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率領殘部,從覆盎門殺了出去。
其實。
以丞相劉屈犛所掌握的兵力,太子劉據根本就毫無機會逃出去。
只不過。
劉屈犛不想做一個手刃太子的人。
於是。
便故意安排那些與太子有着交情的人去守覆盎門。
而守覆盎門的人是誰呢?
司直田仁。
司直是官名,其職位是爲了掌助丞相檢舉不法。而田仁,則是人名,也就是司馬遷、任安的好友,田仁。
丞相劉屈犛故意將田仁調守覆盎門,就是爲了讓他來解決太子的事情。
如果放走。
那丞相就問他的罪責,如果不放,那殺戾太子劉據的罪責,就會算在田仁頭上。
果然。
不出劉屈犛所料,田仁放走了太子。
而丞相劉屈犛,作爲鎮壓太子造反的主責人,自然要爲此事弄個說法出來。
說法也很簡單。
就是殺田仁謝罪。
但御史大夫暴勝之卻勸說了丞相放過田仁,而正是因爲這一勸說,得罪了漢武帝劉徹。
於是。
正在火上的漢武帝劉徹,便將暴勝之逮捕治罪,田仁也直接砍了。
御史大夫得知漢武帝大發雷霆,則是自殺而亡。
朝廷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就這麼沒了。
然而巫蠱之禍並未就此結束,隨着太子南逃後,朝廷的官兵就一直沒有停歇下對劉據的追捕。
一開始。
有爲太子說話的,全部被漢武帝劉徹處死。
可五六個月的時間過去。
漢武帝愈發覺得此事不對勁,而勸說漢武帝的大臣,也不再被漢武帝治罪。
這日。
未央宮中。
又有兩人緊急上奏,爲太子開脫。
其中一人,爲壺關三老令狐茂,另外一人,則是漢高祖祭祀廟負責守衛的郎官田千秋。
漢武帝劉徹見了他們二人的奏章後,眉頭微微一皺,道:“爲何這兩篇奏章內容相同?難不成兩人寫篇奏章還提前密謀?來人,傳田千秋和令狐茂。”
“諾。”
宦官聽到漢武帝的命令,當即就去依照命令做事了。
由於壺關三老早就在宮外叩首等待着,所以,他先田千秋入宮。
見到漢武帝后,行跪拜禮,道:“老臣令狐茂,拜見陛下。”
宮中經此大變雖然已經有段時間,但漢武帝心情從未好轉,盯着令狐茂說道:“你好大的膽子,膽敢爲那造反之人求情,是覺得朕不會對你這個老臣懲治是嗎?”
令狐茂說道:“老臣不敢有此想法,我以對陛下的一片忠心,隨時準備獻出我短暫的性命。”
“哼。”漢武帝輕輕哼哧一聲,沒再說話。
這一刻。
未央宮裡,如萬物寂寥。
令狐茂手上捧着笏板,說道:“陛下,老臣聽說,父爲天,母爲地”
然而。
令狐茂剛開口,漢武帝就怒道:“閉嘴,朕沒讓你說話,你別找死!”
聞言。
令狐茂這個老人只得乖乖閉上了嘴巴。
宮殿裡。
氣氛很是凝重。
也不知過了多久,跪在地上的令狐茂,老臉上汗珠唰唰的往下直滴。
突然有宦官進來稟報道:“稟告陛下,高祖祭廟郎官田千秋帶到。”
漢武帝這才揮了揮手,道:“讓他進來。”
“諾。”
宦官隨即就去宣田千秋入宮。
不一會兒。
田千秋便走入未央宮中,如同令狐茂先前行禮那般,跪在地上說道:“郎官田千秋,拜見陛下。”
漢武帝輕輕哼了一聲,道:“這封勸戒朕迎回太子,查清巫蠱之案的緊急奏章,是你寫的?”
田千秋想都沒想,直接就說道:“回陛下,是臣寫的。”
聽到此話。
漢武帝劉徹直接將兩封奏章,扔了過來。
然後就聽到漢武帝怒斥道:“你們倆告訴朕,你田千秋在祭廟,你令狐茂在壺關,怎麼寫的奏章內容一樣?”
