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解了龍人的底細後,夥伴們開始討論着如何制裁神諭會。亮亮心生一計,告訴了大家:“我們不如假扮神使,探一探祭司們的反應?反正這些神使一動不動地睡在這裡,肯定不會讓我們的計劃穿幫。”
“這個主意好,狐假虎威的事情我最擅長了!”,暄暄積極地應和着。
亮亮的點子得到了全體夥伴的支持,於是,一個反客爲主的詭計開始施展了......
東京繁華的西市上,五個外鄉人走進了一家布坊,他們讓掌櫃展示出所有的面料樣本。找到了理想的材料後,他們一口氣便買了十來匹。布料被運到租賃下的民居後,喬布斯指揮着一羣機械蜂,將其進行剪裁和拼接。然後,處理過的布料又被粘貼在了已經編織好的燈籠骨架上。這些糊好的骨架拼接到了一起,赫然便成了龍人的形狀。裝飾的輔料被機械蜂一一點綴後,這些龍人竟變得栩栩如生了。不仔細去甄別的話,竟然不能覺察。
當晚,喬布斯便讓偵察鳥將這些龍人模型帶到神諭會的祭祀大殿裡,藏匿在橫樑之上,並用“隱形布”(一種類似變色龍的原理,將自己隱匿於環境中的工具)遮掩妥當。
第二天,正當祭司們在大殿上舉行日禱的儀式時,潛伏進來的小夥伴們正在房頂上耐心地觀察着下面的動靜。日禱有條不紊地進行着,當主祭完成所有儀式,向東君請願賜降豐收時,大殿上突然瀰漫了白色的煙霧。祭司們十分錯愕,但也不敢在祭典之時亂作鳥獸,只能原地默禱,等待白霧的消散。過了一會兒,白霧散去,他們的面前竟然站立着幾尊神使。
神使降臨,這可是絕無僅有的大事情,衆祭祀們連忙拜倒在地上,虔誠地詢問着神使的指示。石頭藉助龍人模型上的發聲器,開始向他們訓誡:“你們天天拜神,可有把神明放在心裡?”主祭連忙回覆道:“我等皆爲神僕,怎敢有片刻怠慢之意。如若有失當不查之處,還望神使予以糾正。”龍人繼續追問道:“你們跪拜祈福,可曾見神明有所迴應?”主祭跪伏在地,不敢擡頭,顫顫巍巍地回答道:“我等從不敢奢求神明有求必應,虔心祈福只爲了神明能夠感應到我們追隨的決心,不要將我們遺忘。”聽了祭司的狡辯,龍人十分生氣,怒斥道:“衆位可當真伶牙俐齒,好一手巧言善辯的本領。既然你們從未得到神諭,又怎敢假借天君威嚴,亂下指令。我看神諭會,該改名‘萬神殿’纔好!”主祭驚慌失措,磕頭如搗蒜,結結巴巴地迴應道:“這一切皆爲佈道所需,萬民仰賴天君聖訓,我等才斗膽揣度天君之意,以施教化之功。”龍人反詰道:“那神諭會不辭辛苦輔佐朝政,也是爲了教化萬民咯?”主祭不停搖頭道:“東君爲天下之正主,人間的帝王亦不能僭越。我等此舉,既匡正了天下之視聽,又避免了帝王的專橫,萬不敢有愚弄天君的意圖。”龍人勃然大怒,厲聲呵斥道:“萬物有靈,互爲生長。東君賜福於生民,則必寡恩於魚蟲禽獸。是故,東君施化世間萬物以自然。汝等日夜問道,競全然不能體會真意。以凡人之志欲揣度聖君之慈悲,這纔是最大的褻瀆。”主祭惶恐至極,哀求道:“今後,神諭會定不再敢妄傳神意,還望天君寬恕。”龍人繼續鏗鏘有力地斥責道:“既然如此,那就將清白歸還給那些神諭會構陷的良人們吧!此後諸位祭祀當全心禮神,不可再幹預人間政務。如若再犯,下次就在春祭大典上見吧!”主祭怎敢表露出稍許的不從,自然全力迎合道:“謹遵神使教誨,定不敢再忤逆天君之意。”待主祭說完,白色的煙霧又在大殿上瀰漫開來......
