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封面上裝飾,大紅的燙金請柬,上面寫着一個喜字,應該是婚禮的請柬,問道:“我好像最近沒有朋友結婚啊?”
來人道:“你自己看就是了,至於去不去你自己決定。”沒等我回答他們,說完了話之後,整齊地上了車,很快就消失在我的視野裡面。這幾個人一看就像是大公司的員工,或者是久經訓練的人。
我自言自語道:“這就奇怪了,怎麼我來江邊都能找來,到底是什麼人呢?”謝靈玉笑道:“這還不簡單,要找到你,私家偵探一個小時就能找到你了,還是把請柬打開看一下吧。”
我把請柬打開,看了一會,我臉色漸漸變了。
謝靈玉卻笑了:“蕭棋,你要好好把我機會。電視裡面經常上演搶婚的橋段,這回可以在你身上來一回了。”
我沉默了一會,心中猶豫了幾分,將請柬丟到了垃圾桶裡面。轉身看着江面的巨大貨輪慢慢地開過:“謝靈玉,你說什麼笑話。咱們接着看蘆葦,夕陽下的蘆葦會更加美麗的。”
謝靈玉想說什麼,但還是沒有開口,她其實不能看太陽,太陽對她的傷害很大,我把黑傘撐起來。謝靈玉笑了幾聲:“唯黃昏華美無上,這話可真對。你看夕光淡黃,蘆葦是白色,映襯在一起,就結合在一起了。”
我笑道:“你說一句,我也說一句,這叫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此情此情,怕是今生再也不會遇到了。你說是不是呢?”
謝靈玉靠在我的肩膀上,黑傘下的我看着遠方,遠處的白鳥孤獨飛過,一個盤旋,落在貨船上,水中一個浪花輕輕躍起,白鳥又重新地飛起,江邊的浪花撞擊在岸邊,激起了漣漪。
時間凝固不知道過了多久。
謝靈玉忽然說:“蕭棋啊。我從來沒有見過大海。看着小小的浪花就如此之美,要是去看一看大海,我就心滿意足了,什麼時候我們去看一看大海吧。”
我總感覺這段時間的謝靈玉有些古怪,今日說的話也很奇怪。
我點點頭,道:“南方的氣候溫熱,有時間咱們就去看海。看完太平洋,咱們去看大西洋,看完大西洋,咱們就去看印度洋,還可以去北極看冰川。”
謝靈玉哈哈笑道:“你有那麼多錢嗎?”
我笑道:“沒事,我努力賺錢,沒錢就去挖腰子賣,這樣也要去看大海。”
我其實想說,愛人啊,多麼希望我們是浪尖的一對白鳥啊!
白天越來越短,很快就變黑了。
回到了住處,我洗完頭之後,發現桌上放着燙金大喜字的請柬,還是拿請柬,俗氣得很,應該是謝靈玉撿回來的。
我咬咬牙,將請柬拿起了許久,猶豫了很久,再一次把請柬打開,上面寫着:尊敬的蕭棋先生,請與12月12日參加謝連吉與郭七七的婚禮。
之前很多人告訴我郭七七要嫁人,今日見到請柬,方纔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我想了許久,也許見到郭七七的時候,能說什麼話呢,是那句“祝你幸福”或者是那句“一定要幸福噢”,說這一句話的時候臉上還要裝出誰都能看出來不太自然的笑容,那豈不是太自欺欺人了。所以白天在江邊,我把請柬丟進了垃圾桶裡。現在又被謝靈玉撿了回來。
我不知道謝靈玉要幹什麼,坐在椅子等她出來。
謝靈玉出來見我的表情,笑着說:“蕭棋,你這麼大的年紀了,也該找個老婆了。這個人不是我,但是七七姑娘很適合你的。你不能錯過的。你知道我話的意思嗎?”
