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漏寺位於躍馬橋之西,那是一間看似普通的寺廟,規模不大,但精巧別緻,大殿、藏經殿、講經堂依次排列。東西側有菩提殿、廂房、跨院,院內花木扶疏,閒靜雅緻。
無漏寺在長安也是小有名氣的,只是這樣的名氣不是來自於寺廟本身,而是來自於寺廟住持大德聖僧。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對於長安城裡的人們來說,佛法精湛的無漏寺住持大德聖僧,無疑是那山中之仙,水中之龍。所有的人,都也沒有想過,這位遠近聞名的聖僧實際上是慈航靜齋欲除之而後快的生死大敵——邪王石之軒。
邪王石之軒是什麼人?
他是魔門的魔頭,是魔門兩道六派中花間道和補天閣的門主,是當今年輕一輩中兩大高手——多情公子侯希白和影子刺客楊彥虛的師父。
他是陰後的初戀情人,也是她眼下最痛恨的人。
同時,他也是禍亂天下的裴矩,更是名動一時的慈航靜齋傳人碧秀心的夫君,當今天下三大才女之一石青璇的父親。
他是強大的幾近於大宗師級別的高手,是令人山高仰止的武林前輩。
總之,他在他的年代是一個傳奇,在如今這個年代是一個近乎魔王的可怕傳說。
從寶庫出來,李欽隨意找了客棧洗漱一番,便邁步前往無漏寺。
才一靠近,便發現這寺廟香火鼎盛,此時中門大開,來許願祈福的人往來不絕,望進去人頭洶涌,煙火瀰漫。李欽邁步,向前來到大雄寶殿的白石臺階下,耳聽殿內梵頌之音從殿內傳來,應是正進行法事。
李欽向上,撥開人羣,靠近殿門,同時往殿內瞧去,只見一羣和尚,揹着他們面向佛壇,正在敲磬唸佛。主持法事的該是此寺的方丈,面對衆僧,雙手合什,眼觀鼻、鼻觀心的領頭誦經,一派有道高僧的模樣。這便是石之軒了。
李欽見他氣度恢弘,滿面慈悲,白衣飄然,心中駭然:“若不是早就知道他就是石之軒,又怎麼能看穿一切?”
畢竟在外人口中石之軒是邪魔,又怎麼會是如此大德高僧的慈悲模樣。李欽以前見過石之軒,那是數年之前他剛剛進入這個世界的時候,李欽在楊廣的賬下看見了他。那時的他是以爲志滿躊躇的大人,那一派風度翩翩的模樣和眼下又不一樣。石之軒是雙重人格?
江湖上的人都這麼傳說,但李欽卻隱約覺得事情並不是這樣。李欽擡頭看了看天上的烈日,眼睛微微一眯,他知道眼下並非和石之軒對話的時候,於是傳音給他:“今夜子時,我們在獨孤閥西寄園的後院相會。我會給你一份大禮的。”
“哦?”石之軒驟然聽聞這個消息不由得愣了一愣,隨機微微點頭,表明自己知道了此事。
見他明白,李欽便跟着人羣,在漫步跺出了無漏寺。
時間轉眼到了晚上,獨孤閥西寄園的已是寂靜做一片。李欽用大手筆下了迷藥將這裡所有人都迷倒,整個西寄園一共三百零八人,沒有一人落空。他們都倒下了,倒在了李欽的迷藥之下,沒有六七個小時,他們是醒不來的。
沒有了主人的干擾,整個西寄園顯得安靜無比。
在這份安靜之中,李欽靜坐於西寄園後院一角的石桌邊上,任由那輕柔的月光,如流水般傾灑到自己的身上,給他鍍上了一層銀霜。
一壺清茶,兩個茶杯,一個銅罐,當一生儒裝打扮的石之軒來到這裡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麼一出景象。
“你來了?”石之軒一出現,李欽便感受到了,他揮手一撫身邊的石凳,輕聲說道:“坐吧!邪王可不能就這樣站着。”
“你認識我?”石之軒微微的眯起眼睛,其中閃爍着銳利的精芒,他定定的看着李欽,心中肯定自己記憶中並沒有關於這個人的模樣,頓時有些不解,更有些凝重:“你是誰?”
