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昊不知道自己處身的這個地方是哪兒,只是知道這方寸之地永恆存在,之前在這兒呆了很久,之後會在這兒呆更久。
黑暗的方寸天地之外,有光明,草木在光明中榮了復枯,花兒在光明中謝了又開。
草地上,年輕的母親把幼兒抱在膝前逗笑,幸福的母親牽着小兒學步。剛剛還第一次喊出媽媽,轉眼孩童已經成人娶親。
人世間的歡樂在方寸之外繽紛演義。可孫昊所處的方寸之地卻黑暗無比,孫昊張開手,把手貼在那黑暗上,黑暗之外是歡樂,是光明,可黑暗之內只有永恆。
兒子結婚了,母親膝頭抱着的換成了孫子。逗笑、學步。剛剛還第一次喊出奶奶,轉眼再次成人娶親。
那曾經年輕的,就老了;那個曾經幸福的,就無言。睡在牀上嘆氣,躺在棺木裡腐敗。
歡樂是那麼短暫,原來只有死亡和黑暗能夠永恆存在。孫昊將臉從黑暗裡靠近光明,貼着黑暗與光明的界線,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孫昊原本以爲自己會很悲哀的,卻沒料到是這樣的平靜。
孫昊原本以爲自己會憤怒到無以復加,卻只是不言不動。
“五百年了,終於磨去了你的戾氣。”一個慈眉善目的和尚出現,用憐閔的眼神看着孫昊。
“是啊,五百年了。”孫昊將身體貼近人世間,卻因爲那一線之隔,旁觀了五百年,嚮往了五百年。
“放棄吧,跟我走吧,我這兒纔有大解脫。”和尚對孫昊說。
孫昊搖頭,依然貼在那兒,感受着方寸外的大千世界。
“你心中的執念還在?”和尚波瀾不驚的面上,有深深的、洶涌的暗流奔動:“不滅掉那份執念,就永遠走不出這方寸之地,一千年後,一萬年後,你都已經不復存在了,到那時,你的那份執念呢?”
是啊,一千年後,一萬年後。我是誰,誰又是我。我都不在了,那我所執着的,我所追求的,又會在哪兒呢。
百年一個輪迴,萬年也不過百個輪迴。
孫昊生,孫昊死。在一個個的生死間沉淪。
“你還記得嗎?”和尚的聲音又響起。
“什麼?”
“你說呢?”和尚終於笑了。
孫昊開始回憶,拍打着頭,孫昊知道自己忘了最重要的事,不過卻怎麼也記不起來,這最重要的事是什麼,深深的痛苦着,人生最痛不是求不得,而是走在追求的道上,卻忘了自己要追求的倒底是什麼。
追求的路太漫長,太坎坷。只顧着行路,卻忘了爲什麼要行路。
孫昊苦苦的想着,一萬年了,難道我真的記不起來了嗎?想不起的執着,變成從靈魂深處升起的痛,那痛苦過於巨烈,讓孫昊感覺有如被怪物撕咬着每一處的身體。
“孫昊,醒醒啊,”有女人的大喊,出現在孫昊的耳邊:“快醒醒啊,霍風快頂不住了。”
身體在朦朧中回到現實,鼻孔裡有血腥焦臭的死氣,脖子上是肌肉被咬開的劇痛:“霍風,你要堅持住啊,孫昊要是被咬斷了氣管,我們怕是闖不出這兒的。”
是魚兒的聲音,原來脖子上的痛是真實的。有人要咬死我。
孫昊心中大怒,無名業火升起,我已經是一個沒有靈魂,不知前路的人了。居然還有人想要咬死我,我可以死,但我曾經堅持的東西呢,那堅持了萬年的念頭呢。
孫昊站起,體內真罡勃發。
抱着肩頭的怪物,從青色冥火裡將死人頭,甩到身前。握拳,拳頭上閃起金色的真罡。一拳拳的砸下,將焦黑的人頭砸進地裡。
仰天大吼:“我不要忘記啊。”
拳頭下崩起黑灰,死道士被燒黑燒脆的頭,在孫昊的拳頭下,砸成碎片,孫昊不解恨,仍然一拳拳的砸在死道士身上。
將死人一寸寸一分分的砸成灰粉。
霍風搖搖欲墜,以念力阻止死去又爬起來的青焰道長,死道士沒有了真元力,本以爲會好控制,卻沒想到死道士身體裡會有那麼多的怨念。
念力深入到青焰道長的精神世界,霍風感受到了無盡的怨念。不是一個人的,也不是幾個人的,有無數多的怨,有無數多的恨。
以微弱的念力阻止着無窮無盡的怨恨,只是一瞬間,霍風已經耗盡全部能量,好在孫昊在這個關鍵的時候醒了過來。
不遠處有更多的死屍重新爬了起來,流盡了血的死屍,只剩枯敗的肌肉。
孫昊帶着真罡的拳頭,把青焰道長完全砸成灰灰。轉過去,徑直殺向其它走過來的死屍。
司徒他們已經和死而復活的人戰到了一起,真·暴雨盤龍槍在司徒天問手中,將一個個死屍擊倒。可那些死屍前赴後繼。
挑飛了腦袋,就用手抓腳踢。刺爛了身體,就用口咬牙撕。
只要死人還有一處可以戰鬥,就不會停下。槍桿上的盤龍鳴響,用槍桿砸斷死屍的胳膊。擡槍絞爛了死屍的頭,起腳將死屍身體踹飛,剛想殺向下一具死屍。
可被槍桿砸斷的死屍胳膊,卻用手指爬行着,爬到了司徒的腳邊,握住司徒的腳裸,黑色的指甲死死扣進肉中。司徒無奈,只能帶着死屍胳膊,腳步不穩的繼續戰鬥。
小年青是遠程槍械強化,被孫昊沒收了沙漠之鷹,面對着不斷圍過來的死屍,只有躲閃的份。
可死屍越來越多,今天晚上被殺死的楚家人和楚家家丁,沒有一百也差不多,這時候全部涌了出來,活着的時候,這些人怕死,殺那麼幾個就沒有了士氣,就會一擁而散,只要追殺屠戮就是了。
可現在死了,一百來個毫無懼意,不打成粉碎,就會一直戰鬥的屍體,豈是孫昊這麼幾個人可以阻擋的。
剛推開面前的一具死屍,還來不及往前跑,身後已經被一具死屍給抱住,左邊又猛的撲過來一具。小年青來不及反映,就被推倒在地。
小年青慘叫着,背上已經被咬了好幾口。更多的死屍,從黑暗裡撲過來,壓在小年青的身上抓扯撕咬,小年青慘厲的叫。叫聲更大了,可是一片黑暗裡,其它人都是自顧不暇,哪有人來救他。
“我們退吧,”光頭壯漢靠着牆大喊,手中握着一截從死屍身上拆下來的骨頭,對着面前的黑暗胡亂砸着:“頂不住的。”
“退吧,”魚兒手中有光,那光芒不亮,可捱到光線的死屍,就一具具的軟了下去:“我的精神力快用完了,撐不下去了,霍風也急須休息來回復能量。”
“退。”司徒擺動長槍,從密集的死屍中,殺向着有光的魚兒:“大家跟着我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