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牧野的批註極快,一本批完,一旁的木婉便收好,然後攤開另外一冊。
頓時,第二位學子的姓名顯露。
“HJ縣曲中韶。”
“絕句十二篇。”
有人去看那詩文,有人去尋這位曲中韶在何處,有人好奇的等待韓牧野批註詩文。
韓牧野目光落在詩文上,沉吟一下,轉過頭道:“劉縱元大宗師,這寫景的詩文是你最擅長,可能看一眼?”
聽到他的話,一位身形高瘦,長鬚飄飄的五旬老者走上前,將那紙頁拿起。
“是文壇詩宗劉縱元大宗師!”
“天哪,我的詩文要是能得劉大師點評一句,我就是,就是,就是現在讓我跳下永定河也甘願啊!”
……
無數的羨慕驚呼聲裡,畫舫中,穿着白袍,面色激動的青年站起身。
他向着光幕躬身施禮,然後靜靜等待。
他就是曲中韶。
作爲研修詩詞一道的儒修,能得詩宗一句點評,足慰三生。
“恩,還行。”劉縱元輕聲開口。
就這一句,讓曲中韶淚流滿面。
苦學三十年,能得大宗師一句“還行”足矣!
劉縱元沒有再點評,只是將那紙頁折起,收入大袖。
收入囊中,這是願意收爲弟子嗎?
畫舫,河岸,一片吸氣聲。
機緣!
不只是青藤先生講課收徒,連其他大儒也願意收弟子?
仙舟上,劉縱元這一舉動,讓其他不少大儒好奇。
真收弟子?
“牧野大宗師,你看看還收了其他什麼詩詞,皆拿我看看。”劉縱元往前走幾步,坐到韓牧野身側不遠,輕聲開口。
韓牧野笑着將那一疊書冊翻翻,尋出幾份紙頁。
劉縱元大宗師要評詩!
上一次劉大宗師評點詩詞,還是二十年前,在豐雨樓的文會上,與大宗師馮兆對詩時候吧?
“是我的詩文!”一艘畫舫上,有人驚呼。
周圍,全是羨慕之聲。
不過更多人已經顧不得去羨慕其他人了。
仙舟甲板上,一位位大儒上前盤坐,仙舟上那些少年男女將小案擺上,然後駕着小船往畫舫而來。
今日,仙舟之上,百位大宗師與半聖,要當衆評點詩詞文章!
如此盛會,天玄從不曾有!
便是皇城書院中,平日也不會有這等盛事!
今日這機會抓住,能得大宗師認可,此生飛黃騰達。
便是不能被看上,能有大宗師評點一句,也能受用終生。
有準備好書冊的學子,趕緊將自己的書冊拿出,焦急的等待着。
沒有備書冊的,此時連忙伏案疾書,將從前所記的文章默寫出來。
也有臨時在那苦思冥想的學子,身旁穿着綵衣的女子不敢打擾,就是將筆墨紙硯備好。
“這,這纔是文會啊……”
河岸邊,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顫巍巍開口。
這句話讓身邊人都是點頭。
以往那種大師聚會,杯籌交錯,相互吹捧,再將幾首早寫下的詩念出來,藉機揚名。
今日,大儒不爲揚名,卻是能以真才實學,教化無數。
今日之後,不知有多少人此生都會無悔追求儒道。
“哎,老夫身爲皇城書院副掌院,見此一幕,慚愧啊……”言真輕看向錯落盤坐大儒的甲板,面上露出感慨之色。
一份份書冊翻開批註,這樣的文會,不是比相互輕談閒聊的文會勝過百倍?
他往前走一步,也是盤膝而坐。
光幕之中,一位位大儒開始批註書冊,也有時候會出現畫舫上情形。
那些緊張等待的面孔,激動不安的表情,都映照出來。
沒人嘲笑,反而是羨慕。
有那奮筆疾書,打翻了墨汁而不自知的。
有那滿頭大汗顧不得擦,身邊綵衣女子心疼上前擦拭的。
還有面上神情淡然,實在手握拳骨節發白的。
世間百態,何不是修行?
