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銳雯不易察覺的皺了皺眉,態度十分之猶疑。
如果接受尼德霍格的邀請,站上它的爪心,那幾乎等同於將生命交予黑龍拿捏,想必任何一個凡人,但凡精神正常,都不會輕易邁出這一步。
奈何爲形勢所迫,銳雯不得不優先考慮尼德霍格的喜惡,一旦違逆觸怒這頭強悍的黑龍,天知道它會不會如話語中那般溫厚,甚至有可能會直接翻臉、大開殺戒。
銳雯下意識回頭,探求東境指揮官的意見,諾克薩斯強權至上,士兵們會無條件服從上層軍官的命令。
即便面對可怕的龍,一旦將軍拔劍,士兵們也會義無反顧慷慨赴死。
但隨即,她便又生出了失望與慶幸並存的複雜情緒,只見將軍同樣凝視着她,以只有銳雯能看到的角度,下巴不可察的點了點。
少女抿着嘴,收起符文之刃,漆黑的鎧甲發出金屬鏗鏘聲,她在邁步,在短暫的遲疑後,慨然登上黑龍尼德霍格爪心。
“感謝您的信任。”
尼德霍格輕聲讚歎,伴隨着低笑,聲音活像刀劍交擊碰撞出的火花。
巨大的龍每一個動作都帶起狂風,它舉起爪子,呼嘯着將少女拘至近前,碩大的豎眼足有屋舍般大小,噴出的氣流令銳雯的頭髮向後高高攏起。
蘇凱近距離打量少女,銳雯還沒有成長爲“放逐之刃”,臉上雖有剛硬,但同樣伴隨着幾縷青澀氣,細碎的發纖白如初雪,毫不畏懼的與他對視。
“請詳細說說造成我們誤會的起因。”
尼德霍格垂下了頭,鼻腔上嶙峋的骨質黑鱗貼到了少女近前。
可笑,我們一開始竟以爲這是一片礁石羣落,因愚昧無知帶來的羞愧感迅速爬上銳雯的心頭,讓她忍不住在心底嘆息。
“龍……先生。”
不過緊接着,少女便立即收拾了情緒,選定一個稱呼開口:“我們的占星巫師昭示……”
“將軍!”
突然,有士兵發出低呼聲,打斷了銳雯的絮語,蘇凱敏銳的注意到,那名凡人猛抽了一口冷氣。
衆人皆朝士兵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海面上隱約浮着什麼事物,黑乎乎,似乎因之前黑龍掀起的狂風駭浪而漂至這裡。
一具屍體。
蘇凱暗念,他的視域比人類要寬廣的多,瞳孔聚焦下,能清晰看見海面之下游蕩着一具死屍,手臂虛握高高伸起,像是握向救命稻草。
“這是傑弗裡。”
當士兵們將死屍打撈上船,銳雯早已從龍爪中躍下,一眼便認出自己曾經的同胞,她用手將屍體翻過來,死屍臉色慘白,被海水浸泡腫的老大,血紅的雙眼張至一個誇張的程度,瞪視活人。
“願逝去者亡魂安息。”
有巫師從座艙中走出,低聲叨唸古代的禱詞,想幫這位爲諾克薩斯獻身的戰士闔上雙眼,卻始終無法成功。
“該死。”
將軍也改換了戰船,盯着甲板上的屍體,沒好氣的說道:“傑弗裡足足帶了三百人,其他人上哪兒去了?”
說完,將軍在屍體旁蹲下,揪着死屍溼漉漉的頭髮抓起頭顱,髮束從他指尖落下,鬆脆有如稻草。
他嘟囔了兩聲,伸手將屍體臉部翻過,徒手撕開其沉甸甸溼漉漉的甲衣,將死屍扒得一乾二淨。
沒有任何傷口。
即使是勒死,也會在脖子上留下一圈印記,但死屍傑弗裡身上卻沒有一絲傷痕,就連輕微扭打便能造成的紅印子都看不見,只有被水浸泡、腫脹得幾乎爆開的皮膚。
“這傢伙難道是自己摔下船溺死的?”
將軍站起身,無論如何擺弄,死屍的眼睛也依然睜開,佈滿血絲的猩紅珠子直瞪天空。
這當然是玩笑話,一名高達四階的衛隊長,再如何也不至於被溺死於海水之中。
喬弗裡的死似乎另有原因。
銳雯湊到屍體近前,毫不避諱的**鼻子,依靠嗅覺分辨屍體氣味。
“沒有血腥味,將軍。”
她對着東境指揮官搖頭:“連屍臭都微不可聞。”
銳雯的五感極其敏銳,連蘇凱身上扭曲的血腥味她都聞得出來,三百士兵出事的時間已是三天之前,按理來說,在守望之海如此炎熱的天氣下,屍體應該開始變得臭不可聞纔是。
“他也沒有腐爛,即便是在被海水泡成這樣的情況下。”
少女捏了捏死屍僵硬的手臂:“按常理他現在應該快要生蛆了,況且……屍體在海水裡飄蕩了這麼久,怎麼沒有被海中異怪吞食?”
“唔……是不是我記錯了。”
將軍忽然拍了拍腦袋:“我記得喬弗裡明明是黑眼睛吶,銳雯,這傢伙的瞳色跟你一樣嗎?”
銳雯大爲震驚,她凝視着死屍瞪得有些恐怖的雙眼,脫口便道:“不!衛隊長的眼睛從來都是黑褐色。”
寂靜籠罩連綿的艦隊,一時之間人們只能聽見自己壓抑的呼吸和沉重心跳,蘇凱輕飄飄飛至近前,站在盛有死屍船體旁的海面上。
“強大的超凡者,請問您是否有所線索?”
長久的沉默後,將軍緩緩站起身,向龐大的龍躬身行禮,請教的同時,密切關注尼德霍格的反應。
其實,在他們看來,黑龍才最有可能是殺害諾克薩斯軍士的兇手,否則,它怎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裡,又碰巧被他們撞上。
“願逝者安息。抱歉,很遺憾,我也是第一次見到你們要搜尋的同胞。”蘇凱搖了搖頭。
他沒有撒謊的必要,事實上,在抵達瓦羅蘭之後,他便一直安靜蟄伏,等待主神任務發佈,主宰之力尚未染血,士兵確實不是蘇凱所殺。
能不造成傷勢而致人死地的方法其實很多,例如精神攻擊、巫術詛咒等,但屍體表現出現奇異性狀不止一點,即使在蘇凱眼中,這名人類死的也確實有些蹊蹺。
他感興趣,有意查明士兵的死因。
“靈魂觸覺”無聲無形,已密佈空氣中,緩緩攀上已死去人類的身體,將其覆蓋在內。
亡靈的意志依然存在,並且十分活躍,但與蘇凱之間似乎隔着重重深沉的帷幕,當蘇凱試圖與之溝通時,瞬間便感應到來自亡靈那份絕無僅有的狂熱。
正當蘇凱疑惑不解時。
陰冷的氣息馬上滲透進來,一陣陣直衝腦海的瘋狂與血腥,混雜着無法辨析卻又令人渾身冷戰的喃喃低語。
他迅速切斷了靈魂觸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