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御史大夫張湯的府上後,與張安世四目相對。
說實話。
此刻的霍光,有那麼一點點尷尬。
他剛纔問人家怎麼不在裡面做菜,基本上是脫口而出的。
君子遠庖廚啊!
這就好比人家要讀書,你非要問他爲什麼不養豬?
一個道理!
“咳咳,安世兄別來無恙,本侯可沒有故意貶低你的意思。只是來之前,令尊說是讓你做兩個小菜,我沒想到,原來是張公自己動手做飯菜。”霍光尷尬說道。
此時是西漢時期。
油炸、煮、燒烤、烹等等都行。
炒菜?
沒聽說過。
當然!
霍光的此間樂酒樓裡有,但外面普通人家還不流行這樣的吃食。
聞言。
張安世淡淡搖頭,將簡牘式的書籍放於背後,說道:“博陸侯誤會了,裡面做菜的並不是家父,而是我伯父家的堂姐在做菜。”
伯父家的堂姐?
這張安世的堂姐怎麼跑這來了!
剛好自己還來張湯府上拜訪,巧合?還是這張湯想將對方介紹於自己?
霍光不由得在心裡打起了退堂鼓!
自己明明跟張湯說了,年齡尚小,不考慮婚嫁的事情啊。
要不?
自己還是跑吧?
想到這裡,霍光看着張安世,問道:“安世兄,本侯能稍微問句不太禮貌的話麼?”
“不太禮貌的話?”
張安世撓了撓頭,不太理解霍光的意思。
霍光見他沒拒絕,便直接問道:“吶,你沒拒絕,就是答應了,我就直接問了啊。”
“你伯父家的這位堂姐,姿色如何?”
“靚麗否?”
張安世皺了皺眉,說道:“博陸侯幹嘛問這種話?”
霍光想了想,道:“你回答便是了,回答我的問題,上回你借我錢的事,我就不要了。”
借錢的事。
霍光可沒忘記呢。
然而張安世卻皺着眉說道:“家父沒把上次我借你的錢還上麼?我以爲家父已經還了。”
好嘛!
搞半天。
這張安世還以爲自己不欠霍光的錢的。
沒待霍光開口,張安世便接着說道:“博陸侯,我伯父家的這位表姐,論姿色當真絕美,秀色可餐!”
姿色絕美?
秀色可餐?
額.
兩世爲人的霍光,還從沒見過一個美女,能達到秀色可餐的地步。
他只知道。
一頓不吃餓得慌!
於是。
便也來了點興趣,說道:“那我倒是想見見你這位表姐了。”
“咳咳。”
“噢噢,不對不對,我這趟來,是見令尊張公來的。”
張安世一手拿着簡牘,一手對着屋子裡作出請的手勢,說道:“博陸侯請進,家父正在裡面等候着。”
雖然霍光弄的書紙是發行了。
但前期情況下。
書紙熱度雖高,但產量低迷,這就造成了書紙一度價格超過了簡牘。
於是。
像張湯這樣廉潔官員家中,一般還是用着原來的簡牘。
霍光對張安世道了聲謝,隨後走進屋內,見到了等候的張湯。
只見張湯此刻正坐在桌旁,見霍光進來,便說道:“博陸侯請坐吧,府上簡陋,你不嫌棄就好。”
霍光掃了一眼屋內的擺設。
確實。
如同張湯所說,簡陋的很。
但那擺放着食物的桌子,卻不簡單!
是他那木工鋪子生產的高腳桌。
其木材用料,也是較好的那種。
價格應該不便宜。
若是正常的三公九卿官員,用上這樣的桌子,倒還說的過去。
可張湯號稱廉潔官員中最酷吏的,酷吏中最廉潔的人,連四個轎伕都僱傭不上,怎麼可能捨得換這麼好的高腳桌?
想了下這個問題後。
霍光便坐了下來,說道:“張公,這吃飯的桌子,價值不菲吧?”
張湯微微搖頭,道:“老夫不清楚這桌子的價值,只是府上食案壞了,找自家兄弟借用的。”
借用?
好吧!
霍光也沒在意這些,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問道:“張公說有兩件事與我商量,還請速速說吧!”
張公淡淡一笑,道:“博陸侯急什麼,是家中有什麼着急的事情麼?”
霍光搖搖頭,道:“那倒沒有。”
張公聞言,繼續說道:“既然無事,那就不着急嘛,老夫慢慢與你說來便是。”
“這第一件事,是關於老夫的二郎安世的。”
“安世年齡,與你相仿。”
“老夫準備,將其安排到陛下身邊,做個郎官。”
“博陸侯覺得如何?”
