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陸小鳳一下子愣住了,有很長時間沒有開口說話。
整間密室,也因爲他的沉默而陷入了長久的寂靜之中。
“怎麼不說話了?莫非你連自己的妹妹都不願意認了嗎?”
嬴不凡再將葫蘆裡的酒喝了只剩下一半的時候,終於出言打破了寂靜。
“你不用激我,我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那個所謂的家,對那片土地和那裡的人沒有多少感情”
陸小鳳撥開了額頭前,那有些雜亂的頭髮,擡起頭冷冷地開口說道。
“是嗎?你可真是絕情,血脈至親說不認就不認了”
“可憐你那個好妹妹似乎從未忘記過你這個哥哥,昨天還苦苦哀求本王放了你呢”
嬴不凡輕嘆了口氣,看起來似乎是一副頗爲遺憾的樣子。
“既然你不願意認這個妹妹,那本王也就無話可說了”
“本來還想借着你成爲我大舅子這個機會,把你給放出去,現在看來還是再等些日子吧!”
說完,這位大秦親王又喝了一口酒後,便準備轉身離開。
“大舅子?”
陸小鳳猛地擡頭,那原本有些暗淡無神的雙眸之中一下子閃過了一道極爲凌厲的光彩。
“你給我站住,你這個王八蛋,到底對晨迦做了什麼?”
憤怒的咆哮聲從這位素來玩世不恭的風流浪子口中發出,他的臉上也充斥着憤怒之色,甚至在雙眸之中隱隱都燃燒起了火焰。
他那被綁縛在石柱上的雙臂也隨之開始劇烈抖動了起來,連帶着整根石柱都不停地晃動了起來。
那水池裡的水,也因爲他雙腿的振動,開始不斷向外飛濺。
嬴不凡彷彿發現了新大陸一般地看向了眼前的陸小鳳,眼中閃過了一道驚異之色。
或許出於驚訝和好奇,他並沒有在第一時間開口回答。
“說話啊,你這個混蛋到底把她怎麼樣了?”
陸小鳳一邊怒吼着,拼命晃動着身子,看樣子是試圖從鎖鏈中掙扎出來,就連這些用來捆縛他的鐵鏈,一時間都被繃得筆直。
這間密室內此刻只存在着兩個人,一個被捆在石柱上,一個靠在一旁的石壁上。
一個雷霆暴怒,看起來就像一隻發狂的野獸一般,另一個則是無比的平靜,似乎一切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真沒想到曾經的翩翩公子,居然也會有如此瘋狂的一面,當真是讓本王有些意想不到啊”
嬴不凡晃動着手中的酒葫蘆,面色淡然而又顯得有些戲謔。
“看來表面上說的不在意,實際上卻是在乎到了極點,在乎到能讓人在一瞬間性情大變”
“人啊,總是這麼表裡不一,總是到了最後一刻才說真話”
這位大秦親王緩緩走到了水池邊上,然後又喝了一口酒。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這副無能狂怒的樣子,特別像一隻被人狠狠踩在了腳下的敗犬啊”
嬴不凡用一種輕蔑淡又不失淡然的語氣,輕聲開口說道。
“嬴不凡,你這個該死的混蛋”
陸小鳳目眥欲裂,用一種極爲狠厲的目光看着前面的這位大秦親王,似乎是想用目光將其凌遲。
但又因爲剛纔的過度掙扎,此刻體力消耗過大,讓他開始劇烈喘息了起來。
只是他依舊沒有放棄掙脫鎖鏈想法,但可惜無論他有多想要將身後的石柱粉碎,此刻也都是無能爲力。
“本王是混蛋,你也沒有強到哪裡去”
嬴不凡面色突然變得充滿了嘲諷之色,看向陸小鳳的眼神中也充滿了不屑。
“身爲兄長,你將自己的親妹妹一個人丟在爾虞我詐的家族裡,可曾有一日盡到過長兄的責任嗎?”
聽到這句質問,陸小鳳頓時愣住了,逐漸停下了劇烈的掙扎,那開始低垂下的眼眸之中有一絲愧疚之色一閃而逝。
“不過這沒關係,你的妹妹成功地熬了過來,還成了名震天下的花癡,成了年輕一輩修行者中的傑出人物”
“就連本王當年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心裡都會泛起一絲莫名的驚豔之感”
嬴不凡開始繞着水池緩緩行走了起來,一邊喝酒,一邊有些感慨地開口說道。
“你想不想知道,你這個很多年未見的親妹妹,昨天跟本王說了什麼?”
“她又準備用什麼樣的代價,讓本王放了你這個根本不合格的兄長呢?”
突然,這位大秦親王再度出現在了陸小鳳的旁邊,輕笑着低聲問道。
“你我曾經好歹也算朋友,莫要欺人太甚”
陸小鳳面色冰冷,低沉着聲音開口說道。
他那蒼白的雙手死死地抓住身上的鐵鏈,那雙青筋暴突的手掌上都被鐵鏈勒出了許許多多的血痕。
“當初剛剛抓住你的時候,本王也跟你談了很長時間的交情,那時候你可是卯足了勁地在破口大罵”
“在那個時候,你怎麼沒覺得孤是朋友呢?”
