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玉關望着君簫染,忽然大笑起來,似乎忽然之間有什麼事情令柴玉關這位曾經的絕代梟雄感覺實在非常可笑,以至於他都控制不住自己。君簫染沒有笑,他靜靜的站着望着眼前的柴玉關,他的眼神很平靜,他的面相很優雅,一點也看不出他是一個即將動手準備殺人的人。
從某個方面來說君簫染其實是一位非常將信用重承諾的人,他既然答應眼前這人給這個人以說話的機會,那他絕對不會用手中之劍讓這個人閉上嘴巴,更不會用謾罵的言語來令這個人不得不閉上嘴巴。
君簫染選擇了最簡單但也最困難的方式,等!
等待,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比這件事情更簡單,但同樣沒有什麼事情比這件事情更復雜。等待的時間有一刻鐘,一個時辰甚至一天,半月,一月甚至一年,幾十年,隨着時間的累積,沒有人願意就這樣等待下去。
君簫染自然不會願意等待眼前這人太就,已經是六月二十四日凌晨,君簫染給這個人說話或等待這人說出最終遺言的話語最多也不過五個時辰,五個時辰之後,不管這個人如何,在君簫染眼中眼前這個人的腦袋和身子必須搬家,至於身子在哪裡對於君簫染沒有任何關聯,但腦袋卻必須裝在他的布袋子中,絕對不能有任何差池。
柴玉關的笑聲很快就停了下來,已經不復昔日俊逸的蒼老容顏上流露出了一絲冷酷的笑容,直勾勾盯着長身玉立的君簫染,說道:“原本以爲你和江湖上的那些人有一些不同,但卻終究還難逃一丘之貉!你不過以自己的主觀臆斷來推斷我便是這羣可憐女子心中的大惡人,也就主觀臆斷她們本不願意活着,因此你結束了她們的生命!你平心而論,可真是爲了她們而殺我,還是爲了自己而殺我柴玉關呢?”
君簫染低頭掃了一眼癱軟倒在地上或正在痛苦掙扎或已經體息全無的女子,冷聲笑道:“我視天下英豪如土狗,世間性命如草芥,又如何會爲她們而殺你柴玉關?我之所以殺你柴玉關只不過我想殺你,而一旦我想殺你了,因此你必須死,也只能死。”
柴玉關沉沉的吸了口氣,他發現自己似乎還是不瞭解眼前這位即聰慧又冷酷的青年人,以他多年來的江湖閱歷與經驗,竟然也揣測不出這位青年人的心思,他心中已經有些慌張了,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但房間之中卻很安靜,靜謐得可怕。
柴玉關明白這種寂靜絕對持續不了多久,遲早這股寂靜便會被打破。而這個打破的人或許是他自己或許是眼前這位青年殺手亦或許是他?
可他呢?
君簫染淡淡掃了柴玉關一眼,似乎已經洞穿了柴玉關的心思,輕聲道:“我猜測以你的驕傲並不願意與我這樣身繫於劍的江湖草莽言論,但你卻不得不如此,因爲你在拖延時間,也在尋我身上的破綻,以便尋到一可乘之機,隨即一擊必殺!”
柴玉關微微一笑,即使君簫染亦不得不承認這位老者年紀雖然已經很年邁了,但風度氣質卻並不亞於候希白、謝曉峰等這一輩青年俊傑,甚至身上一股那種看穿世俗的悠閒灑脫氣質甚至還要更勝一籌。柴玉關道:“看來閣下很瞭解我。”
君簫染搖了搖頭,望着柴玉關道:“我可不是瞭解你,而是我瞭解我自己!在我看來你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動作在防備,但卻令我有種下不去手的感覺!當今天下可以給我這種感覺的人已經很少很少了,因此我不得不防備!我應當慶幸我將你調查得非常仔細,雖說並不能說已經全部瞭解了你,但至少了解了一點,你柴玉關絕對不是一個輕易認輸的人,你柴玉關也絕對不是我們這羣身繫於劍的莽夫,在你看來任何時候一句話永遠都是對的。”
柴玉關還在笑,他天生似乎就如此優雅,他道:“那句話?”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抑或說狡兔三窟來得更恰當一些!”君簫染悠然說道,擡眼又瞥了一眼神色自若的柴玉關一眼,說道:“快活王手下有酒色財氣四位使者,除開財使金無望,其餘三使或背離於快活王你,或死去。因此我猜測你在等待一個人,這個人就是金無望吧!”
