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要不要卑職出手將兩位小姐勸開?”中年男子朝慕容復問道,他在水晶宮呆了這麼多年,水晶宮與血影殿多有往來,他自然能夠認出洪凌波與陸無雙正是那位神秘殿主的親傳弟子,兩人相鬥,不管傷了誰都不好。
慕容復沉吟半晌,終是搖搖頭,“讓她們打吧,我想她們都有分寸。”
此時場中二女已鬥得百十招,陸無雙天資聰穎,功力深厚,所學武功有少林七十二絕技,有慕容家龍城劍法,還有峨眉四象劍法,信手拈來無不是上乘絕技,而洪凌波雖然資質不差,但與陸無雙比起來就相形見絀了,無論內力還是招數都被她完敗。
洪凌波之所以能撐這麼長時間,一來師姐妹二人對彼此的武功路數都算知根知底,常有切磋,二來陸無雙到底心腸硬不下來,出手總是留有三分餘地。
其實剛入門之初,二女的關係也沒這麼惡劣,當時洪凌波年紀稍大,對這個小几歲的師妹多有照顧,是以關係還頗爲親密,但後來時間長了,洪凌波發現不管自己如何努力修煉,也及不上小師妹吃喝玩樂一天只練一個半個時辰,便漸漸有了心結。
這也正常,不管是誰發現自己怎麼努力也比不上別人,難免會心生嫌隙,更遑論洪凌波此女屬於典型的心比天高、命比紙薄,關係也就漸漸疏離了。
而讓二女關係徹底惡化的罪魁禍首卻是李莫愁,也不知是因爲天賦問題,還是陸無雙來自陸家莊的原因,李莫愁對陸無雙多有偏袒,無論是生活照顧還是武功傳授,對陸無雙總是要好一些,洪凌波心生怨懟,又不敢在李莫愁面前表露絲毫,只能暗中針對陸無雙,而陸無雙也不是個肯吃虧的主,每每都要出手反擊,二女關係纔會惡劣至此。
慕容復看着二女,不禁有些惱火,李莫愁什麼都好,就是行事太過偏激,本來這種事也算司空見慣,上至皇家貴胄,下至升斗小民,就沒有哪家的父母長輩真個一碗水端平,總有最喜歡的一個子女後輩,可也會盡力維護平衡,李莫愁倒好,從來不會顧及這方面,對待陸無雙像個親孃,對待洪凌波則是赤果果的後孃。
就在慕容復思緒間,場中二女身形輾轉騰挪,化作兩道影子倏分倏合,凌厲劍氣縱橫四周,所過之處,街上的大小攤子紛紛支離破碎,一片雞飛狗跳,更遠的地方,已有十數個身穿衙門捕快衣服的人在駐足觀望。
到得此時,陸無雙招數愈發凌厲,小無相功也催動到極致,顯然不打算留手了,而洪凌波則是左支右拙,敗象已現。
“李掌櫃,你去將那幾個捕快打發了。”慕容復心思一動,便朝旁邊的中年男子吩咐道。
李掌櫃會意的點點頭,朝幾人走去。
忽然“鐺”的一聲大響,二女所化的兩團影子間陡然迸射出一抹火花,二女身形驟然停住,只見陸無雙單腿撐地,身子前俯,右手長劍直直刺向前方,而洪凌波則是單膝跪地,橫劍擋在胸前,正好擋住陸無雙的一劍,不過臉上已是隱泛蒼白之色,髮絲散亂,頗爲狼狽。
“師姐,今日之事就這麼算了,下次你再這般行事,休怪師妹不客氣!”陸無雙冷冷說了一句,事已至此,她也不可能爲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真個把洪凌波如何,打一場出口氣也就算了,說完之後,她緩緩收回長劍,瀟灑轉身。
洪凌波怔怔望着這個小師妹的背影,忽然無盡屈辱、妒火涌將出來,雙腿猛的一蹬地,劍光長驅直出,朝陸無雙背心刺去。
此時二女相距不過數尺,別說陸無雙全無防備,就是有防備也未必躲得過這含恨一劍。
“表妹小心!”
“孽徒住手!”
