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不凡此時說話的語氣淡漠得可怕,完全沒有了之前那種玩世不恭和運籌帷幄的感覺。
這位大秦親王此刻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親王殿下。
他此刻身上的氣質,更像是一個滿手血腥的屠夫,或者說是一個視人命於無物的殺神。
“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我這麼做很無恥,很惡毒”
嬴不凡看着眼前這位兒時好友那怨毒到了極致的眼神,臉上的笑容更濃了幾分。
“可終究是沒辦法,但凡有其他的可能,本王也不會這麼做”
“你知道的,如果沒有外在因素的影響,孤還是一個比較喜歡念舊情的人”
這位大秦親王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然後緩緩站了起來。
“記住本王的話,也請你明白在這座咸陽城裡,哪怕是嬴政也無法阻止我做出的決定”
“所以希望能看到你做出的選擇是正確的”
嬴不凡走到了小屋的門前,然後又轉頭說道:“最後,也許你不會接受,但本王還是想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說完,他便推開門離去了。
也就是在這一刻,那位商家小姐恢復了行動的能力,一株黑竹也在她面前緩緩地生長了出來。
但出乎意料,這位商氏遺女在看到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仇人,並受到了極爲嚴重的威脅之後,神色依舊顯得很平靜。
她沒有憤怒地咆哮,也沒有無聲地哭泣,這位商家的大小姐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安靜了很久之後,這位身穿紅衣的商家小姐終於動了。
她給自己倒了杯茶,隨後小酌了一口,臉上露出了一抹無比嘲諷甚至還帶着些許快意的笑容。
“什麼鎮國武成王,活的還真是足夠可悲”
“當年那個一心想要逍遙長生的少年,現在卻變成了自己最不喜歡的那種人”
“身爲世間第一修行天才,卻根本無法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真是太可憐了”
“嬴不凡,我倒是很想看看你接下來會做什麼,是否會讓你這骯髒至極的人生變得更加讓人噁心呢?”
“總之,你這輩子估計是快意不起來了”
那飽含了恨意和諷刺的喃喃低語聲在這個小屋裡緩緩迴盪着。
而那個紅衫女子的身影則已經消失在了屋裡,只留下了那杯尚且還冒着熱氣的茶水。
………
咸陽宮,四海歸一殿。
一個身穿一襲色調偏黑的大秦丞相官服,容貌俊秀,面色看起來毫無波瀾之人出現在了嬴政前方。
此人長髮束冠,如墨般的髮絲上流淌着淡淡的晶瑩光澤。
身形雖然略顯瘦削,但身姿卻如同險峻山嶽一般高大挺拔。
這個人的雙眸看起來深邃而又寧靜,一眼望去,就像陷入了一望無際的幽深大海一般。
無形之中,散發出了一種幽寂沉默,讓人覺得恐慌的氣息。
“臣張儀,參見陛下”
這個男子微微欠身,向坐在龍椅上的嬴政行了半禮。
放眼整個大秦帝國,除了鎮國武成王嬴不凡以及皇族的一些老人以外,能夠不對秦皇嬴政行全禮的人,朝堂上只有兩個。
那便是大秦帝國現任的兩位左右丞相,蘇秦和張儀。
合縱蘇秦,連橫張儀,在整個天下都享有偌大的名頭。
相比於以縱橫劍術聞名天下的衛莊和蓋聶,他們二人才是真正傳承了鬼谷縱橫術的鬼谷弟子。
只不過因爲打破了鬼谷一縱一橫相互爭鬥的規矩,所以才被鬼谷子剔除了弟子身份。
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張儀和蘇秦纔是最正統的縱橫家傳人。
“不必多禮,愛卿此次前來,所爲何事?”
嬴政擺了擺手,面色平靜地看着下方的張儀。
“算算時間,我大秦獨有的大朝試也是時候要開始了”
“臣今日來,是想請問陛下,這一次的大國試,由何人來主持?”
