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衝上前,一腳踢在夏醫生的後背上。夏醫生滾倒在地上,鑽到桌子下面。
我隨即用摺疊椅咚地兩下就把幾盞大的探照燈給砸碎了。
玻璃碎片電火花噼噼啪啪地作響,碎了一地,治療室的光線很快就暗了下去。
我耳邊奇怪的蠱惑聲音才漸漸變小了。
夏醫生鑽在桌子下面,發瘋地喊道:“是瘋子,牛護士把他抓出去。”我伸腳踢了兩下,都被夏醫生給躲過去了。
牛金花將腰間的一個甩棍拿出來:“好了,放下凳子,跟我回去休息。”
我看着牛金花,道:“不回去。我不回去。我要打死他。”
桌子下面的夏醫生喊道:“牛護士,快救我。”
牛金花臉上青筋抽抽兩下,甩棍一拉,捏了一次,發出噗呲的電火花,這東西要電在身上,絕對是很不舒服的。
我想了一下,指着夏醫生道:“只要他不打我。我就把凳子放下。”
夏醫生嚇得半條命都沒有,叫道:“你是我祖宗。我不會再打你的。”我把摺疊椅丟在地上,方纔那個聲音才慢慢地消失不見了。
牛金花也把手上的甩棍給關了,重新掛在腰上。我操起摺疊椅打人的時候,纔有些後悔,方纔的舉動有些時候衝動,怕暴露了自己。
正在這個時候,夏醫生從桌子下面鑽了出來,走到牛金花身邊,將牛金花掛着的甩棍解了下來,吱地一聲就捅在我的背上。我正思考怎麼假扮下去,被夏醫生偷襲,全身抽搐,口吐白沫,還沒來得及思考,一下子就倒在地上了。
夏醫生站起來,將臉上的口罩解了下來:“你不打聽打聽,我夏雨田是什麼人,敢拿凳子砸我。”等電力過後,夏雨田又伸腳踢了我兩腳。
我一聽夏雨田這個名字,倒有些記憶,去年和警方有過合作,夏雨田出現過的,似乎是什麼知名精神病專家,沒想到居然在這個瘋人院兼職,只是他這種治療手段,是個正常人也會整成瘋子的。
夏雨田不解恨地踢了兩腳之後,上前將我胸口衣服抓住,笑道:“你不是牛逼嗎,老子專治牛逼。”
我忽而笑道:“夏醫生,你是婦科嗎……嗷……小心我把剩下的耳朵給咬下來!”
夏雨田臉上神情一變:“不要跟我提那個瘋女人……不要跟我提那個瘋女人。”
牛金花見夏雨田的情緒失控,連忙問道:“夏醫生,你怎麼了,夏醫生,你還好吧。”
夏雨田反應過來,鬆開我,很快就恢復了平靜地說道:“沒事。沒事的。”
我的心中一陣驚恐,只感覺夏雨田奇怪,太奇怪了。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的。
我有點想不通,不過很快牛金花告訴我答案。
牛金花把我扶起來,我休息好一會才恢復了幾成,這甩棍太他媽厲害了。
出了治療室,牛金花道:“這夏醫生他有精神分裂症。心情惡毒的很,每進來一個人都要問一堆猴子和蘋果的問題。我看他有折磨人的傾向。他好像在找一個女病人……”
牛金花倒是給我提了一個醒,夏雨田作爲一個醫生,他的內心已經極度扭曲了,或許在這個瘋人院裡面,能夠找到他存在的價值。
送回病房,牛金花道:“姐姐明天給你帶雞腿。不知道爲什麼,見到你總讓我想起了我的弟弟。”牛金花說了幾句話,有些自言自語地味道。
我也沒有回答,她的話也沒有想我回答。我想這就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吧,這個牛金花或許也有她溫情的一面呢。
戲子並沒有入睡,起身將我扶住,見我的神色,道:“進來都會被電擊的。看你的樣子還只是見到那個夏醫生。晚上早點休息,還要面對那個日本醫生的。”
戲子囑咐完之後,頗爲有些不忍心。
我躺在牀上,生出一股虛無的感覺,自己睡在病牀上好像漂泊在大海的小舟,沉入無邊的黑暗之中,好像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我不得不說,這裡太他媽可怕了。我之前遇到的黑暗是大自然帶給我的,而現在這種黑暗卻是人帶來的。而人顯然比大自然更毒更陰更狠。
戲子又說:“那個夏醫生來這裡好像要找一個姓孫的女病人,我看他自己也是個瘋子,你不要招惹他。”
我心說已經招惹了夏醫生了。
轉念一想,夏醫生要找姓孫的病人,我心中奇怪,難道這個瘋人院還有女病人。
這裡面的水實在是有點深了。
不過,千頭萬緒不如睡一覺,在睡夢之中讓大腦自己整理自己的思緒,這樣就能面對接下來的變故了。
早上很快就降臨了,戲子起身把舊衣服穿好,又看了我兩眼,眼珠子轉動:“奇怪,我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你啊。”
我搖搖頭:“蘑菇是不能說話的。”
戲子道:“我看錯了,那小子怎麼會跑到這裡面來的呢?”我沒有回答戲子的話。
病房的門被打開了,大家去吃早飯,出去的時候,戲子似乎頗有意味地看着我:“進來最久的是魏忠賢,你有什麼事情可以問他。也免得被人欺負。”
吃完早飯,大家然後會有看電視的病房,不過電視裡面放的新聞已經是十年前的的。
院子裡面可以逗留,多數人在這裡溜達。
