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那個曾經被她救起的人,也一定要活着。
山路,陡峭難行。
山頂上方,廝殺正酣!
離得越近,血腥氣便越重。
劇烈的喘息着,端木暄扶着山石和周邊的樹木,在樹林中艱難穿行,終於在半個時辰後,爬到山頂處。
狼嘯聲聲中,納蘭楚雄一方的追兵,已將赫連煦和迎霜二人逼至懸崖死角。
此刻,迎霜手持短劍,奮力擊退一波又一波的追兵,而赫連煦則不知何時從追兵手中奪了一把長劍,此刻亦跟納蘭家的死士不斷廝殺!
耳後,忽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衣袂摩擦聲!
心跳加速,知大事不妙,端木暄並未急着轉身,而是屏息以待,十分鎮定的迎接橫在頸間的那處冰涼!
夜空蒼涼,月色半隱。
端木暄身上,卻透出絲絲冰涼。
“端木王妃!”
隨着一聲輕響,身後之人,伸手解了端木暄的啞穴!
不曾或見,便知她被點了啞穴,由此可見身後之人心思縝密!
而此人,必非納蘭楚雄莫屬!
雙眼微眯,心思電轉之際,端木暄冷冷一笑,強作鎮定道:“本王妃素問納蘭將軍愛兵如子……納蘭將軍還在等什麼?有本王妃在手,還不趕緊讓王爺停手!”
“王妃果然是聰明之人!”
嗓音低沉的一笑,伸手自旁邊接過一隻火把,納蘭楚雄逼着端木暄向前幾步。
“王爺!我奉勸你,還是束手就擒吧!”
耳際,響起納蘭楚雄的冷嘲之聲,隨着他的這句話,不遠處正在與敵人廝殺的赫連煦和迎霜,紛紛面色一穆,臉色鐵青的停下手上的動作。
“納蘭楚雄,你堂堂七尺男兒,以弱智女流爲餌算什麼本事?有什麼事情,你大可衝着本王來,放了她!”
長劍上,不斷有鮮血滴落。
赫連煦上前幾步,隔着端木暄,與納蘭楚雄對峙崖上。
“弱質女流?!”
視線在迎霜和赫連煦之間來回穿梭,納蘭楚雄冷哼一聲,溫熱的呼吸吹拂在端木暄耳際,讓她眉心緊鎖,一陣厭惡!“策反皇上親信,自天牢中救出王爺,倘若王妃算是弱質女流的話,這世上的女人,又該稱作爲何?”
赫連煦臉色一沉,再次向前邁出兩步,“看樣子,你是打算讓本王拿自己的命,來換回她的命!”
“再怎麼說,王妃都是王爺的救命恩人……王爺明鑑,末將正是這個意思!”
聲音裡充滿挑釁,納蘭楚雄的臉上,劃過一絲狠戾!
聞言,端木暄眉頭微蹙,心下竟隱隱有些忐忑!
她想活!
卻不想因用赫連煦的命,換自己獨活!
若是那樣,在宮中時,她大可袖手旁觀,也犯不着這些日子顛簸流離!
視線,藉着火把的光芒,輕輕掃過端木暄的臉,赫連煦的嘴角輕輕一翹,臉上,卻透出肅殺之氣:“女人,如衣服,本王心存的,是家國天下,哼……收起你的如意算盤!”
只他這一句話!
端木暄的心中的忐忑化去,整個人,卻如墜冰窟!
好一句女人如衣服!
看樣子,是她多慮了!
身後,納蘭楚雄握劍的手,漸漸收緊。
心中,早已想出對策!
感覺到他的異樣,端木暄身子輕顫,不顧脖頸間尖削的刀刃一下下的割傷着自己,她冷笑着出聲:“哈哈……哈哈……納蘭將軍,看來你和本王妃都失算了,對於王爺來說,本王妃根本算不得什麼!”
語落,她斜瞟赫連煦一眼。
手中銀光一閃,她猛然擡手,在納蘭楚雄猝不及防之際,將早已備好的一根銀針刺入他的腕部穴位!
嘶的一聲!
納蘭楚雄的手腕不禁一抖!
千鈞一髮,端木暄整個身子向下一彎,避開鋒利的刀鋒,就地向外一滾!
與此同時,赫連煦手裡的長劍快如閃電,快速向前刺來。
眉心一緊,顧不得被端木暄掙脫,納蘭楚雄扔掉手裡的火把,以左手持劍,劍身上挑,電光火石之間,兩劍相交,鏗鏘之中,迸出火光!
“你們不準插手!”
自尊心受創,納蘭楚雄冰冷的目光,如利刃一般劃過端木暄的面龐,持劍與赫連煦奮力廝殺!