這一刻,無盡的浩然氣憑空而起,瀰漫大河。
這浩然氣之濃郁,竟是能與皇城之中的浩然氣爭鋒。
盤坐在甲板上的徐謂面帶微笑,身周的迷障之力與浩然氣相合,慢慢化爲一座虛幻的書院樣子。
青藤書院。
滿眼墨色的葡萄藤,斑駁的牆壁上,全是疏狂的文字。
“青藤,這份胡陽縣趙普志的論學頗有可取之處,你看看。”大儒黃宗之高聲開口。
此時光幕上畫面不是在仙舟上,而是出現了一艘畫舫上,面帶錯愕與驚喜的青年身上。
這就是幸運兒!
掌控光幕運轉的修行者似乎得到授意,光幕給那些學子儒生的畫面比大儒還多。
一旦有被舉薦的書冊文章,光幕之中就會浮現那位學子的面容。
皇城之中進士及第,也不過如此!
時間流淌,初時候不覺,後來,更多人都是默默祈禱,時間能過慢些,能讓自己的書冊文章被發現。
“他總是這般,特別……”畫舫三層之上,雲錦輕聲低語。
“呵呵,這傢伙將好好的一個文會搞成這樣子,連曇花即將開放都無人在意,連仙舟上最美的人兒都不多看一眼,你還贊他特別?”雲錦身後,白無痕的聲音傳來。
雲緞噘着嘴,跟着點頭。
白無痕笑着走上前,將雲錦拉住,扯着往房間外去。
“如此美人,怎麼能藏在此處?那些個傢伙都瞎眼了嗎?”白無痕的聲音讓雲錦錯愕,雲緞輕笑。
當光幕上畫面再回仙舟甲板時候,那三位仿若天上仙女的絕色女子,一下子便讓無數人心跳漏了一拍。
“好美啊……”
“這就是仙舟雙姝嗎?”
“如此美人,仙舟,仙舟,當真是……”
“翩若驚鴻,美豔絕倫。”
……
白無痕與雲錦雲緞在仙舟上出現,或去看大儒批註的文章,低聲誦唸,聲如玉珠落盤,或輕笑送上紙筆,紅袖添香。
只有成爲大儒,纔有這般資格吧?
看着那畫面上的絕美容顏,無數人給自己定下目標。
成爲大儒,上仙舟。
“咦,這雍州學子劉永的詩文不錯。”一直少言的言真輕忽然開口。
光幕瞬間落下,映照出他手中那詩詞。
“寒蟬悽切,對長汀晚歌,幾處綠柳,衷腸訴與何人?”
“飛鳥尚歡,與雲濤聚散,千里煙波,借我三分酒醉。”
……
仙舟上,數位大儒轉頭,輕聲評點。
光幕中的畫面已經轉到畫舫,一位身穿青色衣袍,衣襟上帶着補丁的青年肅穆而坐。
他身旁,一套摺疊整齊的儒衫和一個布袋放在一起。
“永乃貧寒學子,不忍衣衫染墨,還是青袍舊衣穿着自在。”
“上畫舫請柬是慕容退公子所贈,一應器具不敢私用。”
畫面中的劉永低聲輕語,不知道自己的話已經被大河上下所有人聽到。
此刻,他身前不遠處的綵衣女子眼中全是情義。
對於她們陷身紅塵的悲苦女子來說,富貴榮華並不貪慕,反而最是心悅身貧志堅定的儒生。
永定河上有詩名,方纔是真男兒!
“此子,倒是可造之才。”
仙舟之上,有聲音響起。
青藤先生!
畫面中本還淡定的劉永身形一歪,打翻了小案上的墨,染了那疊在一起的月白衣衫。
畫面中,劉永又是激動,又是心疼,映在光幕上,就是侷促樣子。
讓人,羨慕。
仙舟甲板上,不少大儒擡頭,面上露出緬懷之色。
“當年,吾也是如此啊……”
青澀。
卻是美好。
畫面流轉,夕陽下的畫舫上,一位穿着青衣男裝的少女快步奔行,額頭見汗。
輕微的喘息中,白皙面孔帶着一絲焦急和羞澀。
“吳,吳先生,快將你的詩文寫給我,我呈到仙舟上去。”
少女奔到坐在小案前的吳天真面前,脆聲開口。
畫面中的吳天真擡頭笑,然後拿自己的袖口給少女擦汗。
“吳先生,玉曇花就要開了,你快將詩寫出來吧!”
