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擡頭,端木暄又落一子。
聞言,面上平靜無波,赫連颺的臉上,卻多出一絲陰鬱。
淡淡的,端木暄道:“暄兒在王府的近況,皇上該一清二楚,王爺表面上雖對我恩寵,但,畢竟時日尚短,不曾與我交心。”
若平日,她這樣說,他定是不會信的。
唯有此時,她纔開始慶幸,身邊多了迎霜。
她相信,早前在王府裡發生的事情,只要是迎霜看到的,眼前這個英偉的男人,一定都知道。
“算你對朕忠心!”
落下一子後,發現棋路不對,赫連颺擡手便要將棋子收回。
終是眸華輕擡,看着他孩子氣的動作,端木暄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終是開口輕嘆道:“棋之,君子也。”
剛觸碰到棋子的手微頓,赫連颺眸中銳光閃過。
僵持了下,他並未動怒,反倒有些頹然的將手放下。
原本緊繃的心,微微鬆了一些。
嘴角輕抽,端木暄想要,卻不敢笑。
這哪裡像是一國之君的舉動?!
感覺小竈兒上的水燒的差不多了,她提起壺來,爲他衝了杯新茶。
擡起眸華,睨向端木暄,赫連颺輕輕喝了口茶。
須臾,他讚歎的輕輕點頭。
“性情,才學,你樣樣兼備,只可惜少了一副花容月貌。”蘊滿陰鬱的眉梢輕擡,他冷淡說道:“今日過後,你就做朕的奉茶女官吧!”
心底一突,端木暄放下手裡剛剛拾起的棋子,擡眸望進他琥珀色的眸子裡:“臣妾如今是王爺的妃子,若再回皇上身邊,除非王爺休了臣妾!”
一語落地,思索着皇上話裡的真實涵義,端木暄去了兩隻茶杯,輕提茶壺,左右度水。
“世上的路,千千萬,不只這一條路!”
聲音疏遠冷淡的笑着,不復方纔的孩子氣,赫連煦的眸間,戾色閃過,透着讓人無法喘息的陰狠。
因赫連颺的話,端木暄提着茶壺的手一抖,將茶水傾覆到棋盤上。
他說的沒錯。
若想讓身爲王妃的她回宮,除了讓赫連煦休了她,仍有其他方法,那便是,讓赫連煦自世間消失。
想到這些,她的心,險些亂了。
擡眸,正對上赫連颺好整以暇的雙眸,她竭力維持着表面鎮定。“臣妾不懂皇上的意思。”
“你很快便會懂了!”
赫連颺仍舊笑着,他的笑,神秘莫測,讓端木暄心中驚惶!
…………
鳳儀殿,皇后寢殿之中。
納蘭煙兒一襲紅色鳳服在身,華貴雍容,處處透着讓人不敢逼視的威儀。
此刻,她坐於殿內的貴妃榻上,鳳眼微潤,正炯炯的凝睇着立身於殿門前殿偉岸男子。
是的。
那個男子,便是赫連煦。
她,平生最愛的男人!
“臣弟,給皇嫂行禮。”
沉寂半晌兒,結束與納蘭煙兒的對視,赫連煦終是對她恭了恭手。
身子,隱隱的一顫。
聽赫連煦那句皇嫂,看着他對自己行禮的樣子,納蘭煙兒的心,微痛了下。
“平身!”
聲音裡,和着淡淡的惆悵,納蘭煙兒站起身來,不禁向他走近幾步。
“皇嫂請止步!”眉宇微皺着,赫連煦後退一步。
聞言,納蘭煙兒腳步微頓,臉上,亦浮上一抹苦澀的笑容。“你在怨我!”
“皇嫂謬言!臣弟心中對皇后只有敬重,並無絲毫怨意!”冷冷淡淡的回了一句,赫連煦向殿內四下望了望,繼而斂眸問道:“皇兄何在?不是要臣弟陪着下棋麼?”
“呃……哦!”傾城容顏微怔,納蘭煙兒回過神來:“方纔南方忽然來了急報,皇上到御書房去了,說是過會兒就到!”
聞言,赫連煦微微頷首。
“王爺還是先坐吧!”面上,有些不自然的輕笑了下,納蘭煙兒對外吩咐道:“來人,給王爺看座!”
“是!”