把張安世丟到陛下身邊做個郎官?
這是好事啊!
漢武帝時期,雖說有舉孝廉的說法,但真要想有遠大的前程,就必須先在陛下身邊伺候。
因爲天下是漢武帝的天下。
所有的官員任職,只有經過漢武帝同意,你才能升。
換句話來講。
郎官就是鍍金時期,這一層金鍍的好,日後前程無憂。
當然。
說到這裡,就不得不提一下漢朝的當官制度了。
很多人都說。
漢朝當官,得有軍功,也就是要有二十等爵位才行。爵位不夠,官位升不上去。
這就是典型的不瞭解漢朝歷史。
要是全靠軍功,那漢朝的官員,不全成了五大三粗的將領在當官了麼?
總有那麼一些,體能不行,但很有才華的人當官吧?
那這些人,殺雞都無力,你讓他們怎麼搞軍功升官呢?
難不成不給他們升官了?
這樣的話,漢朝豈不是比先秦時期還要迂腐?
肯定不是這樣的。
漢朝當官,除了軍功爵位的要求外,還有一種,叫做記勞。具體的就不介紹了,反正記勞記得夠多,就有資格升官了。
要不然怎麼有功勞一詞呢!
當然了。
這些都是漢武帝之前的事。
漢武帝之後。
這些都不算事了,爲什麼,因爲漢武帝想讓誰當官,誰就能當官。
哪怕是丞相這等百官之首的位置。
漢武帝也是一語封之。
你說丞相要有侯爵的身份,你說侯爵得有很大的軍功才能封,是吧?
這些對於漢武帝而言,都是屁話。
WWW✿ttκā n✿¢ Ο 非要說軍功是吧?
漢武帝偏說這個人沒有軍功,但我就是給他封侯?
你有什麼意見?
你沒有意見,有意見也不能說。
當丞相不是要侯爵麼,吶,我已經給他封侯了,現在再給他當丞相,還有問題麼?
沒有!
這裡就不得不憐憫一下飛將軍李廣了。
一直到死都沒有封侯。
漢武帝要是強行給李廣封侯,誰有意見?
但他就是不封啊!
沒辦法。
誰讓你以前站錯隊來着。
當然。
漢武帝也不是說,隨隨便便一個人,就給他弄到丞相位置上去的。一般都是才華橫溢的人,漢武帝纔會讓其做丞相。
就像李蔡。
從御史大夫剛升任丞相一職後,那幾年也是有政績的。
只可惜後面,越弄越差,有些飄飄然。
自然就出了問題。
話說回來!
現在張湯要把他兒子張安世安排在皇帝身邊做個侍郎,這絕對是最爲正確的決策了。
霍光思索了一下後,說道:“這是好事,對於張二郎日後的仕途大有益處。”
“不過.”
“張公,這是與我有什麼關係麼?”
御史大夫張湯呵呵一笑,道:“先前你不是陛下身邊的議郎麼,我來問問你,取些經驗!”
霍光微微挑眉,心想着自己一個議郎,都不在漢武帝身邊侍奉,能取啥經驗?
正疑惑的時候。
一小娘子,端着做好的食物上來,放在桌子上面。
這些食物。
大部分都是肉食,烤肉類。
烤肉。
於西漢時期而言,可是大餐中的大餐啊。
霍光微微皺眉,道:“張公這是收人禮了?怎麼今日吃這麼好!”
一聽這話。
張湯頓時臉色一黑,說道:“博陸侯莫要亂講,你看老夫門前這般清靜,像是會做出收禮的事情來麼?”
“那可難說哦!”霍光聳聳肩說道。
這一番模樣,可把張湯氣得不輕,
然而。
此番面前的少年,早已不是當初與他一同前往趙國的霍議郎了。
他是陛下的奉車都尉,軍職校尉。
最重要的。
還被陛下封爲博陸侯。
這等身份,就是霍光將手伸出,張湯也不能掏出戒尺去打。
於是。
張湯只好氣得吹鬍子瞪眼睛。
兩人間,好不尷尬。
這時,一旁擺放好食物的小娘子開口說道:“博陸侯說笑了,這食物是我爹爹命我帶到仲父家中的。”
聽到小娘子銀鈴般的話語聲,霍光瞥了對方一眼,問道:“你是張安世那伯父家的堂姐?”
這小娘子當即微微頷首,說道:“小女子名爲張文君,是安世的堂姐。”
“噢!”
