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用一件物品形容自由革-命軍,趙文睿覺得‘篩子’很合適。
由於是那種給真王開路的弄潮人,這個組織開局就是地獄難度,良莠不齊都不算啥,被瘋狂摻沙子纔是大問題。
至於爲什麼會這樣,跟時代背景有很大的關係。
中興之主柯雷芒三世,表面上看起來令王國振作了一波,同時也由封建國王,變身爲大資本家。
但實際上大資本家只是皮,因爲條件不夠成熟等種種原因,柯雷芒三世的真正目的是中央集權。
也就是說從王國時代,晉升到帝王時代。資本的那一套,只是他攬錢攬權的工具。通過這個工具,完成了對實土貴族的洗牌,又捏着經濟命脈,自然也就能一嗓子喊到底,莫敢不從了。
於是資本盛世並沒有到來,王國復辟也談不上,畢竟還沒塌呢,一些王朝弊端,也隨着柯雷芒的大展拳腳而被緩解。
所以就底層而言,確實好了那麼些年。
但這些到了柯雷芒三世的孫子上臺,就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副光景。
當年柯雷芒放出資本這頭怪獸的弊端顯現了。還有所犯錯誤引發的後遺症也找來了,再加上昔日經濟掠奪鄰國所引發的仇恨,導致國家內憂外患,尤其是幾次亮爪失敗,更是讓豺狼人士看清了老邁雄獅的虛弱,於是事端不斷,動盪漸烈。
在這樣的情勢下,國內的各勢力、權貴、門閥、既得利益者,自然不甘心失去已有的,同時還想着能不能借助渾水摸幾條魚,獲得更多。
但另一方面,卻又十分的茫然,不知道走什麼路線是正確的。
於是廣撒網、多投資,瞭解最新前沿消息,保證自己思路跟的上時代,不至於像柯雷芒三世時代的守舊貴族般死的那麼難看,就成了很多人的選擇。
所以‘自由革-命軍’就衝它夠新潮,以及以風氣最開放的瑪琳堡爲主要活動區域,就有人下注以及往裡摻沙子。
下注主要是指權錢的支持。
自由革-命軍也是來者不拒,跟不少達官貴人背地裡都眉來眼去。
同時,也吸納了不少落魄貴族什麼的。
畢竟他們的祖上多是柯雷芒三世掀起的資本風暴的受害者,類似於凱文·金的父祖遭遇。
這些落魄貴族雖然成了窮人,但家族傳承和仇恨一齊被繼承了下來。
而在這個超凡世界,但凡是有些年代的貴族,都或多或少有些秘法傳承。
凱文·金的叔叔路德·金,就是靠着家族的秘法傳承爲根基,闖蕩天下的。否則不過是一頭四下游蕩的肥碩野羊。
凱文·金的父親沒有天賦,同時也明白‘身懷利刃,殺心自起’的道理,所以壓根就沒碰超凡,算是個很有主意的本分人。
世道安穩,這種人只要運氣不是太差,即便不能大富貴也能小富安康。可在動盪之世,這種人往往是最可憐的。畢竟再本分無爭,也架不住豺狼當道。
所以像凱文·金父親那樣的,都在沉默中消亡了,還有一部分選擇爆發,就選擇了從事不法行當,或加入各種暴力組織。
而就算沒有秘法傳承,貴族家教帶來的文化素養,也使得這些落魄貴族們,有着成爲組織頭目、管事的基礎條件。
這就是近代之前,知識被少數人壟斷的一個體現,也是貴族們的最後狂歡。再往後拖個百八十年,資本全面上臺,處於需要,全民教育就會登臺,貴族們的家學、私學優勢也就沒有了,貴族階層到那時纔會真正沒落。
具體到自由革-命軍,發任務的弗蘭科、秘密據點庫房管事,乃至中年引路人自己,都是落魄貴族出身。
家教傳承給他們的不只是知識,還有糟粕。
而墮落總是很容易。
所以自由革-命軍給趙文睿的感覺,就是好沒學到多少,壞全學了個十成十,甚至還有開創性的騷表現。
原因主要就是組織的上層、中層,都是舊時代的復仇之靈,壞毛病一身還戾氣十足,而不是用新思想自我武裝的真正革-命者。
但不管怎麼說吧,‘革命’概念很時髦,相關理論也挺唬人,因此引發了許多人的關注和下手,以至於酒中兌水變成了水裡摻酒。
像火烈鳥爲首的入侵者,並不是競爭對手,而是一個秘教,名爲黑荒。
正所謂國之將亡、必有妖孽。原本低調活動的,如今也都跳出來興風作浪了。黑荒秘教就是比較典型的一個。
該秘教源於一次開拓領主的無意挖掘。
想要建領主城堡,挖地基,結果挖出了神殿。
不是人類文明的,所以想要傳承都因爲文化體系的不同而做不到。
但有超凡力量的法器,卻是有價值的而被保留了下來。
滄海桑田,曾經的開拓領隨着很多代人類的繁衍而成爲了法理上站得住腳的故土熟地。
然後柯雷芒三世時期,這位領主的後裔成了受害者之一。
典賣家當,包括違禁的異文明超凡器物,也可以通過黑市轉手。人都吃了上頓沒下頓了,也就不講公德,不講底蘊傳承了,賣!
