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獨家贊助呢?
韓牧野輕笑解釋。
上到文會用的筆墨紙硯,下到會場中僕役的衣袍,桌椅瓜果,一應都是韓家商行免費送上。
也就是說,這次文會在雲錦仙舟上舉辦,雲錦郡主不但不費一塊靈石,還能白得無數財貨。
陳如眨巴一下眼睛,看向韓牧野。
這,不就是冤大頭?
難道,自家家主是有心追求雲錦郡主,纔會這般白白耗費財貨靈石?
只是這等行徑,對於雲錦郡主來說,恐怕落了下成,反而適得其反啊……
若是區區財貨就能得到雲錦郡主芳心,那願意用靈石堆滿雲錦仙舟的人,怕是要從永定河排到皇城。
深吸一口氣,陳如低頭,輕聲道:“家主,陳如愚鈍,不知家主這獨家贊助,有何深意?”
讀書人就該有讀書人的風骨。
他陳如既然受僱入韓家商行,那就要凡事爲家主着想。
家主或許是一時情迷,行事失了水準,自己該勸諫。
當然,勸諫也要有智慧。
陳如覺得自己這樣去問,既能讓韓牧野不至於丟面子,又能在後面剖析利弊之時,得出自己所勸諫的結論。
至於會不會因自謙愚鈍而被家主看輕,只要這位家主不是庸人,想來能明白自己的苦心。
不明白?
韓牧野點點頭。
這就是知見障了。
修行者經常會遇到知見障。
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當自身所認知無法與新知融合時候,絕大多數人都會下意識認爲自己的想法是對的。
逃避,遮掩,是對未知事物下意識的恐懼。
不過陳如能當面勸諫,也算是個有心之人了。
“文會當日,僕役身上衣衫都有我韓氏商行標記,連那仙舟上所有人,都着裝統一。”
“所有來客皆有一份價值不菲的禮物相贈,禮物上也留我韓氏商行標記。”
“仙舟上所有可見之處,皆掛上此文會由韓氏商行獨家贊助橫幅。”
“接待迎賓,必稱文會由韓氏商行贊助。”
“這般來,皇城中人人可知我韓家商行之名。”
“便如匯聚人望一樣,想來陳如你對商行出名的好處是知道的。”
韓牧野一項項講解,陳如初時還有準備反駁之意,可越聽面色越古怪。
到後面,他的眼中全是晶亮。
“城中十三家大商號,哪家不是名揚中州,口碑就是硬招牌!”
“家主,陳如明白這獨家贊助是何用意了!”
“歎爲觀止啊!家主當真經商奇才!”
陳如不住讚歎,然後低聲開口建議。
“家主,既然要全程贊助,那這筆墨紙硯當不能品質太次,我建議用皇城馬家作坊的硯臺,胡家的紙張,孫家的墨筆,還有皇族貢品第一的雲州墨。”
“還有,所有瓜果美酒也用上等,僕役端出要告訴賓客,此瓜果乃是韓氏商行精心甄選。”
彷彿是開了竅,陳如越說越快,當真是心有所向,眼底有光。
韓牧野微笑點頭。
這人的天賦有時候是需要發掘的。
陳如就是一個有着敏銳商業嗅覺的傢伙。
自己稍微點撥,他就能將後續各種關於贊助之事推演清楚。
“家主,光是就這些尋常財貨,恐怕還無法贏得那些參加文會的大儒看重啊。”
陳如看向韓牧野。
有資格參加文會的,都是皇城中大儒,對於這些人來說,不管是筆墨紙硯還是其他財貨,都無法打動。
“尋常的東西當然不是爲他們準備的。”
韓牧野面帶微笑,將一份請柬拿出。
“兩件事。”
“第一件,以此請柬尋皇城中有名儒道大修士,請其爲此次文會手書一稿。”
韓牧野的話音落下,陳如不覺脖子一縮。
這是要薅城中大儒的羊毛?
這般行徑,不怕將所有的大儒得罪?