快活王還在笑,但笑容在君簫染看來已經有些不自然了,君簫染也在笑,他笑着望着快活王柴玉關輕聲道:“倘若以你昔日之武藝,自然不會將我看在眼中,但多年來的酒色財氣生活早已經將你的身體掏空,一身武藝剩下也不過四五層而已,當然更重要得是你早已經沒有昔年的雄心壯志,在我看來一位沒有雄心壯志的快活王簡直就等同於籠中之鳥一樣,即使鳥如禿鷹,卻也沒有任何威脅性可言。”
柴玉關臉上的笑容終於消失了,他冷冷望着君簫染,聲音以少見的陰鬱,開口道:“他現在在哪裡?”
他,他是誰,自然是金無望!
君簫染沒有左右而言他,直截了當說道:“放心,對於忠義之人倘若我有其他的法子絕對不會下殺手,因此他沒有死,我只不過讓我的幾位朋友好好招待他而已。”
停此,柴玉關深深嘆了口氣,他眼神複雜的望着眼前這位殺手,道:“現在我總算明白了你究竟是爲什麼人來殺我,或許我本就不應當去打她的主意。”
君簫染的面色冷了下來,冷聲道:“你本身就不應該打她的主意,任何人都不應該打她的主意,她雖然還不是我的女子,但她未來絕對屬於我君簫染。”
柴玉關望着眼前神色憤怒,但卻可以壓抑的君簫染,腦海中不由浮現那一道倩影,昔日他也曾對一名女子那般癡情過。“因此既然我已經打了她的主意,因此你就必須讓我們死?”
“殺雞儆猴而已,雖然現在江湖之上已經有許多人不知道快活王了,但總有一些見多識廣的老傢伙們知道,只要有人知道,這就不怕儆猴不了了!”君簫染低頭望了望已經沾染滿了鮮血的寶劍,擡頭又望了望眼前的柴玉關,聲音再度冷酷起來,道:“念在你是一代梟雄,我給你的時間已經夠多了,現在我實在不願意再浪費時間了,開始吧!”
快活王輕聲道:“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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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雨朦朧,但卻並不能掩蓋王薄府邸的熱鬧氣象,歐陽希夷逐個把關,邀請了諸多江湖名人,商賈、達官顯貴都陸陸續續來到王薄府邸。原因之一,自然是想見識一下當代大儒王薄的風采,而原因之二亦是想聽一聽天籟之聲,第三點原因則是想看一看王薄府邸的熱鬧,那個二字木刻是否會真就在今日在衆目睽睽之下取人的性命。
陸小鳳、金九齡各自帶領江湖朋友、六扇門人對王薄府邸進行重重守護,明裡暗中排查可以人物,收穫不淺,然而這些可疑人員都是一些沒有接到請帖想偷偷溜進王薄府邸的江湖人或商人。
因此收穫不淺可以說沒有收穫。
“你看上去比我還緊張。”金九齡一邊往嘴裡灌酒一邊開口對着一側的陸小鳳開口說道。
陸小鳳掃了金九齡一眼,冷冷道:“對於你來說今日奉命守衛王薄府邸只不過是一場任務而已,但對於我來說意義卻並不一樣。”
金九齡笑了,“不一樣,難道這次任務對於你來說還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嗎??”
“你即猜出又何必明知故問?你我都只不過是這府邸之中的配角而已,而真正的主角只有一個人!”
“石青璇!”金九齡、陸小鳳同時說道。
金九齡深深嘆了口氣:“石青璇的身份實在太過於複雜,既與正道聖地慈航靜齋關係非凡,又與魔門關係特殊,而且此次聚集在王薄府邸的江湖人士大多都爲這位奇女子而來。”
“想來你也認爲出現在王薄府邸中的‘二’字木刻目標應當直指石青璇,而並非早已置身事外的王薄。”
金九齡無奈搖了搖頭,望着罕見流露出鄭重神色的陸小鳳,道:“本想與你說下私事,但卻不想每次我想談私事的時候,你總流露出一幅公事公辦的語氣,這樣實在令我爲難!陸小鳳,你說,我們有可以時間協調一致的時候嗎?”
陸小鳳剛準備說道“你那次來尋我不是爲了公事。”這句話的時候,一股肅殺之氣立刻將略帶愉悅的情緒立刻緊張起來。
細雨綿綿,一人行走在街道上,街道之上人羣擁擠,但在陸小鳳、金九齡看來這個人身上有着一種超卓於世,卓爾不羣的氣質,即使立身上衆生之中,卻亦鶴立雞羣。
倘若細細來看,便可以發現特殊之處,這位男人行走過的路徑,街道之上熙熙攘攘的人們竟然自主讓開了一條道路,形成了一片空白地帶。
此時此刻,無論是辦案無數,鐵面無私的金九齡還是交友滿天下,武藝高深莫測的陸小鳳,腦海之中都浮現出一句話:“天威難犯,衆生迴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