“是我!”李欽淡淡的應了一句,旋即將臉上的人形面具摘掉,緊接着,他的身上一陣劈里啪啦的亂響,身形也一下子有了改變。
“是你?吳王……你竟然趕來到這裡?”石之軒的臉上閃過一絲驚異,眼中的奇怪又多了幾分。
“爲什麼不敢來!我有面具,能變化身形,天下還有我不能去的地方麼?”李欽淡淡的說着。他一邊說,一邊舉杯泯了一口清茶。
“那也是!只是……你不知道畢玄和傅採林已經準備南下來對付你了嗎?”石之軒輕輕的點頭,旋即又有些奇怪。
“我當然知道他們已經來對付我了,所以我纔會來到這裡!所以我纔會找你啊!”李欽微笑着說道。
“來到這裡?找我?你想讓我幫你?憑什麼?”石之軒的臉色一變,整個人的氣質變得陰翳無比。
如果說上一個呼吸的他還像一個風度翩翩的儒者,那這一刻的他卻像一個極度邪惡的陰謀家。此時,他氣質冷酷,言語兇狠,那樣子和傳說中的惡魔真的沒有什麼區別,也無怪外人會疑惑他是精神分裂了。
“吶……就憑這個!”李欽撇了撇嘴巴,眼睛看向一邊的銅罐,他用這個銅罐向石之軒示意。
“這是什麼?”石之軒有些不解。
“你們聖門的寶貝邪帝舍利……”李欽淡淡的回答。
“邪帝舍利?”石之軒的眼睛先是一亮,旋即臉色變得更加冷酷:“邪帝舍利你用過了?”
“自然,精元我用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應該足夠你用了。”李欽大大方方的承認了。
“那裡面的邪氣呢?”石之軒對此不置可否,他微微的眯起眼睛,其中閃爍更是危險的光芒。
“邪氣……我用邪氣來磨礪心性……應該是消耗了大半吧!”李欽微笑的回答。
“你……”聽李欽如此說,石之軒反而焦急憤怒起來。
“怎麼你好像更看重邪氣?”李欽詫異的眯起了眼睛:“別人這麼說你也就罷了。你不會自己也這麼認爲吧。難道你認爲你真的是人格分裂麼?邪王!?”李欽冷冷的說道。
“你……”石之軒狠狠的瞪了李欽一眼。
他到了一個字,旋即又閉起了嘴巴。他不等李欽給與自己以回答,雙手一推,身形陡然長起,一下子出現在李欽身前不到五尺的地方。這一瞬間他兩手變化出難以捉摸的奇奧招數,往他攻來,其速度之快,身法之詭異,令人望而生畏。
“你……”李欽眼前一花,便感到無數氣勁封鎖了自己前後左右的空間,令人煩躁不堪。
“這就是要殺我的節奏麼?”李欽感受着臨體的氣勁中所包含的濃烈殺意,躁動的心慢慢的安靜下來。他估計這可能就石之軒要給自己的教訓,但他卻沒有被人打了左邊,還要把右邊奉上的怪癖。
於是,他開始反擊起來。
在電光石火的迅快時間內,李欽拋下一切顧慮,定下策略,置諸死地而後生,以搶攻對石之軒的搶攻。
石之軒的速度,已超出和突破人類體能的極限,根本不能用眼去看或用耳去聽,只能依自己異於常人的靈銳感覺,作出來自本能的直覺反應。
倏地裡眼前像現出無數個石之軒,這當然是幻覺,亦可推想石之軒正以奇異高速的身法與步法,向他進擊。
指風破空而至。
“嗤”!
李欽冷哼一聲,聚氣擡手,揮拳擋格。
“噗”的一聲,石之軒運指速度陡增,竟比李欽預期中快上一線,在他功力未使足前,刺中他的拳鋒。
他能擋着石之軒這一指,可算非常本事。
指勁初時似有洞牆透壁,銳如利刃的真勁在李欽忙運功抗禦時,指勁竟奇蹟般消去,變成個無底的空洞深潭,任他送出多少真氣,也如泥牛入海,蹤影全無。
李欽難過得要噴血之際,石之軒底下踢一腳,迅若閃電,角度奇奧,取他腹下要害處。
李欽冷哼一聲,明白石之軒已然在方纔的一擊之間將自己方纔揮出的拳勁完全借去,現在的這一腳等若用李欽自己的力量加上石之軒的力量來發動攻擊。這樣的攻擊,李欽估計自己很難接下來。
怎麼辦?