嬴不凡略帶不屑地搖了搖頭,隨後邊喝酒又邊向前走了幾步。
“爲了你這個多年未見,毫無責任心的兄長,她不惜放下自尊,給本王下了迷香”
“最後,她將自己純潔的身子給了本王這樣一個沒見過幾面的人”
聽到這裡,陸小鳳再度開始劇烈掙扎了起來,身後的石柱也再次劇烈搖晃了起來,他全身上下的鐵鏈都在一瞬間繃直。
那本就看起來有些單薄的身子被劃出了無數道血痕,那張原本還算得上是英俊的臉龐上也多出了幾道傷痕。
“嬴不凡,你這個無恥之徒”
這位一向玩世不恭的風流浪子聲音中充滿了暴怒,他的眼神中也充斥着近乎實質化的殺意。
那原本顯得有些滑稽的四條眉毛也倒豎而起,甚至連一雙眼眸也幾乎都化爲了血紅之色。
“本王可從未逼迫過她,這都是你妹妹自己願意的”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本王纔是受害者”
嬴不凡晃了晃手中那隻已經空空如也的酒葫蘆,不由得輕嘆了一口氣。
“不過你也沒資格說本王,因爲她是爲了救你才付出的這一切,你需要承擔的責任,恐怕不會比本王來得少”
說到這裡,這位大秦親王眼中閃過了些許嘲笑和譏諷之意,語氣之中也多有不屑之意。
陸小鳳聽到這話,雖然臉上的憤怒和殺意並未減退,但眼中的血紅之意開始緩緩退去,並且逐漸恢復了清明。
“你說的對,我也的確沒有資格來說你,我也同樣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混蛋兄長”
這位風流浪子的嘴角掀起了一抹自嘲的弧度,原本就有些蒼白的臉色變得更白了幾分。
“好了,本王也就只能跟你說這麼多了,其他的也不想再說了”
“等我大秦的大朝試過去,我就放你回大明朝,讓你爲你心裡的那個國家付出最後一份力量”
說完,嬴不凡身形微微一晃,便出現在那條石階前,準備離開這間密室。
“等等”
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從陸小鳳的喉嚨中傳出。
“還有什麼事情要說嗎?還是說你有需要本王帶給你妹妹的話?”
嬴不凡聽到這話後停住了自己的腳步,但並沒有回頭。
“雖然時至如今,我依舊沒有看透你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但我很清楚,既然晨迦已經成爲了你的人,你就不會讓她吃虧,也不會讓她受委屈”
“所以我並沒有什麼話,想要你幫我帶給她的”
陸小鳳微微活動了一下渾身刺痛的身子,蒼白的面龐上出現了一抹微笑。
“既然如此的話,本王就先走一步了”
嬴不凡冷哼了一聲,便立刻向外走去。
“我可以立下心魔誓,從此之後幫你辦事,前提是你現在就要放我出來,讓我見到晨迦”
就在他即將走完這條石階的時候,一道平淡但又充滿了堅定的聲音傳入了這位大秦親王的耳朵裡。
“陸小鳳,你可要想好了?本王可是會滅了大明帝國的,你真的準備投效敵人嗎?”
嬴不凡轉過身來,臉上閃過了一絲驚訝的神色。
“這麼多年的浪子生涯,我也算是過夠了,也是時候該回來承擔一些自己該承擔的責任了”
陸小鳳嘆了口氣,有些感慨地開口說道:“我這個不負責任的混蛋兄長,也是時候該做一些不混蛋的事情了。”
這位大秦親王聽到這話,那好看的劍眉微微一挑,好像是在思考些什麼重要的事情,但卻並沒有說些什麼。
但緊接着,石柱旁邊水池裡的水突然開始沸騰了起來,甚至都冒出了氣泡。
陸小鳳頓時臉色一變,神情頓時緊繃了起來,但卻很快又舒展了開來。
因爲不過是短短几個呼吸的時間,身上那用來捆縛他的鎖鏈便出現了斷裂的徵兆。
咔嚓!咔嚓!
隨着幾聲脆響的傳出,陸小鳳身上的鐵鏈便盡數斷裂並脫落了下來。
“被綁了差不多大半年,現在終於可以活動一下身體了”
陸小鳳緩緩落到了地上,然後便準備稍微動一下身子,但可惜卻直接一個踉蹌摔在了地上。
“這是桃花島的九花玉露丸,還有上好的金瘡藥,拿去用吧!”
嬴不凡看到他這個樣子,不禁搖了搖頭,然後將兩個小巧的玉瓶放在了地上。
“本王不需要你發誓,暫時也不需要你幹什麼事情”
“本王只希望,你再看到陸晨迦那個傻姑娘的時候,是以一個完好無損的兄長形象出場的”
說完,嬴不凡的身形便微微一動,直接消失在了密室之中。
“咳咳咳”
陸小鳳輕咳出了幾口血,然後有些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將前面那兩個玉瓶收入了懷裡。
“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人,但希望那丫頭跟着你,會是一個正確的選擇吧”
輕嘆了一口氣後,陸小鳳便吞下了玉瓶中的藥丸,然後盤膝坐了下來,開始運功療傷。
…………
咸陽宮,四海歸一殿。
“說吧,這次找我什麼事情?”