兩人拿起各自的奏章一看,發現內容大都相同,頓時爲之一驚。
但他二人此前並無見面。
相互對視一眼後。
年輕的郎官田千秋,瞬間就明白怎麼回事了。
只聽田千秋說道:“陛下,這可能與一人有關,是那人引導我這麼寫的。”
聞言。
令狐茂也說道:“回陛下,老臣這篇奏章,也是受人引導所寫。”
漢武帝劉徹見二人這樣回話,當即心生奇怪,問道:“何人指引你們做這等事情?”
田千秋和令狐茂當即說道:“回陛下,是冠軍侯弟霍光所爲。”
“霍光?”漢武帝劉徹唸叨了一遍,腦海中,一下子就閃現出一個請他吃烤雞的男孩。
男孩很聰慧,做的事情也很漂亮。
可隨着他所在的外戚家族的日益強大,漢武帝劉徹也不得不對其產生忌憚。
於是。
在本該大展宏圖的年齡,卻被他強行冷落了。
今日重新聽到“霍光”二字。
心中泛起一陣五味雜陳,便問道:“這跟冠軍侯弟又有什麼關係?”
令狐茂說道:“陛下,臣的這封奏章,實際上,就是霍光與我所分析,臣覺得有理,就寫了這篇奏章上書與您。”
一旁的田千秋更是直言不諱地說道:“回陛下,是霍光請求臣上書勸諫的。”
聞言。
漢武帝劉徹算是明白了什麼,說道:“既然如此,那就傳霍光進諫。”
“諾!”
漢武帝一聲令下。
宮裡人,便馬不停蹄的將詔書送到霍府。
而閒賦在家霍光,領了詔書後,便隨着宮裡的宦官,一同入宮面見陛下。
與令狐茂、田千秋不同。
霍光行完跪拜禮後,沒有直接說奏章的事情,而是開口感慨道:“陛下,您可是老狠了。”
老狠了。
有兩個意思。
一個指狠毒,一個指年邁。毫無疑問,霍光的神色加表情,他所說的老狠了,肯定是後者。
漢武帝劉徹本想問責霍光,可就這麼一句話,讓他火氣消了大半,只是指着田千秋和令狐茂說道:“他倆是你唆使上來的?”
霍光先是點了點頭,然後才說道:“陛下,光曾蒙聖恩,做過您的侍郎。”
“故而從小就接觸過太子殿下。”
“殿下的爲人,別人不敢說,我敢說,性格憨厚,爲人厚道。記得陛下當時還常說,太子性子軟,不能當事。”
“試問陛下,一個性子軟弱的人,身居正位,又怎會造反呢?”
漢武帝劉徹微微皺眉,道:“霍光,你這是什麼意思?”
霍光回道:“陛下,光不敢保證什麼,但卻相信,太子當時造反,乃是有小人逼迫,情非得已而爲之。太子作爲陛下的兒子,盜用父親的軍隊,不過是爲了救難,使自己免遭別人的陷害罷了,臣認爲並非有什麼險惡的用心!”
“江充本爲一介平民,不過是個市井中的奴才罷了,陛下卻對他尊顯重用,讓他挾至尊之命來迫害皇太子,糾集一批奸邪小人,對皇太子進行欺詐栽贓、逼迫陷害,使陛下與太子的父子至親關係隔塞不通。”
“太子進則不得上見,退則困於亂臣!”
“.”
一番話說的聲情並茂,縱使是漢武帝,也不免被說動了。
其實。
自衛子夫自縊身亡後,漢武帝劉徹就有些後悔了。
相對於其他女人。
漢武帝對衛子夫的感情還是很濃厚的。
可有些事情,一旦開了頭,就無法回身。所謂開弓沒有回頭箭,就是這個理。
漢武帝聽完霍光的諫言後,心中也是糾結萬分。
劉據是太子,更是他的皇兒。
可如今。
皇后已死,太子南逃。
這一切,還能改變嗎?
改變不了!
就算太子之事不屬實,就算他漢武帝迎回劉據。
這太子,也做不下去了。
漢武帝想了一番過後,說道:“霍光,朕問的是,是不是你唆使的田千秋、令狐茂進諫,你只管回這個問題就夠了。”
霍光當即說道:“回陛下,是臣.是庶民唆使的。”
“包括前面一些被陛下砍了腦袋的大臣,也都是臣去說情,讓他們來替太子求情。”
“可自從陛下砍了那些大臣後,就沒幾個敢來爲太子說話了。”
“田千秋和令狐茂,是陛下的忠臣,還望陛下不要怪罪,光願意承擔陛下的責罰。”
責罰?