法器幾經轉手之後,終究還是被有能力的人激活了。文字不通,可以直接以心靈感悟嘛。
結果就聯繫到了一位沉寂了不知道多久的神祗。
這位古神在當時也就是精靈族森林之神那樣的一位神祗。
可那是洪荒紀元,以這個時代人類的角度看,在森林神職之前,怕是要加上黑暗、狂野的作風標籤。
說白了這一派就是黑暗德魯伊。
而且偏向於洞穴派、腐殖派、食肉植物派,這可能跟當時的植被特色有一定的關係。
這樣的一個派系,與文明堪稱格格不入,畢竟它講究荒進人退,環境洪荒化。這就不是環保了,而是讓人放棄文明,獸性迴歸。
所以儘管很靈驗,超凡技法也很拿的出手,但多年來也沒什麼市場。
但亂世來了,人們都缺乏安全感,都想抓住點依靠。至於代價,以後再說。
於是黑荒秘教迅速壯大。
然後就被自由革命軍的口號噱頭吸引了。
革-命軍自由民主的那一套,是妥妥的資本主義制度體系的綱領,描繪的粗略藍圖,也是更合理的管理制度,更高的福利,大工廠,大農莊,公民權,選舉權等等。
這就戳中了黑荒秘教的痛點了。
老子們要恢復原始荒野,你們要變本加厲的深化魔法工業。你說你們是專門跟我們對着幹?不搞你搞誰?
但話反過來說,秘教也是由人構成的。是人就有私心,有自己的思路。
火烈鳥不是被洗腦的秘教狂信徒,而是有管理能力、組織能力、統帥能力、交際能力的社會人,黑荒秘教培養不出這麼接地氣的四有人才,卻又需要他們爲之效力,於是就從社會上招聘。
可不是自己培養出來的,終究是不太合心思,火烈鳥也知道自己因爲出身問題,已然位極人臣、很難更近一步。
他也不信服黑荒秘教的那套教義,得腦袋裡有多少包,纔會選擇迴歸山頂洞人的生活模式?太反社會,反人類了。
於是他就找突破侷限、單飛的機會。
當然,單飛後一定比現在混的更好,纔算是成功。
可惜黑荒秘教的神力好吃難消化,因此他想要瀟灑離去,先決條件也是挺難完成的。
這次就算是個機會了。畢竟是官方牽頭搞的特殊武器方案,首先人力、物力的投入就有保障。然後還是涉及外層空間的力量,多半是神力。
只有神力才能對付神力。所以尋求其他神的神力,解開他的黑荒枷鎖是正確選擇。但又需要提防剛出虎穴,又入狼窩,所以尋求的神力,最好是無支配意志的,可以借用的。官方的特殊武器貌似符合這個概念。那就上嘍。
至於假奧利弗和假安吉拉,來頭就一般般了。
尤其是假奧利弗,完全就是一般有棗沒棗打一杆子的普通‘沙子’。
趙文睿雖然沒對其搜魂,卻也基本同意引路人的相關判斷。因爲假奧利弗在詮釋奧利弗這個角色時,就犯了認知錯誤,表現的很不專業。
奧利弗的確是活潑好動的陽光男生,可他的職業,卻是典型的‘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
雜耍中,小丑是個很吃技術的角色。需要諸般技藝都有不錯的水準,還得有搞笑天賦,這樣才能遊刃有餘的抓起什麼玩什麼,各種丟乖賣醜卻不至於真傷到自己。
奧利弗就經常在雜技團中擔當小丑角色。
試問,一個自小就在那種環境中成長起來,能夠演丑角,且精通各種技藝的人,怎麼可能是個缺乏耐心的毛躁性格呢?