霍光點點頭,上下掃視了張文君一眼,表面上看似沒有過多在意。
實則心底裡狠狠地鄙夷了張安世起來。
說好的秀色可餐呢?
說好的姿色動人呢?
身材比不上顏玉、面容比不了董薰與桑家的那位姑娘。
氣質上。
更比不了江婉秋身上帶有的那股書卷氣。
哪裡來的秀色可餐哦!
這張安世,真是沒吃過好豬肉。
想到這裡,霍光淡淡一笑,自己這是在胡思亂想什麼呢?
這時。
張文君見他笑了,便問道:“博陸侯,是在笑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張公身爲御史大夫,乃漢朝三公之一。如此身份,居然這般拮据,真是令人嘆息啊!”霍光淡淡說道。
張文君微微皺眉,不解的說道:“嘆息?爲何嘆息?廉潔不應該是好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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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光微微一笑,沒有多作言語。
而張文君本想繼續追問些什麼,可這時候,張湯卻是開口了,說道:“文君啊,你先出去,老夫與博陸侯有話商談。”
“是,仲父。”
張文君聽從張湯的話,當即便走出了屋子。
等她離開之後。
張湯纔對霍光說道:“博陸侯,接下來我要跟你講的第二件事,你可不要嚇着!”
“嚇着?呵”霍光不屑地揚起眉毛,說道:“張公,你不要拿兩年前的眼光看待我了。”
“本侯曾與大將軍一同出征,在那兇險的漠北戰場上,與野蠻的匈奴人都有廝殺過。”
“血流了一地,也未曾皺眉。”
“你說本侯會被嚇着?”
張湯一聽,點點頭道:“也是,博陸侯有這般膽量,老夫就直接說了。”
“上次帶着百官,一同狀告你罪責,讓你入詔獄的丞相李蔡,還記得嗎?”
“老夫準備近些日子,便要把他扳倒下來!”
扳倒丞相李蔡?
霍光聞言,頓時大爲驚歎。
御史大夫張湯與丞相李蔡之間,多有不和,朝廷上誰人不知?
至於二人不合原因。
還不是因爲張湯受陛下親信,經常以陛下的命令,去做一些逾越丞相權利的事情。
這使得丞相李蔡,對他的行爲,極爲看不過眼。
所以兩人的磨擦,很大。
但陛下屢屢告誡過丞相李蔡,使得這位百官之首的李蔡丞相,一直都沒有對張湯下過手。
太尉能與丞相對着幹。
那是因爲太尉手裡握着兵權,所有武將要聽太尉的話。
御史大夫手裡只有監察的權利,實權很小,他拿什麼跟丞相對着幹?
還扳倒丞相?
霍光有些懷疑地看着御史大夫張湯,問道:“張公,難道你手裡,有扳倒丞相李蔡的證據了?”
張湯點點頭,說道:“有啊,老夫已經掌握了他坐侵孝景帝園陽陵神道土地鐵證。”
聽到張湯所言。
霍光更迷惑了,問道:“他侵吞土地一事,去年不就在朝廷上鬧過了麼?而且也證據確鑿啊,現在故事重提,還有用?”
張湯聞言,呵呵笑了兩聲,然後用手撫了下鬍鬚,這才繼續說道:“博陸侯不瞭解朝堂上的局勢。”
“所謂此一時,彼一時。”
“前兩年,漠北之戰還未開始,陛下需要他來運武徙民,治吏改幣,統籌鹽鐵等等。”
“而這些事情,李蔡做的也頗爲出色。”
“只是漠北之戰打完,你覺得,陛下還需要他麼?”
聽着張湯的話,霍光微微皺起眉毛來。
這話的意思。
不就是在說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麼?
可李蔡是丞相啊!
霍光還是有些不相信,於是搖搖頭,的:“張公,恕本侯不敢苟同。這李蔡乃一朝丞相,要做的事情還多着呢,又不是那些武將,怎麼可能會在漠北之戰後,把他當作棄子!”
然而張湯卻是笑了,說道:“老夫向來只以陛下的意思辦事,如若陛下沒這想法,老夫又怎會貿然出手!”
“博陸侯!”
“你可知,前段時間,陛下要封你這列候爵位時,就準備給大將軍和驃騎將軍封大司馬的事情?”
霍光微微皺眉,道:“聽到過一點消息。”
張湯又說道:“那你可知,爲何一直拖到今日,纔對大將軍和驃騎將軍下達詔令,令二人共同擔任大司馬一職?”(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