登時間兩個聲音同時響起,緊接着便是一青一白兩道身形疾掠而出,白的自然便是慕容復了,青的則是那溫婉明媚的青衣女子,也是陸無雙的表姐程英。
陸無雙一驚之下回身,便見自己師姐狠辣無情的一劍已到得身前,電光火石之間根本來不及多想,只是本能的擡手一掌拍出。
慕容復的輕功遠高程英和陸無雙,瞬息間便來到洪凌波身旁,閃電般探出一指點在她手腕上,同時另一手迅速抓住那脫手而出的長劍。
這一變故事發突然,洪凌波根本來不及反應便覺手中一輕,長劍已然脫手,緊接着身子慣性前衝出去。而恰在此時,程英的劍光以及陸無雙凌厲無匹的掌力同時趕到。
若就這樣下去,洪凌波自是必死無疑,不過慕容復顯然不會看着這種事發生,肩頭微微一晃,一股奇異力道透體而出,程英的劍登時偏移軌跡,自洪凌波肩頭滑了過去,而陸無雙功力更爲深厚,卻不受牽引。
無奈慕容復只好轉身橫在洪凌波身前,下一刻,洪凌波直接撞到他懷裡,而陸無雙的掌力也打在他背上。
不過以他如今的功力,真元遍佈全身,自動護體,陸無雙立即被一股極強的反震之力震飛出去,空中時吐了一口血。
這一切說來話長,其實不過彈指間的工夫罷了,洪凌波呆呆望着那張高不可攀的臉龐,只覺如在夢中,眼底閃過一縷癡迷之色。
“表妹?你怎麼樣了?”程英急忙扶起受傷不輕的陸無雙,隨即眉頭緊皺,盯着慕容復輕聲斥道,“你是誰,怎的打傷我表妹?”
慕容復輕輕推開神色有些迷糊的洪凌波,緩緩轉過身來。
陸無雙一見之下,不由吃了一驚,急忙睜開程英,歪歪斜斜的上前給慕容復見禮,“弟子陸無雙拜見師祖。”
而這時洪凌波也回過神來,心中既是震驚又是害怕,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依戀,雙膝一跪,“弟子洪凌波拜見師祖。”
程英呆了一呆,紅潤的小嘴半張着,俏臉上滿是驚訝,在這個淡雅如水的女子身上,實在很難看到這種表情,有種說不出的可愛。
慕容復掃了三女一眼,又看看四周,嘴裡輕哼一聲,朝和興酒樓走去。
洪凌波急忙起身跟上,而陸無雙也不落後,但因受傷不輕,行動不便,只好讓程英攙扶着。
回到客房中,慕容復坐在上首,臉色沉着,一言不發,洪凌波和陸無雙均是頗爲忐忑的站在下首,頭低低的,不敢開口。
只有程英站在一旁略顯侷促,此刻的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方纔見表妹朝這年青男子行禮並口稱“師祖”,她實在有些好奇,這人年紀輕輕便已稱宗作祖,究竟是何來歷,而且生生受了表妹一掌,竟然一點事都沒有,反倒將表妹震得吐血,實在匪夷所思。
其實陸無雙在少室山大戰玄寂、玄渡二僧,已是名揚江湖,關於她與李莫愁乃至慕容復的師門關係,早已傳遍江湖,只是程英剛從桃花島出來,並未在江湖上闖蕩過,是以並不清楚陸無雙的師門,也就猜不到慕容復的身份了。
說起來程英這次離開桃花島,還抱着找李莫愁報仇的打算呢,當初李莫愁到陸家莊算賬,陸展元夫婦雙雙死去,江湖上的人包括陸家莊都一直以爲是李莫愁殺了他們,而後來程英被黃藥師收爲弟子帶回桃花島,這些年也都一直記恨着李莫愁,總想有朝一日藝成出島,替表妹一家報仇雪恨。
終於洪凌波似是受不了這種詭異氣氛的壓迫,率先打破寧靜,砰的一下跪在地上,“弟子知錯,懇請師祖責罰。”
她這話一出,陸無雙也跪倒在地上,“無雙知錯,懇請師祖責罰。”
“哦?”慕容復眉頭挑了挑,“你們倒是說說,都錯在哪了?”
洪凌波似乎早已組織好了言語,立即開口道,“弟子不該與師妹同室操戈,也不該……不該在敗於師妹手中時,還出手暗算於她。”
她這話等於將所有錯都承擔下來,陸無雙聞言心神微顫,猶豫了下,有些氣弱的說道,“不關師姐的事,是弟子莽撞行事率先對師姐出手,還……還打了師祖一掌。”
“呵,”慕容復冷笑一聲,“這會兒你們倒是乖巧得很,什麼錯都往身上攬。”
“弟子該死!”
二女急忙應道,她們不知道慕容復到底爲何生氣,但這個時候顯然不是分辨的時候,僅同門相殘這一條便足以將二女逐出師門了。
慕容復看向洪凌波,忽然問出一句不搭邊的話來,“凌波,你的武功已經很久沒有進步了吧?”
洪凌波不明其意,但還是恭敬答道,“是的,弟子無能,讓師祖失望了。”
“哼!”慕容復冷哼一聲,“爾身爲師姐,卻沒有容人之量,武學修爲與修養息息相關,你這般妒賢嫉能,如何能夠進步?又如何能成大事?”
幾句話傳入洪凌波耳中卻如驚雷炸響,腦海轟的一下炸開,細想這些年來,自己因爲師妹進步神速,心中抑鬱之氣不斷增加,每每修煉便覺心浮氣躁、有口難泄,難道這便是自己難有寸進的原因?
而這時慕容復又轉頭看向陸無雙,“你身爲師妹,卻對師姐出手,以下犯上,等你翅膀硬了,是不是還要欺師滅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