我的工作就是假扮蘑菇,直接就蹲在花壇邊,一動不動。眼下最要緊的事情,就是和古秀連取得聯繫。但古秀連被關在在裡面的地方,一時半會還不能見面,只能等待時機。
我相信,這機會一定回來的。
皇帝搬出了一張椅子,四平八穩地坐在椅子上面,看着院子的一切,魏忠賢有時候會端上熱水出來,有時候和皇帝聊上幾句話,不過大多數時候,魏忠賢都是站在皇帝身邊,一句話也沒有說。冬日的太陽很好,多數人本能出來曬太陽,而魏忠賢一般站在陰處,即便出來送水,也很快就退到陰涼處。
白天的時間裡,沒有看到牛金花,她應該是夜班護士,早早就回家了。我心想好奇怪,怎麼會想起牛金花,這樣的人我應該是恨不得再也不見她的。
我蹲在花壇這邊,戲子蹲在那一邊。兩棵蘑菇彼此相對着,一言不發。
我有那麼一會睡了過去,猛地磕在花壇上面才醒了過來,不知不覺就到了中午,然後就是下午。
但還是沒有看到瘋人院裡面的門打開,無法窺見裡面有什麼人,依舊沒有見到古秀連。
門口的大門開出了一輛貨車,車子顛簸,裡面的雞不斷地叫着。
這個時候的雞男總是會很傷心,說,可憐的母雞公雞小雞,很快會被做成手撕雞、小雞燉蘑菇、三杯雞、土豆燒雞……可恨的人,爲什麼會那麼喜歡吃雞。
我瞌睡了一會,見魏忠賢起身似乎去上廁所。
我踉踉蹌蹌站了起來,也跟着進去了。廁所十分簡陋,氣味不是很好聞,在角落裡面還能看到一些小蟲子。
名義上是廁所,實質上很多病人都不會來廁所解決問題,要麼在院子裡面,還有的在病牀上……
魏忠賢見我進來:“你找死啊,你沒見過公公尿尿嗎?”我心中好笑,別說我還真是沒見過公公拉尿,嘴上說道:“我不是看你拉尿。我怕……我怕小姑娘乘你上廁所時候收拾我。我要跟着你。”
魏忠賢說:“這小姑娘只有我能收拾她。你就站在一旁吧。”魏忠賢似乎對我跟着他並不懷疑。
我問道:“你真是電視裡面歷史書上面的魏忠賢啊?”
魏忠賢哈哈笑道:“這還有假的不成。老夫活了幾百歲了,出去只會是個瘋子。現在生活在瘋人院有何不可,至少裡面是安全的。”
我看了一眼魏忠賢,看上去雖然陰鷙,但年紀其實並不大,並不像傳說之中的幾百歲的年紀。魏忠賢是1568年出生,要真是活到現在那就是四百多歲了。史書上記載,魏忠賢是伺候木匠天才皇帝明熹帝的,這個明熹帝負責設計了自己的宮殿,計算用料,甚至宮殿裡面椅子自己動手做,把各種大事都交給了魏忠賢,這個大字不識的魏忠賢一時權柄滔天,自封九千歲。
後來皇帝崇禎上臺之後,魏忠賢被抓,發配鳳陽守皇陵,魏忠賢在途中自殺身亡。崇禎雖然努力,奈何明朝已經爛到根子了,終究抵不住李自成的大順王旗,到最後李自成上了陳圓圓後,吳三桂打開山海關,把清人引了進來。
這些無稽之談,魏忠賢絲毫也不掩飾,好像跟真的一樣。我想即便是真的,也不會沒有人信的。
一個瘋子說的話,多半是瘋話,誰要相信了瘋話,那真是蠢蛋一個了。
我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面糾結下去,而是問了一個問題:“這裡面有女病人嗎?”
魏忠賢道:“好像來過一個女病人。之前似乎要執行槍決的,後來發現女子精神有問題,強行治療了一段時間,後來送到了這個瘋人院,等治療好之後,再做處理的。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我見過這個病人,身上似乎被螳螂侵害很深,應該是養了螳螂蠱的女子,最後把自己給逼瘋了。”
我想,如果魏忠賢說的是真話,那麼孫君柳也應該關在裡面。
大概一年前,孫君柳被人追殺,養了螳螂蠱報仇,當時負責給她進行精神鑑定的就是夏雨田,而夏雨田的一隻耳朵就是孫君柳給咬下來的。
而孫君柳本應執行槍決的,但似乎精神出現了問題,在瘋人院進行治療。
夏雨田出現在這個瘋人院,很有可能就是尋找孫君柳。這一份恩怨經過了一年的時間還在延續。
或許,在時間的長河和仇恨的深淵裡,一年的時間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有些仇恨經歷了千百年的時間不會削弱,反而會增加。
我默默地記住了這一點。
魏忠賢讓我轉過身去,我轉過身去,不過從影子判斷,這老小子還是蹲了下去。
難道真是公公,不是瘋了的人。
我又忍不住想,這個魏忠賢爲什麼別的瘋人院不呆,偏偏要呆在這裡面。
還有伺候那個自稱漢武宋太祖的皇帝,這就奇怪了。
出了廁所,我看着皇帝,從椅子下來,正在擺弄了一些石頭和木塊,似乎要蓋房子。
我回頭看了一眼從裡面出來的魏忠賢,又看了這個皇帝。
我心想,難道四百年前死去的木匠皇帝轉世變成了一個瘋子,魏忠賢發現了這個秘密,就一直守在他身邊。皇帝出現在這裡,所以魏忠賢才會跟着這裡。
我也有些猶疑,這到底是無稽之談,還是真實發生的。我沒有想下去,走到了花壇旁邊,接着吸收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