少女咬着脣,焦急模樣映在光幕上,俏麗可愛。
吳天真笑着搖搖頭,輕聲道:“你就是我的詩啊……”
就這一句話,那少女面上的羞澀與欣喜交織,仿若花朵綻放。
當畫面隱去時候,一朵玉白的曇花緩緩綻開。
夢起,夢落。
玉曇花開,彷彿人世間所有的美好集聚。
只是花開短暫,在所有人的惋惜目光中,花瓣慢慢凋零。
前後,不過百息。
轉瞬即逝的美好,讓大河上下一片靜寂。
雲錦郡主轉過頭,看向前方的河水,低聲輕語:“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雲緞眉頭微皺,沉吟一下,朗聲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憑此兩句,仙舟之上,畫舫之中,大河岸邊,無人能開口。
韓牧野輕笑一聲,只將墨筆拿了,在面前的紙頁上寫下兩句詩。
那詩文映在曇花凋零的光幕上,久久不散。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一時間無數儒生默唸此句,心頭翻涌澎湃。
虛空之中雷光涌動,無盡的流光飛逝。
紫色的人望之氣,金色的浩然氣,將大河照徹,奪去夕陽的光輝。
傳世詩文!
帝王之詩!
勸學引道詩詞!
不管是仙舟上,還是畫舫上,還是河岸邊,所有人都是低頭,奮筆疾書,將剛纔的詩文記下。
不遠處站着的陳如面上全是笑意。
這得是多少真跡啊!
寫下詩文的韓牧野將那紙頁拿開,又攤開一本學子儒生的文章。
“開篇立意不錯,文采斐然。”
“吾建議,凌頂之句,可成詩文,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抒發胸中意氣。”
紙上得來終覺淺,唯有躬身前行,方得始終。
那些傳世的詩文算什麼,那漫天的浩然氣算什麼,那無數人的感慨又算什麼,執筆點評,落墨教化,此纔是大儒!
這一刻,無數人心中對儒這一個字有了認識。
儒,人之需也。
不是那一句詩文動皇城,文名流傳三千載的儒,是教化萬方,使文道昌盛,萬萬年興盛的大道!
甲板上,看着光幕之中低頭批註的韓牧野,徐謂輕聲開口。
“酒友,我不如你啊……”
誰能詩鎮山河而寵辱不驚?
若不是當面見到,誰能相信有人會隨手將“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這等詩詞批註在外人的文章中?
文名於我皆浮雲,世事看透有文章。
這纔是大儒!
這場玉曇花文會直到夜半時候才結束。
那畫舫上的書冊文章看完,駕着小船的少年又去尋了岸邊有寫好詩詞文章的,送上仙舟去。
岸邊那些儒生學子沒想到自己會有這樣的機會,一個個喜極而泣。
光幕之中,那捧着自己薄薄紙頁哭成淚人,對着接了紙頁的少年連連作揖的白髮老者,看着讓人心酸。
可這,卻是天玄世界無數儒道修行者的縮影。
到月朗星稀之後,仙舟之上的大儒或三三兩兩起身而去,或身形一動,化爲清風。
本來安排的聚會,也沒有了,只留下那些小案上厚厚的,經過批註的文章書冊。
這麼多的大儒批註,能建十座書館了。
韓牧野轉頭看向舷窗邊的陳如,相視一笑。
此時,木婉已經不在他身邊。
白無痕和雲錦姐妹邀着木婉去仙舟上玩去了。
按照白無痕說的,美人如曇花易逝,爲何還給這些臭男人研墨拽紙?