“無妨,這請柬上筆跡是陸雨舟副掌院的,那些大儒應該會給陸副掌院面子。”
韓牧野面色不變,淡淡開口。
陳如眼角一抽,還沒開口說話,就聽到韓牧野的話再次傳來:“反正第一次文會辦了之後,我們揚了名,就不在乎往後的事情了。”
“這樣,你將這請柬去復刻十萬張,然後售賣給城中儒道學子。”
“十萬份不多,便賣個三千靈石一份吧,這當中還能給人掙點差價。”
賣請柬!
陳如瞪大眼睛,看着韓牧野。
這事情,當真是自家家主能幹得出來的?
“家主,如此行徑,恐怕是自絕於儒道啊……”陳如不得不提醒。
儒道學子最是痛恨滿身銅臭樣子,自命清高,他陳如甘願入商賈之道,可,可也做不出販賣請柬的事情啊……
“糊塗。”韓牧野看一眼陳如,壓低聲音道:“我這是爲皇城貧寒學子開一大道,給他們一個機緣。”
“文會時候,說不定就有幾首千古名篇傳下,這些學子近處觀摩,但凡有絲毫啓發,都值那三五千靈石了。”
“你把這事情說清楚,滿城學子無不對你感恩戴德。”
感恩戴德?
事情還能這麼幹?
陳如看着韓牧野,機械的點頭。
“家主,十萬學子,仙舟怕是裝不下啊,還有,那些無力拿出三千靈石的學子也多,這些人要是鬧起來……”
世間事情從來不患寡而患不均。
越是窮學子越是自尊心強,又極其敏感。
酸儒之名可不是白叫的。
“此事容易。”
“尋數百艘畫舫,就衆星捧月圍在仙舟外面,仙舟上事情,找些修行者以陣法傳出聲音畫面。”
“至於那些貧寒學子,允許他們湊名額,三五人湊一份請柬總能成吧?”
“文會當日,再抽些幸運的貧寒學子直接上仙舟參加文會。”
“如此一來,一切只看機緣,想來沒有人還能說話了吧?”
……
韓牧野說的每一條,都能切實解決陳如所提的問題。
至此,陳如感覺就按照韓牧野所說的去操辦文會,毫無問題。
“對了,家主,說到底,要是郡主不願給我們獨家贊助之權,那該如何是好?”
陳如有些忐忑的說道。
說一千道一萬,自家商行將仙舟文會當成揚名的工具,仙舟主人云錦郡主若是不願,豈不是空謀劃一場?
聽到他的話,韓牧野揹着手,神色淡然,輕輕道:“玉曇花都是從我小院搬去的,這文會給我韓家商行獨家贊助,能有什麼?”
呃……
陳如將頭低下。
有些事情,還是不要了解太多的好。
不過既然策劃此事,那就要抓緊了。
畢竟文會也就在三日後舉行。
這兩日不到時間,他陳如需要辦到韓牧野交待的所有事情,可不容易。
想到此處,陳如只覺渾身熱血沸騰。
攪動整個皇城儒道,乃至於中州儒道的大事,自己要在兩日時間內完成。
如此壯舉,怎不叫他激動?
韓牧野也知他心情,直接離開。
沒等他走出店鋪門,整個韓家商行已經沸騰,一位位夥計被派出去。
這個陳如,看着還真有幾分執行能力。
韓牧野面帶笑意,迴轉丹緣閣。
趁着木婉還未歸來,韓牧野在廂房中佈下陣法,然後激發神獸霸下之力,神魂化身出現在宿衛世界。
劍閣浮現,早等在岸邊的四翔劍派宗主盧振祥忙上前。
韓牧野擡手將盧振祥雙手捧着的劍器握住,開口點評。
“劍名鳳陽,以混元靈金所鑄,當真是用心了。”
“可惜這劍器與你們四翔劍派的劍術不是很合,你是準備專修此劍相合的劍術,還是要改造此劍?”
盧振祥完全沒想到,這位劍閣韓前輩不但能觀劍識劍,還能對劍術與劍器相合提出意見。
甚至,似乎還有辦法改變劍器或者劍術?
