不是有什麼要事,而是出去山野之間遊獵了。”
聽得景卿一言,東周君面上瞬間萬般變化,直長吸了兩口氣,面色才平復下來:“去,攜我的門貼,寡人親自拜訪。”
“大王,如何能以國君之身去親訪下國公卿?”景卿急忙勸說道:“而且今日國君來趙國,早就使人提前通報與他得知,可是他卻是去山野遊獵也不迎,如此輕慢,國君此時還去拜訪他,豈不是自取其辱?”
“下國公卿!”東周君一聲冷笑,隨即又是嘆息:“照寡人的吩咐去做,昔日國家還在,寡人這天子都算不得什麼,如今國家不在,還擺出個高高在上的神情做與誰看?”
“既是在這屋檐之下,有求於人,如何能不低頭,景卿,與寡人速去,寡人稍後即至。”
“諾!”景卿聽得此語,只得躬身應諾。
“拜見東周君,不知東周君至,王離有失遠迎,還望恕罪。”盞茶時分後,一處營帳前,王離親迎出營帳,與東周君拱手一禮,說不上太多恭敬,卻也不輕慢,只是尋常一禮。
“久聞王司禮大名,今日一見。果是不凡,今日卻是寡人失禮。只是路過貴境,未及提前遞上門貼拜訪,非司禮之過也。”
東周君一臉微笑謙恭,目光落在這如今已然名聞諸國的王司禮身上,但見眼前這人果然如傳聞中那般奇裝異服,頂上頭髮也是極短,不過這一身穿着穿着卻渾然不給人鄉野異族氣象。
不僅不是如此,看那衣服材質與做工。更有精緻的紋飾,無不透出一股更高的文明沉澱,再配合王司禮自信的眼神,一身氣象哪似鄉野異族,反倒是在他身旁之人都要覺得自卑,只道自己是哪處山裡的野人了。
“君上,此處卻非是說話之地。還請入帳內一敘,請!”
“請!”東周君隨即與王離入內,但進了帳篷,卻見這處營帳頗爲簡陋,比之他所居的大帳遜色的少許,裡邊也幾乎無甚陳設。
王離進帳之後自坐主位。然後單手相邀:“君上,請,可惜這裡非是在邯鄲,山野之地,一切也只能將就了。”
“不妨事!”東周君略微打量一眼。徑自在王離身旁正對處的席子上坐下,忽擡頭與王離說道:“聽聞王司禮自承周室後裔。乃是先文王十五子畢氏血脈?”
聽得東周君問詢,王離笑道:“君上所聽非虛,不過王離雖是周室後裔,只是原本就是旁支,到得如今卻差之遠矣,哪及君上主支正溯?”
“正溯又如何,如今周室已爲秦所破,寡人這正溯游離諸國,所謂禮遇也不過是看着給口飯吃,於諸國而言形如乞丐,便是司禮與信陵君都不及了。”
聽着王離一聲正溯,東周君卻是一聲感嘆。東周君一旁感嘆,只是王離卻並不接話,稍後有鐵衛端着茶水放到席子間的桌己上。
“君上,請用茶水,這是今日晨間王離於山間尋得一處清泉水,卻是清冽可口,在這炎炎夏日,實是最爲滋人解暑的盛品。”
見王離不接話,東周君微微吐出口氣,所謂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此時他已然失望過兩回,見此情形,也不過如此了。
“那便多謝司禮了。”端起一杯茶水,東周君一口飲下,一股無比清涼直入咽喉。
王離看着東周君,略微沉思片刻:“君上游於列國,一身訴求當在驅逐秦軍還都洛陽,今日此來拜訪王離想必是爲了此事,但求王離於趙國朝堂之上與君上能說上幾句話?”
清涼才一入喉,東周君猛的擡起頭來,驚訝的看着王離,王離這一句話當真是比清涼還解渴,直入他心脾。
“王司禮可願幫忙?”東周君接着驚喜問道,他也是想不到原本已經失望,此時與王離一會,事情還未提,這王離竟是主動與他問了起來。
王離端起茶水,卻不點頭:“今日我便看着我們同宗的份上,與東周君指點兩句,不知君上可願一聽?”
“王司禮賢名便傳列國,司禮願爲寡人謀劃,寡人豈會不聽。”
王離心道,東周君就這水平,比當今趙王都差之遠矣,難怪周室會亡在此人手中,否則換個厲害的,秦滅周室,他周室好歹也有天子名義,運作的好,發起一次合縱將其推回去,甚至砍去隻手都可,哪會那般輕易滅亡?
說起來他來這圖南衛已有一日,信陵君來使也就是這兩天的事,他在此等待,倒還真沒想到能碰上到此人,不過既然碰上了,此人卻還有些用處,東周雖破,王室未滅,其影響力多少還是有些。
“君上既是願意相聽,那王離便直說了。”王離將茶水一杯飲盡,然後看着東周君說道:“其一,秦人勢大,想驅逐其還都洛陽,非趙國一國之力能爲。”
“其二,王離想問國君,還都洛陽之後又能如何?驅逐了秦人,他日秦人一出關就是洛陽,隨時能將洛陽再破一次。”
“關於這兩點,不知君上可有過考慮?”王離將茶杯放在桌上,看着東周君正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