在此期間,邊上的迎霜也沒閒着。
只見她縱身一躍,護在端木暄身前,以短劍退敵。
有迎霜在前,自地上勉強站起身來,端木暄看向不遠處被一羣死士團團圍住的赫連煦,而後躲過刀光劍影,彎身疾步上前,自地上拾起方纔納蘭楚雄扔掉的火把!
“迎霜!”
喊了迎霜一聲,她將手裡的火把向着迎霜用力扔去:“山頂逆風!”
迎霜聞言,心意一動!
伸手準確無誤的接過火把,她持短劍快步向前逼近,用火把將地上乾燥的草叢引燃。
引火,不只一點!
她以火把爲軸,腳下快馳如風。
赫連煦意會,在拼殺之餘,亦奪取火把,以一線爲隔,將納蘭楚雄一方隔於線外。
一時間,大火,伴着風聲,呼呼而起!
極速躥起的火苗,如火龍一般,向着納蘭楚雄所帶的追兵,奔涌而去……
山火,瞬間照亮了夜空,焚燒了一切,也成功阻止了追兵的腳步。
看着眼前一片赤紅的景象,端木暄的腦海中,忽然閃現五年多以前的那場夢魘!
雙眸,一眨不眨的注視着面前的火海。
身上,雖早已被汗水浸溼,可……回想着父母家人被火蛇吞噬的樣子,她的身子,卻止不住的輕顫起來。
見狀,赫連煦快步上前。
“你這瘋女人!”完美的眉形一皺,他伸出手來,輕扶端木暄的肩胛,語氣不善的道:“我明明讓你乖乖等着,你卻還是跑了上來,方纔萬一有個閃失,此刻你這條命都賠在這兒了!”
“我的性命,王爺當真關心麼?”
眸中,氤氳繚繞。
微側着頭,端木暄望向赫連煦。
睇見她眸中水霧,赫連煦神情一怔,頓覺心底一痛!
以前,他不敢說關心,但如今,他是真的關心!
輕輕啓脣,他想要跟她解釋什麼,卻在她的注視下,只咂了咂嘴,卻一個字都無法辯駁!
方纔,雖是權宜之計!
但對一個捨命救了他的女人來說,他的話,確實太過無情!
“忘恩負義的薄情男人!”
冷冷一嗤,眸華輕擡,將眼底的淚意逼回,端木暄不再看他,轉身從另一側下山。
“你……”
心下不忿,赫連煦不禁冷哼一聲!
“好一句女人如衣服,天下的男人,唯王爺最是薄情!”
同樣是冷冷的,迎霜看了赫連煦一眼,快步追上前方的端木暄。
緊皺的眉頭,愈發緊了幾分。
看着他們越走越遠的身影,赫連煦輕嘆一聲,只得也跟着下山!
一路上,端木暄一直一言不發!
期間,有數次,赫連煦都曾忍不住想要上前搭訕,但想起她眸中的那抹傷,他便又打消了心底的念頭。
大約卯時許,他們一行三人,終於下山。
因爲一場大火,又是被風,他們一時不必擔心梟狼的追擊。
以前,他們所行方向,皆是往西。
經端木暄提議,他們一行改道向南,步行兩個時辰後,終於來到了一座小鎮。
因遇襲突然,馬匹和隨身所帶的東西,皆都丟在了山林裡。
無奈,端木暄只得典當了太后賜給她的戒指。
整個典當的過程中,赫連煦一直在瞧着,但端木暄,卻從未擡頭看他一眼。
直到不久後,重新坐上馬車,她才悻悻擡頭,目光淡泊的看向他:“往西的路不好走,如今我們必須另找一處安全的地方,暫時落腳!”
過去五年多的時間裡,端木暄一直生活在皇宮大內。
對她而言,宮外,和宮裡,沒有任何區別。
是以,此刻,她們一行能去哪裡,只能詢問赫連煦的意見!
“如今京城形勢不明,我需先與榮昌取得聯繫纔可。”薄脣緊抿,赫連煦略作沉吟,凝向端木暄:“我們暫時先由此轉道安陽如何?”
“安陽?!”
話,聽上去,充滿疑問,但端木暄的心底,卻開始回想起自己的故鄉。
“對!安陽!”
微微點頭,赫連煦補充道:“安陽在大楚正南方,與西方完全錯開,赫連颺的追兵,一時半會兒還到不了那裡,而且,皇姐身居安陽,我們眼下去了,可先行在她的公主府裡暫住,待與我的人取得聯繫,再動身不遲!”
安陽,位於大楚南部,乃是有名的雨水之鄉。
長公主,乃是當朝太后親生,與赫連煦同父同母,早年嫁至安陽,並一直居於此地。
當然,這裡,還是端木暄的故鄉。
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便是此度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