他忙小心的詢問如何改變劍術,或者是怎麼改造劍器。
韓牧野告訴他,若是要修契合此劍的劍術,韓牧野可以傳他幾套。
要是想讓劍器契合四翔劍派劍術,那他就出手稍微重煉一下此劍。
傳劍術,重煉劍器。
哪怕盧振祥身爲四翔劍派宗主,位高權重,又是大修士,卻也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韓牧野說給他幾日時間考慮,然後讓盧振祥傳出訊息,韓牧野需要不少靈藥煉製丹藥。
這位劍閣前輩還能煉丹?
盧振祥有些茫然,但還是連忙答應。
等他飛離劍閣之前,韓牧野手中丹鼎出現,火焰升騰。
半日工夫,他將從旭和樓買來的靈藥煉製出十七顆丹藥。
這透着劍意的丹丸被他命名爲劍丹。
名字直白,就是說此丹丸可凝劍意,也能當做劍器使用。
劍丹煉出,雷光不斷,下方的霸下神獸擡頭,將所有的雷光都吞噬掉。
十七顆劍丹,能化十七顆劍丸。
等宿衛世界收集的靈藥齊了,韓牧野準備花時間煉製出三百六十一顆劍丹,組成三百六十一週天星辰大陣。
他很好奇,周天劍陣與黑白其中一起佈下雙重大陣結合,那會是怎樣的光景。
等他從廂房出關時候,木婉已經歸來。
見他出關,木婉滿臉欣喜的上前,輕輕摟一下他腰身,然後笑着跑出去。
這丫頭,越來越會撩了。
晚飯是在南荒小吃店吃的。
翠翠他們一起圍成一桌,紹大田時不時去接待過來玩的孩童。
木婉幫翠翠把了脈,讓她安心保胎。
然後木婉又拿了兩顆丹藥,說是自家長輩煉製的,讓翠翠這幾日服下。
吃過晚飯,左林和左玉婷他們離去,韓牧野和木婉關上店門,回到小院。
“那御靈保脈丹是百里執掌煉製的,對血脈的保護有用。”
“還有一顆是平衡血脈與靈氣的五品定靈丹。”
“百里執掌說,這兩顆丹藥起碼能保翠翠和腹中胎兒三個月無事。”
兩顆丹藥價值,恐怕要數百萬靈石。
對於翠翠和紹大田來說,這丹藥一輩子,十輩子都不可能買得到。
韓牧野將今日公孫述來訪,還有他們去送丹藥,見到林沖霄和重雲道人轉生事情講述。
這些跌宕故事讓木婉無比感慨。
她只是個丹修,雖然也修過些術法,卻幾乎都沒有與人爭鬥過。
林沖霄三石青虎之名木婉也是聽說過。
這纔是真正的修行界,到處都是殺伐。
韓牧野還說起薅那些大儒羊毛,贊助文會事情。
本來木婉目光看韓牧野還有些怪異,等韓牧野說復刻請柬,每一張三千靈石售賣時候,她頓時眼中放光。
“十萬張,一張三千靈石,就是十萬個三千……”木婉開始低頭掰手指。
等她驚喜擡頭時候,才發現自家師兄雙目如狼,湊在自家身前,緩緩將頭壓下。
她有些些不知所措,但還是閉上眼睛,紅脣親啓。
……
“師兄,百里執掌邀請你明日去她府上。”渾身癱軟,靠在韓牧野懷中的木婉擡頭,有些喘息的低聲開口。
這算是見長輩?
看着木婉飽滿的紅脣,手掌不知放在何處的韓牧野面帶笑意,點頭道:“那我當然要去,只是不知道我去了,這位百里執掌會不會給我這侄女婿包一個大紅包?”
聽到他的話,木婉面上一紅,伸手將他推開,捂住凌亂衣襟,鑽進自己廂房,然後啪一下將門關緊。
韓牧野立在原處,看着緊閉的房門,臉上露出笑意。
今日一天,他感悟深刻。
畢武河一家的艱難,代表着世間絕大多數修行者。
身在皇城,他們卻並未融入皇城。
皇城三萬萬人,其中恐怕有大半都是如此吧?
凡人如此,修行者如此。
身是客,心難安。
想求一寸安寧,談何容易?