很快,白霧便又退卻了。祭祀們依然跪伏在地上,絲毫不敢擡頭。大殿內許久沒了動靜,主祭才怯怯懦懦地擡頭查看,神使們已經不見了蹤影。主祭呼喚衆祭祀起身,一起商議着該如何執行神使的要求。
離開神諭會後,暄暄問石頭:“這個計謀果真能讓他們信以爲真,輕易就放棄握在手中的權力嗎?”
石頭回答道:“他們所有的權力和地位都是通過神明得到的,自然不敢違逆神明的旨意。可只要人們繼續信奉東君,教宗仍舊會擁有非比尋常的權力,但這份權力理應受到束縛,而不應放縱成吃人的猛虎。
“我們的計謀只能夠讓他們心生一時的敬畏,暫時收斂起妄自弄權的狂妄,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因爲真正能約束這份權力的並不是虛無的天地神明,亦不是空洞的教義戒規,而是不斷覺悟的人民羣衆。
“無論法家主張的權力集中還是儒家提倡的權力制約,都不是完美的政治方略,只有適應歷史發展,纔是正確的制度選擇。制度本就需要順勢而爲,一成不變的體制最終只會造成社會的動盪。正因爲世間沒有完美的政治設計,所以保障人民不斷髮展的政治初心纔是克服一切困難的真理。任何不以這個政治初心爲目的的政治設計,都將成爲壓迫民衆的枷鎖桎梏。宋代的官員選拔和任用機制已經遠遠領先於世界,即便到了清代,文官制度也比西方的貴族世襲制先進許多。可是這樣的政治制度,並沒有讓我們的國家更加進步完善,反而進入了固步自封的困境。而且宋代以後的政權,爲了維護自己的政權合法性,不斷地篡改儒家思想的真意來愚弄民衆,開了歷史的倒車。這些政權沒有一個實現了千秋萬世,最終都逃不開淒涼悲切的結局。人民不可能永遠被統治者愚弄,他們終究會醒悟過來,儘管這個過程或許會有些漫長,但這正是文明開化所必經的荊棘之路。”
元澤一家就要重新獲得清白了,澄澄十分歡喜,開心地說道:“讓神諭會當衆歸還那些瀆神政治犯的清白,就好比讓他們在全體教衆面前自打耳刮子。他們又如何施展長袖善舞的本事,來化解掉這個危機呢?一場大戲就要上演了,我們拭目以待吧!”
第二日,主祭竟破天荒地親自前往皇宮覲見。與國王進行了幾個時辰的密談後,國王下達了詔書:
“民生疲敝,天君亦憫。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然變立之事關乎天命,非志誠君子莫能爲之。是故,困厄於主變之人,實乃淬火鍊鋼之意。現因緣劫厲已渡,國相元甫可堪重任。特召回元甫,復履原職,繼續主政。”
國王重新啓任元甫的公文張貼在了集市口的布告欄上,小夥伴們看的是目瞪口呆,相互討論着:“就這,就這!元澤一家人的命運就這樣被告示上面的兩句話交代了。擁有絕對話語權的人,果真能如此翻雲覆雨,草菅人命。民弱則強權滋生,這就是滄桑的人間正道呀!不要奢求神明的恩賜,人民只有依靠自己才能夠獲得解放。......”
封禁了一年多的元府這幾天也正在被工部派來的工匠修繕着,作爲京畿的世家大戶,元府有與之匹配的氣派,卻無任何奢華亮眼的裝束。古樸大方的廳堂院落自然很好打理,僅用了兩天的時間,一切便都準備妥當了。
元甫父子入京的那天,百姓們夾道歡迎,隊伍從東城門口一直排到了府邸。茶館裡的說書藝人則又講起了另一番故事:“‘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原來,天君爲了歷練相國大人,方授意神諭會降罪於他。凡人遭此無端構陷,要麼心懷怨懟,要麼受挫沉淪,唯有第一等的君子能忠恕守道,不廢初心。法度變更關乎國運,也唯有這樣的君子才能克己奉公,不負重任。‘不是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想必元公經此劫歷後,定可以破繭化蝶,大展宏圖。我耕人國深受天君眷愛,也必能夠國泰民安、蒸蒸日上。此前,我等藉口舌謀生之人配合神旨對元公的謗毀之言也都盡數收回,承蒙諸位看客見諒!......”