張儀拱了拱手,面色顯得非常平淡,好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一樣。
而坐在上方的嬴政則是神色一動,眼中開始閃爍起了思考之色。
在那次商鞅變法之後,大秦便廢除了世襲選官制,開始實行起了科舉制。
文試科舉,便是一年一度的春闈科考,用來選拔朝堂上的文官人才。
而秦人天性尚武,大秦帝國同樣也是以武立國,將武力視爲國家之本。
這所謂的大朝試,便是類似於一種武科科舉,是一種以戰鬥勝負來定結果的考試。
相比於那一年一度的的春闈考試,這個大朝試相隔時間頗長,乃是十年一次,並且還要隆重許多。
文科科舉選出來的狀元未必能夠成爲大秦的棟樑之才,也未必能在這大秦的朝堂上發光發熱。
但若是能從這大朝試中脫穎而出,獲得名次的人才,絕對會進入大秦上層人物的視線之中。
甚至名次靠前的人,還會被直接重用,進入一些大秦帝國的重要部門任職。
大朝試面向天下修行者,無論是武者還是念力修行者,亦或是符師都可以參加。
無論你是明人、宋人,又或者是隋人,只要你認爲自己的修爲足夠出色,那都可以來參加大朝試。
放眼天下五國,唯有大秦帝國會有這樣海納百川,不考慮國界之分的考試。
只要你從大朝試裡脫穎而出,只要你願意定居在秦國,願意爲大秦做出貢獻,那你就可以成爲大秦帝國的一員。
對於人才不拘一格的態度,或許也是大秦帝國能夠快速崛起的原因之一吧!
“朕記得上一次大朝試,是當朝宰相親自主持的,那一場場對決還挺精彩的”
“朕的皇叔,如今的武成王,還在那一次考試中力壓羣雄,奪得了大朝試首名呢”
片刻後,嬴政臉上浮現出了一抹微笑,用一種略帶追憶的口氣開口說道。
“武成王殿下天資無雙,自然是風姿蓋世”
張儀笑了笑,點頭說道。
“既然上一次大朝試是宰相親自主持,這一次不如也由張卿和蘇卿一起主持,如何?”
嬴政臉上的笑容更盛了幾分,看起來似乎很是真誠。
張儀聽到這話眼神一動,嘴角微微掀起了一抹弧度,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蘇丞相那裡如何,臣倒不太清楚”
“但臣年事已高,主持大朝試這種辛苦的事情,這把老骨頭恐怕是吃不太消”
“還是煩請陛下,另選高明吧”
他微微欠身,拱手說道。
這位昔日曾經名震天下的縱橫家傳人混跡朝堂多年,自然知道有些活能接,有些活不能接。
上一次主持大朝試的的確也是大秦的宰相,按理說這一次由他這位宰相來主持也沒有什麼不可以。
但那位主持大朝試的宰相的名字,叫做呂不韋,一個在大秦沒多少人願意提的名字。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多年,但誰也不知道這位秦皇是不是依舊心存芥蒂,依舊對那個人心存不滿。
這種有可能違逆聖意的事情,混跡朝堂多年的張儀,可不會做。
“年事已高嗎?可朕怎麼感覺張相的修爲更上一層樓了呢?”
贏政挑了挑眉頭,說話的語氣顯得有些隨意,並從桌上拿起了一本奏摺開始翻看。
“臣這麼大年紀了,如果沒點修爲傍身的話,恐怕能做陛下臣子的時間就沒多少了”
張儀面色絲毫未變,只是說話的語氣變得有些恭敬了起來。
“這倒也是,你是三朝元老,修爲高點倒也是應該的”
嬴政放下手裡的奏摺,然後站了起來,開口說道:“那你不妨和朕說說,你認爲這大朝試,應該由誰來主持呢?”
“如此大事,自然是陛下乾綱獨斷,臣一把年紀,腦子也糊塗了許多,哪能有什麼好人選呢?”
張儀微微低頭,滿臉笑容地拱手說道。
“張相老當益壯,怎麼可能會老糊塗呢?太過謙虛了”
嬴政皺了皺眉頭,眼中隱隱閃過了一絲不悅之色。
“不過既然張相說自己老了,那朕便批你幾天假,回府裡好好靜養一下”
“等覺得自己身體好點了,再回來上朝也不遲”
這位秦皇冷哼了一聲,一甩袖袍,便重新坐回了龍椅上。
張儀面色一僵,隨即也只好苦笑着說道:“臣領旨,在此多謝陛下關懷。”
“既然你身體不好,就早些下去吧,回去好好養身體,如果有什麼需要的藥物,朕會派人給你送”
嬴政翻看着手裡的奏摺,頭也沒擡地說道。
“是,微臣告退”
張儀行了一禮,便緩緩轉身,快步離開了四海歸一殿。
“還真是一條油鹽不進的老狐狸,難怪能在這朝堂上屹立這麼多年而不倒”
張儀離去之後,嬴政把奏摺往桌上一扔,臉上浮現出了濃濃的不悅之色。
“不過老傢伙這次說的也沒錯,大朝試這種事情,的確是應該好好考慮一下”
不滿過後,這位秦皇臉上的神色變化不定,手指不停地敲擊着桌面,似乎是在思考着什麼重要的事情。
“趙高,你覺得這大朝試應該交給誰來辦呢?”