沉不下心的人,是不會刻苦練習並練好多門技藝的,早就專精一兩門,去享受掌聲和榮耀去了。
所以假奧利弗的人設的理解很膚淺,趙文睿覺得這不是智商問題,而是沒有走心。
這樣的,所求也不會太高,無非是省卻前置環節,直接開啓積功升遷之路,試圖通過假奧利弗的手段,迅速爬升。這種近乎於從新丁開始的操作,是長線暗子,人選條件也會適當的放低,不是什麼精英。
安吉拉則表現的有幾分專業間諜的水平。至少一套小手段,在鮮度足夠的前提下,還是挺有效的,以羸弱之身,成功在兩個比自己強很多的職業者手中逃脫,就是最好的證明。而且心性也不差,挺果斷的,見勢不妙,就不硬裝了,將重要情報帶回去也不錯。
火烈鳥的搜魂審問,安吉拉來自官方,是真正的秘密調查員。
好吧,一幫準備演李逵的李鬼,還沒扮上,就遇到真李逵了。
如果不是恰逢其會,揭露了假奧利弗和假安吉拉對任務過分渴望,等到任務正式開啓,真真假假的秘密調查員,大約會引發非常有趣的事件吧。
至於裡卡德,趙文睿覺得他有着年輕人的好面子,急於證明自己等特徵,他甚至懷疑秘密據點的殘酷血腥,將裡卡德瞎蒙了。
被瞎蒙的人,未必只有慫一種心態,也可能是莽。正因爲怕,急於抓住點什麼,比如立了功之後,獲得修煉法門。
這也是組織在吸納人時畫的餅一種。對那些渴求知識、尤其是超凡知識,卻又缺乏門路、同時倖存幻象的年輕人格外有吸引力。
正經要是落魄貴族什麼的,知道里邊的艱辛和危險,以及時間、錢財的消耗,乃至生命力、器官的代價,反而不會吃這一套。
總的來說,這個四人組也是挺有意思。明明是隻是炮灰,都能背景如此複雜,說自由革-命軍是篩子,是摻了酒的水,趙文睿覺得是恰如其分的。
有趣的是,就這樣,這個組織也仍舊沒有崩,甚至沒顯出運轉艱難。
可見這已經不是高明或運氣使然了,而是能上升到社會現象。
各式各樣的人,都缺乏安全感,同時又知道渾水好摸魚的道理,於是豁下身子尋找出路。
就是這樣的人,這樣的思路,才壘疊出這麼一個蜂窩狀態,卻很穩當的奇葩組織。簡直就是一出黑色幽默。
只不過,無論是幽默又或鬧劇,趙文睿始終有種疏離感。
他不屬於這個時代,也不屬於這個世界。莫說是似是而非,就算真的是故土他鄉的史實再異國他鄉重演,他舊支化的那一部分也會時刻提醒他,早已非人的真相。
關鍵還是力量所帶來的差距,而不是歷史下游者的馬後炮式高屋建瓴。
神級以下的這些事,終究已然是小孩子過家家般的玩意,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再大的道理也變沒理。如果爲了這些就感慨、走心,顯得有些無病呻吟式的矯情,以及不務正業。
就像他家鄉的俗語‘正愁的不愁,愁大青山上沒有石頭!’
已經是社會人,就不要裝嫩想如何經營好校園生活了。儘管他的經歷,屬於初中都沒畢業,就輟學進入社會的。但過去了就是過去了,他現在貌似應該多想想怎麼跟古神撕逼,至於其他,都不過是前奏和插曲。
一想到這些,他就難免齣戲,然後興致索然。
所以等到引路人跑來開導勸慰時,沒能再度入戲的他有種忍受時的不耐感,還兩次因爲關聯到當年的網絡段子而險些笑場。
這般不走心的敷衍完引路人,最終選擇了同意,算是翻過了這一頁。
當然,基本的職業道德他還是有的,代入到凱文·金的人設及狀態,他沒有將話說死,而是說休息一夜看看,如果明天想通了,新隊友也合適,那麼就上,否則寧願被軟禁。
至於安吉拉他們三人,引路人給出的說法,是他們作爲A組先行,他即將加入的B組是後備隊,或許都用不到。
其實瑞克·喬伊斯是個什麼性情,有什麼愛好,組織已經掌握了,不透露給凱文·金他們,主要還是路德·金那邊有要求。
隊友磨合,制定方案,觀察判斷,這都是磨礪的具體內容,都跳過那還有什麼意思?又不是培養演員。
翌日,趙文睿裝作做了噩夢,一夜沒能睡好,以至於精神略萎靡,還有點黑眼圈。
不過在早晨吃東西時,表現出了年輕人的好勝心,以及對超凡知識的渴望,向引路人詢問完成任務的基礎獎勵,有沒有兌換修行法門的可能等等。
引路人沒有敷衍,但話說的很技巧,就是容易引發誤會的那種。於是趙文睿順勢答應,繼續執行任務。
實際上引路人這次還真就不是故意晃點,而是凱文·金的道路是有路德·金在幕後把控掌握的,肯定不會讓自家侄兒修習那種提升有限,代價昂貴,又或早早就沒了後路的法門。
反過來,真要是在這方面講究起來,光是前置步驟就不少,而不是霸烈之藥一吞,然後賭命看臉。所以他說什麼,又或凱文·金想怎麼搞,都沒意義,既然如此,那就忽悠唄。
挑選衣服時,發生了一個小插曲。
凱文·金並麼有潔癖,更不是嬌生慣養之輩。所以他並不太在意穿舊衣服,只要清洗乾淨,而不是蝨蟲亂躥就行。
但靴子……
本身就捂的很,再加上這個時代的全民衛生情況終究不能跟現代社會比,哪怕是大城市的公民,也只是表面光鮮,暗中各種藏污納垢。
所以這不是凱文矯情,而是一名這時代的人應有的常識。穿不知道誰穿過、多少人穿過的久靴子,得了爛腳病算誰的?