我搖搖頭,不太明白看着謝靈玉。謝靈玉道:“你啊,你啊,怎麼這麼倔強呢!我跟你不是一個時代的人,你還能期望我給你生兒育女嗎?我甚至連你最基本的需求都不能幫你解決的。這個時代,節奏很快。以前寫一封穿山越嶺要走三個月,現在一秒鐘都不需要。我不期望你和我之間有什麼柏拉圖之戀,那都不現實,已經不是這個時代可以玩的了。蕭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還是搖搖頭。謝靈玉嘆氣:“蕭棋。我生於十九世紀六十年代,我要是活到現在的話那已經一百五十歲了。你生在二十世紀八十年,而你只有二十五歲。我的容貌在你眼裡是清美無比,但拿出一塊鏡子,你看到是白骨。蕭棋,我的肉身已經毀了,即便還能找到,世上也沒有辦法複合。我和你可以成爲最好的朋友,甚至你以後有了兒女,我都可以幫你帶。但是我們絕對成不了夫妻的。”
我問道:“我見過蕭天兵,他說過有辦法讓你的魂魄和如肉體複合在一起的。你的肉身現在在大海之上漂泊,她需要月光來療傷,我相信,她現在還在大海上。我現在就去找回來。”
謝靈玉嘆氣,然後接着嘆氣。
我等着她回答我,這當中過去了半個小時。
我起身去房間收拾東西,明天就去南海尋找謝靈玉的肉身。
謝靈玉拉住我,說:“蕭棋。我告訴你一件事情。”
我說:“你不要說胡話。”
謝靈玉說:“蕭棋。你和我之間那種關係,就好像一劑毒藥。你冥冥之中對我的愛,會影響我。好比我可以在世上活一百年,你的愛讓我只能活五年。反而,我對你的愛,也會影響你,你原本在世上可以活五年,和我呆在一起久,情愫滲透多了,那麼你就只能活三年。所以我們,永遠最好做一對好朋友,而不是愛人,不是伴侶。”
我道:“三年和五年有什麼區別,時間長短有什麼重要的。一剎那之間可以得到永恆,那不是我們可以追求的嗎?”
謝靈玉回道:“蕭棋,你和我都不是小孩了。我們雖然是獨立的個人,但也是社會性的人。你有朋友有親人,這些東西都是你需要呵護的東西。你爲了那瞬間消失的永恆,固然看起來好像很高尚,很愛情至上。但你的父母爲此終日淚流入眠,深夜難以入睡,不到六十歲就跟八十歲的老人一樣,每日把煎好的荷包蛋,和燒好的雞腿端到你的照片前,喊你多吃點,自己面前的筷子卻一定不動。逢年過節萬家團圓,你父母卻只能多擺一雙筷子,以爲你就在身邊,說些看似開心的話,說隔壁家的黑狗生了五隻小狗,想領一隻回來,問你要不要叫做小賤。”
我道:“可是,可是,難道我要和你在一起,也不能嗎?”
謝靈玉道:“蕭棋啊。你首先是你父母的兒子,其次纔是你自己。這是你一出生就註定的。你不是可以自由流浪的詩人,你是一個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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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腦袋要漲破了,不知道該說什麼話,謝靈玉說得好像都對,每一句都那麼成熟,但對我和她而言,卻是不公平。
不知過了多久,我說:“好了。謝靈玉,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謝靈玉似乎眼眸溼潤了,深情濃濃地看着我,很快就收住眼神之中的情愫,正聲說道:“蕭棋,讓我們彼此剋制情感。開始解毒吧。”
我想,很久很久之前,那些情蠱之毒深種,再也解不開了,在科迦寺,那上師告訴我,我的思念不僅害了我自己,也會牽連謝靈玉,謝靈玉說可以活一百年,因我的緣故只能活五年,我又怎麼那樣自私呢。
我點頭道:“好了。你是對的。”
那一夜,風忽然特別大,第二天就下起了大雨,誰也沒有料想頭天還是個晴天碧朗的天氣,第二天就下起了大雨。
而且下得沒完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