到回去的路上,坐在車架裡,韓牧野問木婉白無痕她們說了什麼,可惜木婉卻不搭理。
“師兄,女兒家的事情,你要問那麼清楚幹什麼?”一句話,將韓牧野後面的所有話都堵住。
玉曇花文會上發生事情一夜傳遍皇城。
無數百姓,儒生去看大河上虛幻的青藤書院。
昨日一共有近三百位儒生被徐謂點名,收爲門下弟子。
還有近千位儒生,文章詩詞入了大儒的眼,得到更進一步指點的機會。
對於這些儒生來說,這是改變一生的機緣。
另外那些參加文會的,或者觀摩文會的,也是各有收穫。
就是在河岸邊,本只是想湊個熱鬧的那些儒道修士,也得到了極大的好處。
起碼他們的那些手抄本詩詞,都被人高價購買去。
韓家商行在文會結束後,按照之前約定,收盡了所有的手稿真跡。
那些大儒手書,點評真跡足足裝了十輛大車。
書冊上的浩然氣衝出車廂,與星辰相映。
那些沾染了文字,墨跡的衣衫被換下,綵衣軒拿走後,立時加價十倍掛在店中,第二日一早,就被搶購一空。
至於大儒穿過的衣衫,更是無價,一件件被掛在綵衣軒總店的二樓。
不賣。
綵衣軒的掌櫃不知付出了什麼代價,還收了雲錦郡主的那一件外袍,白無痕的頭上髮簪。
這兩樣東西據說有豪商出價百萬靈石,結果被綵衣軒亂棍打出去。
另外,吳天真那一套沾染了墨跡的白袍,身上帶着補丁的青袍也被千倍之價收去,放在綵衣軒的女裝成衣店中擺放。
儒道學子吳天真,與玉曇花之靈夢落浪跡江湖,雙宿雙飛。
這故事會講給每一位來到綵衣軒的女子聽。
那沾滿墨跡的白衫,落跎的青袍,彷彿在訴說,女兒家求的幸福,就該是如此。
“你就是我的詩啊……”
“轟”
宿衛世界東海之上,天雷降落如雨。
韓牧野立在神獸霸下背上,引動夔牛之力,將所有的雷光都收攏,然後熬煉身軀。
他頭頂之上,一顆顆金色的丹丸浮動。
劍丹。
又是一批劍丹成形,韓牧野面上露出笑意。
遠處,數位宿衛世界劍修欣喜看着。
這些劍丹是賣給他們的。
耗費三月之功,韓牧野終於煉製出三百六十一顆劍丹。
以此劍丹,可佈設周天劍陣。
在第一套周天劍陣所需劍丹煉製出之後,他又開始出手,煉製出第二套和第三套劍陣。
他還以每一顆劍丹千萬靈石的價格,出售給宿衛世界五百顆劍丹。
這樣的劍丹,不管是提升自身劍道修行,還是用來凝練劍丸,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寶物。
要不是遇到劍閣傳承之人韓前輩,宿衛世界絕不可能有。
各家勢力得到劍丹,都是作爲傳世的寶物收藏。
三套劍陣,數十億靈石,還有各種靈藥的積存,韓牧野在宿衛世界收穫豐厚。
大半年時間,他的修爲也已經提升到金丹三重。
煉化神獸之力也快速了不少。
紅塵煉心,玉曇花文會後,韓牧野的心神之力增速極快。
對修行的感悟,掌控的因果,都有徹悟。
他還時不時去青藤書院客串,與青藤先生論道。
皇城之中,牧野大宗師的文名流傳,不遜那些老牌儒道大修。
“嗡”
韓牧野收起丹爐,手中託着劍丹,目光看向天際。
天際雲雷涌動之處,還有一道身影立在那。
那身影透着徹寒的劍光,似乎能一劍斬碎虛空。
確實,這身影若是出劍定然能碎此方世界。
與韓牧野對視一眼,那身影一閃,飛出宿衛世界虛空之外。
韓牧野沉吟一下,腳下已經縮到百里方圓的神獸霸下起身,飛遁而走。
“轟”
撞開天穹,霸下馱着韓牧野飛落虛空之中。
遠處,身背長劍,青衣玉帶的中年面上透着冷漠。
“冒充我劍閣傳人,你想怎麼死?”
劍閣!
中年聲音落下,背後有五重樓閣散發無盡劍氣撞開虛空。
一道道劍光從樓閣之中飛出,劍鋒所指,就是立在神獸霸下背上的韓牧野。
“冒充劍閣傳人?”韓牧野輕笑一身聲,背後三重劍閣浮現,同樣的劍光閃動,化爲咆哮長龍。
------題外話------
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