嬴不凡拿起旁邊的蘋果啃了一口,有些漫不經心地向身旁的嬴政開口問道。
“書院的大先生來找過朕了,把一切都講明白了,並且還向朕表明了書院的態度”
嬴政放下手中批改奏摺的筆,緩緩開口回答道。
“這件事情我知道,此事事關大秦朝政,書院理應跟你說一聲”
嬴不凡邊啃蘋果邊開口說道。
“那大先生遠赴土陽城,和夏侯進行了一次談話,這件事情你也知道麼?”
嬴政拿出了一份奏摺,推到了這位大秦親王面前。
“這是武安君從北疆遞上來的,充分表達了他那不滿的態度,看那個架勢,好像是硬要朕給他一個交代似的”
說到這裡,嬴政的面孔上微微泛起了一抹冷意。
“交代?哪有君王給臣子交代的道理?白老將軍此舉只怕是有些僭越了”
嬴不凡的眉毛微微揚起,眉宇之間也閃爍起了不悅之色。
“不過他說的也有道理,書院後山不干涉朝政,這是一條立了百年的規矩”
“大先生此舉,同樣也是有些違規啊!”
嬴政輕嘆了口氣,面色看起來似乎有些爲難。
“李慢慢和君陌之前之前也爲了幫大秦做事,對大明武林中人出手”
“功過相抵,你看如何?”
嬴不凡想了想,開口問道。
“如此也好,這個節骨眼上可不能再亂了”
贏政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那十幾年前的那樁舊事,你又準備怎麼處理呢?”
嬴不凡又啃了一口蘋果,看似漫不經心地開口問道。
“當年的那件事情,的確是朝廷的失職,朕會下旨爲林光遠昭雪,並且追封於他”
“這樣做,希望能讓書院的那位十三先生心裡好受些吧”
嬴政輕嘆了口氣,很認真地開口回答道。
“依我來看,與其做這些昭雪平反追封之事,還不如讓寧缺自己報了當年血仇,效果來得更好”
嬴不凡又啃了口蘋果,笑着說道。
“朕不是沒這麼想過,但這夏侯背後站着的是武安君,是大秦的軍方,而且還有一部分老秦人的勢力”
“這麼複雜的背景,可不是說殺就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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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緩緩搖搖頭,面色看起來有些無奈。
“更何況以夏侯的實力,哪怕放眼天下,在天人至境之下能與他匹敵的人也沒多少”
“書院的十三先生修行時間終歸還是太短了,別到時候報仇不成反而丟了性命”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大秦內部就要亂了”
說到最後,嬴政長嘆了一聲,眼中有着爲難和凝重之色在閃爍。
“你纔是大秦的皇帝,你說出來的話,沒有人敢在明面上違背”
“更何況無論如何關中老秦人這一脈,永遠是站在我大秦皇族這一邊的,所以你不必擔心他們”
嬴不凡拿起一旁的茶杯喝了口茶,然後繼續說道:“而且此事事關書院,甚至還關係到了夫子,咱們必須給書院一個滿意的交代。”
“畢竟無論在什麼時候,書院都是事關大秦國本的一塊重要基石”
“這一點,朕自然明白,可是武安君不會答應讓夏侯與十三先生正面一戰的”
“因爲無論是哪一個死了,白老將軍都不會樂意的”
嬴政思考了一下,還是緩緩搖着頭開口說道。
“反正人又不是咱們殺的,只要保證夏侯是死在寧缺手上的,武安君就算再怎麼不甘,也不可能去找書院和夫子的麻煩”
嬴不凡倒是看起來不太在意,反而面色看起來有些複雜和感慨。
“當年我在軍中走過一趟,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你知道這是什麼問題嗎?”
嬴政聽到這話,臉上的神色微微一凝。
“什麼問題?”
“武安君在軍中的勢力,終歸是太重了些,莫名讓人有種心神不寧的感覺”
嬴不凡摸了摸鼻子,似笑非笑地開口說道。
“這…”
聽到這話,那坐在龍椅上的秦皇瞳孔微微一縮,臉上閃過了一絲複雜之色,連批改奏摺的筆法都稍稍凌亂了一下。
但很快,嬴政長吐了一口氣,將筆放在了一旁,神情恢復了往日的淡然與平靜。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夏侯死在了十三先生的手裡,就能讓武安君在軍方的勢力削減嗎?”
“能還是不能,終歸還是要試一試的,反正結果也不會比現在差,不是嗎?”
嬴不凡將茶水一飲而盡,聳了聳肩膀。
“好了,你仔細想想吧,我先回書院教導一下寧缺,否則他還真未必能幹得掉夏侯”
說完,這位大秦親王的身影便如幻影般消失,離開了這座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