畢武河一家的掙扎,代表了絕大多數散修和低階修行者。
他們的命運如何,完全不掌握在自己手中。
所以,修行界的修行者才無比篤行機緣改變命運的說法。
不是他們不知道機緣縹緲,可不去求機緣,他們完全看不到希望。
或許,修行界中四處散播的機緣之說,真是那些大宗門爲穩定治下,故意設置的。
離開畢武河家去見陳如,韓牧野也是臨時起意。
與陳如交談,他纔有了贊助文會的想法。
他不知道這攪動儒道風雲的做法結果會如何。
但他知道,天玄儒道一潭死水,等級森嚴,活力太少了。
從他翻閱的典籍看,已經上千年不見有多少傳世之作。
這不是好事。
輕輕搖頭,韓牧野不知自己這般做,文墨聲是該感謝他,還是恨他?
管他呢。
文會和畢武河一家算是修行界中事情,給韓牧野的感悟與翠翠他們又不同。
晚上吃晚飯時候,看着紹大田忙前忙後,看着翠翠心疼他,抽空給他喂些熱飯菜,這情形,溫馨無比。
這兩個力量弱的可憐的小夫妻,拼盡全力,去建設自己的幸福。
他們的未來,如果只靠他們自己,恐怕真的不可能有善果。
因果。
韓牧野的身上,有一種難言的氣息在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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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因果。
每一分力量,都牽扯世間大道,大道之力何來?
反本歸源,一切都會有一個因果牽扯。
韓牧野身上的因果,來自九玄山,來自劍閣,來自西疆,來自他所接觸,所遇見的每一個人,每一處天道,每一位生靈。
怪不得那些大修士要斷情絕性。
修行到合道之後,冥冥中就有因果之力牽扯。
不能明悟因果,終生無法超脫。
或許,文墨聲也是如此吧?
“吱呀”
木婉的房門拉開一條縫。
“師兄,你睡不着?”
“那,我再給你玩會?”
韓牧野咧嘴一笑,一步衝進廂房。
不過片刻,韓牧野狼狽的奔出來。
“師兄,這可不怪我,是你自己不……”身後,有聲音傳來。
朝陽初升,金色的浩然氣與靈光交織,將皇城籠罩。
小院中,畢武河領着畢雲和畢衝握着短劍,一板一眼的揮舞。
他們手上的小劍都沒有開封,劍光暗淡。
金雲梅在一旁看着,臉上都是笑意。
畢雲和畢沖服用了明劍丹,身上有劍意駐留。
雖然劍意存在丹田,根本不顯,但從他們手中揮劍的力道和角度看,明顯是對劍道感悟多了許多神妙的體會。
這就是修行天賦的提升。
此時,自家兩個本就不凡的孩子,更是劍道天賦卓絕。
“哈哈,這一劍不錯,有幾分氣勢。”
“咦,你小子這一劍轉的一氣呵成,這是真開竅了。”
畢武河的聲音中透着欣喜。
一套劍術走完,三人收劍。
“好,師叔說畢家雙童劍道天賦不錯,現在看,確實難得。”
“他們有拜入我聚合劍宗的資格。”
小院門口處,傳來一聲高喝,兩位身穿青袍的中年緩步走來。
聚合劍宗的人。
畢武河和金雲梅面上神色微變,相互對視一眼。
若是昨日之前,聚合劍宗人來,他們是無比歡迎。
可是現在,他們心中忐忑了。
“在下柯鎮嶽,這是我師弟杜海,我們都是聚合劍宗執事。”
“吳凌師叔說你家孩子修行天賦不錯,我們和杜海師弟剛好來,收他們入宗門。”
目光掃過低矮的屋檐,柯鎮嶽面上神色倨傲,淡淡道:“你們收拾一下,將他們交給我們吧。”
“除了這一身衣衫,其他都不用帶。”
“三年後你們可以到宗門探望一次。”
“當然,修行之事生死有命,如果他們沒有在入門幾次試煉中活下來,那也只能怪命不好。”
柯鎮嶽揹着手,冷聲開口。
說完,他目光落在兩個孩童身上,轉頭輕笑道:“師弟,你先挑一個。”
------題外話------
我說到做到。
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