上軍護衛的馬車停靠在元府的正門前,元澤攙扶着父親落車。元府門前熙熙攘攘的人羣中,元澤看到了夥伴們攢動的身影。元澤忙讓身旁的護衛將他們請過來,大家一同邁進了元府。
元澤的父親未曾料想過自己還能夠重歸祖宅,或許被堂屋裡煙火繚繞的氤氳給迷濛了眼睛,久違的淚水潸然落下。一去一歸,兩種心境。看着父親落寞的神情,元澤憤怒地賭咒道:“定要讓神諭會血債血償,以告慰母親和姐姐的在天之靈!”
聽到元澤的誓言,父親恢復了剋制。他讓元澤和自己一起跪拜在先祖的牌位前,緩緩講道:“一家人之所以能和和美美,是因爲我們彼此關心,相互包容。血濃於水的親情,能讓我們自然而然地‘推己及人,仁愛待人’。但如果家族大了,親疏有別了,丁點兒的紛爭就會鬧得整個家族雞犬不寧。此時,就得運用家法,讓家法來約束着每個人的言行尺度,來維護家族成員的和睦相處。同樣,我們的國家之所以要設立律法,也正是要運用規矩來確保國民之間講信修睦。律法之上本應無人例外,但神諭會偏偏就成了凌駕於律法之上的例外組織。無法被約束的權力,正是權力的極致,腐敗的開始。雖然神諭會口口聲聲說自己受制於天,可天意不正是他們意願的解讀嗎?所以制約任何人或組織的,不能是虛無的神明,而應該是明令約束的規章和制度。不使任何組織削弱政策律法的效力,政教分治的意義全在於此。如何懲治神諭會,應當交給國法來處置。如果我們挾私報復,即便滿足了一時快意,也不過是打倒了一個神諭會,又起來了一個丞相府。我們就會變成另外一個僭越國法的組織,第二個神諭會而已。這樣一來,我們立志變革的初心不就丟棄了,我們家族所作的犧牲不也就白費了嗎?”元澤聽了父親的教誨,痛徹心扉地悔悟道:“孩兒知錯了!”
石頭聽聞元澤父親的危言高論,恍然大悟道:“宋代的士大夫口中的聖人,與神諭會口中的天君並無二致,因爲對於聖人言語的解讀權正是在他們手中。聖人便是他們拿來壓制皇權的手段,皇權受到制約後,確實會出現短期政治清明的景象,可這種封印皇權的做法卻也使國家運行中產生的矛盾無法被有效地解決。而且對於聖人之言衆說紛紜的解讀,又何嘗不會引發思想認識上新的混亂呢?此外,強勢崛起的士大夫集團無法被制度約束,便成了孵化黨爭的溫牀,這正是朝廷推行的政令和改革舉步維艱的原因。難怪王安石要通過科舉改革來統一士人的思想,聖人思想的真諦並不是用文辭來詮釋解讀後拿來頂禮膜拜的,而是放在實踐中以新故相除的辯證方法來進行檢驗的。因此,國家的治理要依靠據實而定的禮法,而不能被三代之上的微言大義所左右。”
元澤敬奉了先祖後,便拉着夥伴們來到了偏廳,向他們詢問整個事情的經過。得知了前因後果,元澤長嘆道:“果真是,愚人者必自愚!當一個謊言大到無人敢捅破的時候,騙子自己也就成了這個謊言中作繭自縛的囚徒。只可惜聖人們借用宗教神明指引人們能夠恪行善良的操守,卻沒有教會人們拆穿騙子謊言的本領。”
石頭思忖良久,回答元澤道:“聖人教給了我們拆穿謊言的本身,只是我們並沒有領悟。這個本事就是辯證法!騙子的騙局就是通過引誘人們心中的欲,使人的思慮變窄,然後再按照提前設置好的節奏一步步推搡被騙者往坑裡跳。辯證法則開闊了人們的思維,不僅能夠使人洞見日常之未省,還能夠使人在遭受矇騙時及時幡然醒悟。辯證法蘊含在各大宗教的精深教義裡,尋常的百姓很難接觸並領悟。但我們先祖卻使用了一個較爲通俗的概念來普及辯證法,那便是中庸之道。左右人偏激行爲的,是慾念;能讓人允執闕中的,是善念。時時拂省,莫被慾念左右,自然能證悟其中的奧妙,這也是高僧大德們能夠參悟大智慧的原因。”
澄澄詢問元澤:“如今海內歸心,國相大人接下來準備如何打算?”