鮑勃就有點不開心,畢竟東西是他管的,趙文睿的這個態度意味着不信他。
引路人出面開解:“秘密調查員不是上班咖啡報紙,下班車駕伺候,而是四處奔波,活躍在第一線,嶄新的靴子不合適。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我這裡有清潔卷軸,五先令,你回頭想些名目化在上報的活動經費中。”
“謝謝!”趙文睿付了錢,又裝模作樣使用了清潔卷軸。
實際上他完全沒有必要委屈自己,技巧性的使用時光回溯和時光流逝,無論是衣服還是靴子,都能變得似舊實新。
基本掌握了時間法則的他,一般性質的時間術法,並不需要消耗神秘要素。但是他的神魂、乃至軀殼如果試圖進行時空穿梭,就必須得有神秘要素支撐了。
換上鐵灰色的軍裝,高筒靴一蹬,整個人都顯得挺拔、精神了不少。
不過這身衣服要到佩昂後,纔有穿戴的機會,在瑪琳堡他還是那個名叫凱文·金的自由記者。
這個時代已經有了機械動力的紡織機,這使得布匹、呢絨等衣料的產量極大提升,價格降到大多數普通人也能消費的起,因而街上衣着得體的人漸漸佔據了大多數。
染色方面,雖然沒有化學,但鍊金的表現在這個時期、這個方面的表現,還要勝過地球第一次工業革命時期的化學,只不過有一些豔麗的色澤,涉及魔法和稀少的超凡植物,就是屬於有錢人的專利了。
不過,沒有化學,就沒有石化產品,沒有纖維,純棉、純毛衣料做成的衣服,是很難做到挺括的,於是發明了麻襯,並且裁縫的手藝,對衣服最終效果,有着極大的影響。
因此往往只需要看一個人外出時穿的衣服是否合身、板正,對其經濟情況、個人狀態等,就能有個大略的判定。
凱文·金平時穿的衣服,就是那種細節處有諸多擰巴、不得勁的,鞋子也沒個形狀,哪怕整理的乾乾淨淨,看起來也一副寒酸像。
還好祖上闊過,又沒有闊到必須爲家族利益犧牲婚姻自由,娶模樣好、性情好的女人爲妻,經過一代代基因改良,家族成員的樣貌不敢說男俊女靚,卻也絕對不差。
而家風的影響和系統讀書,培養出了不錯的氣質,再加上年輕人的朝氣,於是當得起‘小白臉’的稱謂。
今天,行頭置辦齊。
除了軍服套裝,還有一套日常向的三件套,細絨呢子面料,作工也相對講究,正好他沒有肚腩什麼的,標準的衣裳架子,因此即便不及量身訂做的妥帖,也還算合身。
穿扮好,又認真的梳攏了一番頭髮,站在鏡子前擺了幾個Pose,以他相對苛責的眼光,都覺得鏡中人的人樣子確實不賴。
“之前沒覺着這角色俊俏,現在一看還真有靠臉吃飯的資本,難怪原主跟貴婦有染……”
思忖片刻,他開始調整容貌、並對着鏡子做幾種常態表情、以及糾正行走坐臥時肢體細微的動作習慣……
在他看來,這算是角色扮演中,比較重要的一個細節。
畢竟他本身的一些習慣,是會不自覺代入到長時間的扮演中的。
肢體習慣、平時的神態和遇事時的微表情等。而想要扮演到位,不時糾正調節,纔不會演誰最後都淪爲本色演出。
而就在他於歌劇院後院整備候命的時候,路德·金已經拿到兩份報告,一份是來自親信的觀察報告,一份是引路人走組織正常流程遞上來的緊急報告。
路德慵懶的靠着高背椅,雙手十指交叉,抱在腹前,眯着眼睛,沉吟了足有一刻多鐘,才深吸一口氣,坐起身,拿過桌上的鈴鐺搖了三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