李欽冷喝一聲,氣轉“水”“土”,打算以土之厚重來承載一切,以水之流轉來轉運一切。
他搓掌成刀,帶着獵獵的風聲往下一格,擋住了石之軒的一腳,而後右手並指成劍,緩慢而堅決的透出濛濛的金芒,朝石之軒的胸口刺去。
這一擊,李欽也從石之軒的攻勢之中借到一絲勁力,運轉向前,雖然李欽自己和石之軒的力道附加其中讓李欽的經脈有些脹痛,但這樣脹痛之下卻是讓李欽這一擊的攻勢變得更爲迅捷、凌厲。
眼見李欽也能使出與自己的不死印法具有相當功效的借力之法,石之軒頓時笑道:“有你的!”
他身形一晃,忽然間來到李欽右側,不但避開他的指劍,左肘還往李欽脅下撞去,如給撞中,保證左脅骨難保完整。
“好!”李欽長生一笑,腳下步伐一旋,一個旋身,避過肘撞,與石之軒錯身而過,手臂一折,又往石之軒的後背刺去。
石之軒哈哈笑道:“你還真是不肯吃虧咧。”
石之軒說着,身形一矮重新背對着李欽坐下,手臂一擡直接迎上李欽的指劍。
“轟!”一陣無形轟鳴,在後院裡響起。雖然一切都還照舊,但李欽卻依稀看到有股強大的波動從兩者指臂交接處爆出,化作狂飆的驚濤向四周擴散。
雙方狠拼一記,李欽向後退卻了半步,而石之軒着依舊端坐於石凳之上背對着李欽。
“不錯!不錯!看來你確實有和我談條件的資格!”石之軒拍手鼓掌,也不見他如何動作,整個人連人帶凳的轉了半圈,重新以正面面對李欽。此時,臉上的狂暴陰狠盡去,重新恢復了原本那淡然儒雅的模樣。
說着他在李欽依舊戒備的目光中,拿起了銅罐,他定定的看着,然後嘆息了一聲:“可惜,你確實好心辦了壞事……若這裡的死氣還存在,只怕我就能將心靈的破綻彌補,進而成爲真正邪王。至於現在,這裡的精元雖多,但對我卻不是那麼好用。”
“是嗎?邪王真的對這個世界絕望了……想要入魔?”李欽說着重新坐回石凳遙遙朝石之軒具備,輕輕的泯了一口清茶。
“是又如何?”石之軒的氣息又有點不穩了。
“可是入魔的邪王,那就不是邪王,而是魔王了啊。”李欽嘆息着說道:“傳說道祖傳法三千,總結成道之法,歸納爲三條:一曰功德,二曰斬三尸,三曰力破!這裡的精元我估計能讓邪王更上一層樓,達到以力破之的地步。這是最強的,邪王爲何不對自己有信心,卻又選擇類似斬三尸的路?斬三尸可比不上以力破之啊。”
“以力破之?斬三尸?這是什麼說法?從來也沒聽過?”石之軒有些不解。
“以力破之,就是用絕強的力量,壓服一切,震懾一切。用你們現在的話說,就是用強大的力量打破虛空。就像這樣!”李欽說着凝神,運氣,揮手。一道手刀劃過虛空竟然泛起了淡淡的漣漪,這漣漪有的之時單純的震盪,而有的也已隱然達到將虛空割裂的境地。
“好強!”石之軒眼底顯出沉重。
“這還不夠強!要是能夠一招打出而破碎虛空,那纔是真正的強!”李欽淡淡的說道,輕輕的搖了搖頭。
“一招出,而虛空破碎?這可真夠令人神往的。不過,你確定那是人能夠做到的嗎?”石之軒喃喃自語。
“只要努力,爲什麼不行呢。我記得邪王是一個驕傲的人,既然如此,爲什麼不把一切都做到最好。”李欽淡淡的笑了起來:“而且我記得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石之軒再次問道。
“三徵高麗的失敗,慈航靜齋也出了不少力哦。我見過慈航靜齋的人出現在軍中散播各種流言。”李欽淡淡的說道:“如果沒有慈航靜齋,我想高麗就算有大宗師也未必能贏。”
“慈航靜齋?傅採林……”石之軒唸叨着這兩個名字,眼裡的煞氣再次凝聚起來。
他將裝載了邪帝舍利的銅罐攬於懷中,輕輕的站直了身子,平靜的說道:“三個月之後,我會去找你的。”
“我等着!”李欽重重的點頭,朝石之軒具備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