元澤回答道:“首先,要重新丈量天下的土地,劃分田地品級,根據實際設訂田租和稅賦。根據人數規模來限制寺院名下的田地數量,多出的耕地退還民間。
“然後,戶部增設稼穡司,徵辟天下善耕農人專研耕種之事。選育良種,並向全國推行高效的植種技術。
“最爲重要的,就是每年新建100所學堂來開蒙百姓。另外,我們需要在玉蕤爭奪賽中收穫六塊以上,才能夠實現我們之前所預設的目標。這六塊玉蕤中,我們耕人國將留存三枚;與其他兩國簽訂休爭協議後,各贈與他們一枚;最後的一枚,仍舊歸還至坤輿。這樣每個國家都能夠長久穩定地獲得三枚玉蕤所帶來的福澤,而不必再用無數勇士的生命去換取。”
四年一屆的玉蕤爭奪戰即將開始了,蓁蓁心生好奇,詢問道:“今年參加爭奪戰的主將是誰?能否帶領耕人族的勇士旗開得勝,達成所願呢?”
元澤亦不篤定,卻仍舊滿懷期望地說道:“領軍的主帥是姜萊,出生將門世家。治軍嚴明,頗有威望。百姓都以爲元家罹罪乃天君之意,也因而都認爲天君必定會福佑此次出征。所以我軍士氣正值銳盛,勝算也能大些。”
亮亮覺得事情沒有那麼樂觀,反問元澤道:“如果另外兩族人覬覦更多的玉蕤,暫時假裝應允,之後會不會再撕毀條約?”
元澤回答:“如果哪個族在爭奪中收穫了三枚以下的玉蕤,那麼也就預示着這個族在今後將產生持續的人口銳減,進而陷入到動盪的境地。動盪期內,他們自顧不暇,在爭奪賽中也很難再獲得兩塊以上的玉蕤。這樣的惡性循環到達了谷底後,也會觸底反彈。災難成就英雄,新的英雄會把混亂中的人們重新團結起來,再度走上覆興之路。這時候,他們派出的勇士們銳不可當,常常能夠橫掃整個賽場。可是動盪所留下的創痛誰會願意重新經歷?沒有人肯踩踏着親人的屍體去沐浴榮光。只要懂得和平的珍貴,人們都會珍惜這樣來之不易的協議。”
暄暄擺出一副英氣勃發的姿容,打趣道:“小將軍能否上陣競奪?”
元澤點頭道:“我因爲不夠年齡,不能參加這次競爭。以諸位恩兄的能力,作爲勇士出征坤輿自然不在話下。可是,坤輿畢竟是死生之地,兄臺們又未曾接受過專門訓練,還是要再三慎重纔是。”
暄暄拍着元澤的肩膀道:“神諭會那麼難搞,我們都能夠用計取勝。我們用智不用力,不會拿着生命跟他們硬剛。說不定,我們幾個還能成爲扭轉比賽的奇兵。你只管放寬心,幫我們幾個報上名就好。”
元澤不好違拗哥哥們的意思,便點頭應允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