嬴政的話音剛落,下方便出現了一個跪在地上的紅袍太監。
“如此大事,陛下聖心獨斷便是最好的選擇,奴才又怎敢有什麼意見呢?”
趙高深吸了一口氣,眼中閃過了惶恐之色,深深低下的臉龐上也充滿了不安。
“這大朝試開辦了十次,也有一百多年了,是時候換換新花樣了”
嬴政突然展顏一笑,似乎想到了什麼好玩的事情。
隨即低頭看到趙高的樣子,有略帶不屑地笑了笑,開口說道:“趕緊起來吧,在朕面前,沒必要裝出那麼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
此言一出,趙高眼中的惶恐之色更加濃郁了,他跪在地上的身子也開始不斷顫抖了起來。
“奴才所說的話皆發自肺腑,吾皇天威在上,這世上又哪有人,敢不誠惶誠恐呢?”
說到最後,趙高的牙齒似乎都有些在打顫,說話的聲音也顯得十分顫抖。
“少裝模作樣了,趕緊給朕滾起來”
嬴政皺了皺眉頭,厲聲喝了一句後,又轉而說道:“把這一次參加大朝試的人選擬一份名單上來,朕要親自過目一下。”
“奴才遵命”
趙高嚥了口唾沫,勉強支撐起身子,站了起來,只不過小腿肚子還略有些在打顫。
“既然遵命,那還愣在這裡幹什麼?快滾去做事”
嬴政見狀,眉宇之間那抹不悅之色更濃了幾分,旋即便開口厲聲喝道。
“陛下恕罪,奴才這就去,這就去”
趙高頓時嚇了一哆嗦,連忙連滾帶爬地離開了四海歸一殿。
“這身邊的人,一個比一個讓人厭煩,一個比一個油滑,真是讓人不悅啊!”
在看着趙高離去後,這位雄才大略的帝皇似乎想到了什麼,眉宇之間隱隱閃過了一絲厲色。
“皇叔啊皇叔,如果你我之間能夠像當年一樣,一直持續下去該有多好”
輕嘆了一口氣後,嬴政翻開桌上的奏摺,開始不斷批閱了起來。
…………
“你是說,太后找本王有要事,需要本王進宮一趟”
嬴不凡放下了手中的書卷,說話的語氣中帶上了些許詫異。
坐在一旁的張良小酌了一口桌上的茶水,然後開口回答道:“太后身邊的親信宮女已經來過一趟了,催的還挺急。”
“那還真是有意思,自從當年離開咸陽城之後,本王就再也沒有和那個女人見過一次面了”
嬴不凡站了起來,雙手負在身後,眼中閃爍着思考之色。
“咱們安排在她身邊的人,有傳訊說是什麼事情嗎?”
“沒有,咱們安排在太后身邊的人似乎並不知道這件事情”
張良拱手回答道。
“看來經過當年一事,那個女人也變得謹慎了些啊”
嬴不凡輕輕撫摸着下巴,面帶思索地自言自語道:“現在這種緊張的時候,她突然派人來找本王,想必不會有什麼好事情。”
說到最後,這位大秦親王的臉上多出了幾分冷冽之色。
“那王爺您的意思是,不準備去見太后嗎?”
張良也站了起來,有些遲疑地開口問道。
“去,本王當然要去”
“否則以那個女人的性情,日後本王怕是少不了麻煩”
嬴不凡的臉上陰晴不定,最後閃過了一抹堅決之色。
他笑了笑,走上前拍了拍張良的肩膀,開口說道:“孤倒是很想看看,在呂不韋倒臺之後,那個女人還有什麼手段能夠耍的。”
說完,他便開口向屋外喊了一句:“來人,準備馬車,本王要去安清宮一趟。”
隨後,嬴不凡轉過頭,對張良說道:“這一次你跟我一起去,也好幫本王看看這後宮究竟藏了些什麼東西?”
“這…王爺您想知道什麼?”
張良眼中閃過了一絲疑惑,有些不解地開口問道。
“本王這些天翻看了不少黑冰臺這些年來的卷宗,發現了不少有趣的事情”
“咱們這位陛下的後宮裡,可藏了不少有趣的東西呢!”
說到這裡,嬴不凡的嘴角微微掀起了一抹弧度,只不過這抹弧度顯得冰冷異常。
“好了,咱們走吧,去看看到底是哪些魑魅魍魎等着咱們”
嬴不凡笑了笑,用力拍了拍張良的肩膀,隨後快步向外走去。
張良臉上浮現出了一抹苦澀的笑容,但腳步移動的確很迅速,沒有半點遲疑,牢牢地跟在了自家王爺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