漢武帝並不想責罰。
因爲霍光的說的那些話,讓漢武帝內心很是糾結。
也正巧是這時候!
有一宦官,步履輕快的跑了進來,臉上洋溢着歡快的笑容,說道:“稟告陛下,劉丞相來報,已經在胡縣的泉鳩裡,圍住太子。”
“地方官吏可能手段狠辣了點,嚇到太子了。”
“於是太子回到屋中,自縊而死。”
當漢武帝劉徹聽到太子也自縊而死,整個人像是瞬間失去了精氣神一樣,衰老了很多。
霍光也聽到了蘇文的話。
當即嚎啕大哭起來。
哭聲吵鬧到漢武帝,於是劉徹大罵道:“霍光,你在這裡哭什麼?”
“回陛下,太子之死,冤吶。咱哭的,不是情感,是太子儲君啊!”霍光老淚縱橫,一副極度傷感的樣子。
好像。
死的不是漢武帝的兒子,而是他霍光的子嗣一樣。
漢武帝聽後,心中一陣悸動,但卻是惱怒道:“大殿之上,豈容你喧譁,來人,把這個霍光,給我拖出去!”
“諾。”
很快。
侍衛們,便把霍光拖了出去。
而像田千秋、令狐茂等人,也在之後被趕了出來。
霍光沒有受到漢武帝劉徹的懲治,只是被趕出了未央宮。
然而。
被拖出來的霍光,依舊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像個孩子一樣。
這時。
田千秋走到霍光身邊,將其拉了起來,勸慰道:“霍光,事已至此,你也無需自責。我們這些做臣子的,能做的,都做到了。”
令狐茂也附和道:“是啊是啊,只可惜太子命苦,沒有熬過這一劫難。”
霍光當即朝着兩人拱手,說道:“要是我沒有被貶爲庶民,說不得還能爲太子說上幾句好話,與那些佞臣們鬥上一鬥。可惜啊今日,還是要謝過二位,冒着生命危險,上書陛下。”
田千秋和令狐茂則是擺擺手,道:“你這是哪裡話,即便沒有你霍光,我二人也是會向陛下,爲太子一案諫言的。”
“.”
“.”
一番寒暄之後。
霍光便與這二人告別。
其實。
在朝廷上,這二人的官職,可以說是小的不能再小的。
一個郎官,一個壺關三老。
根本不入流的存在。
但正是有他們,霍光方能與巫蠱之案沒有牽連,甚至還能擺出一副諫言無門的樣子。
要知道。
漢武帝要殺太子時候,那些不出力的人會被處死。
太子死後。
那些圍剿太子出力的人,又會被漢武帝處死。
所以身處巫蠱之禍的那些大人物,不管怎麼做,面對秋後算賬的漢武帝,都是死路一條。
這些遠離巫蠱之禍的小蝦米,反而相安無事。
等霍光坐着轎子回到了府上後,心情頗好,當夜連吃了兩碗米飯。
小霍禹不明白他父親爲什麼這麼高興,便拽着霍光問道:“爹爹,今天您怎麼出去一趟,回來就高興極了,連吃飯都這麼香啊?”
霍光哈哈一笑,摸着兒子的小腦袋,說道:“爲父有預感,近期有好事發生!”
董氏見霍光這樣神神秘秘地,便也有些好奇,問道:“夫君,什麼好事?說說嘛!”
霍光淡淡說道:“升官發財,人生三大幸事,我佔其二,不好麼?”
董氏微微皺眉,問道:“升官發財,嗯,那還有一件幸事是什麼?”
“死老.”霍光差點就脫口而出,可又立馬意識到什麼,當即呸道:“呸呸呸,這話不能說!夫人你也是,關注的點真奇怪,你不應該問,夫君我要升什麼官麼?”
董氏笑着將碗筷收拾道:“其實我更喜歡這種平平淡淡的生活,你不當官才更好哩!”
霍光聳聳肩,道:“婦人之見!”
話落。
他又抱起霍禹,問道:“兒子,你說爲父的話對不對,你娘就是頭髮長見識短。”
“哼,不對,爹,你只是在說娘壞話。”霍禹這時候頭搖的像個撥浪鼓一樣。
幾日後。
果然如霍光所料一般,宮裡來人,給霍光帶來了一封詔書。
詔書的內容很簡單。
就是恢復了霍光的爵位,博陸侯。
至於官職則低了點,又回到當初的起點,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