宮婢們應聲,片刻便爲赫連煦搬了把椅子過來。
不看納蘭煙兒,赫連煦安然落座。
面上,浮上尷尬之色,,對隨侍的宮婢擺了擺手,示意她們先下去,納蘭煙兒緩步來到赫連煦近前,親自動手,與他斟了滿滿的一杯茶。
“王爺請!”
擡眸,視線與她的視線相交,赫連煦輕笑了下,卻未曾將茶接過。
“王爺方纔剛剛說過,對煙兒無怨。”
靜靜的,端着手裡的茶,納蘭煙兒望着赫連煦的眸中,有淚光閃現。
“皇嫂多想了。”赫連煦的神情,平靜的有幾分木納,彷彿失了心一般。“皇嫂曾經說過,普天之下,唯有皇上最大,如今你是他的妻子,而臣弟只是臣下……你我君臣有別,身爲臣下,又怎受得起皇后親自端茶與我?”
“是麼?”瀟然一笑,納蘭煙兒直視與他:“若王爺真的對本宮無怨,則請王爺喝了這杯茶!”
眉心,緊緊攏起,看着眼前執意而行的納蘭煙兒,赫連煦雙眼微眯了下,終是伸手接過她手裡的茶杯,而後一飲而盡!
他喝的太快,以至於並未發現,納蘭煙兒眸中閃過的一抹亮色!
“這下,皇嫂該信了吧!”
淡淡的,將茶杯遞迴到她的手裡,赫連煦悠悠的道。
偏殿之中。
清理好棋盤後,端木暄和赫連颺的棋局,仍在繼續。
棋面上,她雖未見敗相,但她的心底,卻總覺惴惴不安!
“你不夠專心!”
甫落一子,擡眸,看着面色沉着的端木暄,赫連颺十分篤定的說道。
在端木暄的臉上,他很少見到平淡以外的神情,他心中篤定,此刻她表現的越是沉着,心裡就越是心緒不寧!
微蹙了下眉,端木暄佯裝有些輕慍,十分老實的回道:“還不是皇上喜歡賣關子惹的禍!”
輕笑了下,赫連煦輕道:“好戲,就慢慢看,你不必如此心急!”
聽她這麼說,端木暄的心,不禁一沉。
輕拾棋子,她不再多言,打算認認真真的陪皇上對弈!
但,只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殿外忽然響起龐海焦急的聲音:“啓稟皇上,剛剛婢子來報,皇后娘娘出事了。”
聞言,端木暄心神一凜。
卻見對坐的赫連颺脣角勾起,似笑非笑的,讓人心驚不已。
此刻,她才知道,這就是他所說的很快!
想來,不可避免的。
赫連煦出事了。
與其說出事,倒不如說,今次,他被自己的手足算計了。
邪邪一笑,帶着端木暄步出偏殿,他神情恢復肅然:“皇后剛剛還好好的,這會兒發生什麼事了?”
“奴才……奴才……”
似是有難言之隱,龐海數次開口,卻無法成言。
“擺駕!”
頃刻間,赫連颺的神情變得凝重起來。
雙手揹負身後,他大步向着皇后所在的正殿走去。
自始至終,端木暄的眉心,都是緊皺着的。
心想着一定要看看他們在搞什麼鬼,她寸步不離的跟着赫連颺的腳步前行。
須臾後,沒有唱報,端木暄疑慮重重的跟着皇上到了皇后所在的正殿。
一進殿內,她便被眼前一片狼藉的景象震住了。
眼前,精美的茶具糕點散落一地。
不遠處,赫連煦微側着身,狀似痛苦的垂首緊握樑柱,在距離他約兩米的地方,納蘭煙兒髮髻凌亂,衣衫不整的瑟縮在角落裡,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直痛哭不止!
“皇上……”
精緻的容顏,掛着兩行清淚,見赫連颺進殿,她踉踉蹌蹌的站起身來,快步投入他的懷抱。
“這……”
眼前的場景,明眼人一看便能猜到發生了什麼。
輕撫懷中佳人赫連煦看着一直不曾轉過身來的赫連煦,周身泛起冷意,:“莫怕,告訴朕發生了什麼事!”
“皇上……你可要爲臣妾做主啊!”嚶嚶的哭着,納蘭煙兒怯生生的回頭望了赫連煦一眼,斷斷續續的道:“王爺,王爺他想帶臣妾私奔,臣妾不允,他便……他便……想……”
她的身子,不停的輕顫着。
原本華麗的衣衫,此刻破碎凌亂。
剩下的話,她即便不曾說出口,也足以讓衆人聯想到剛剛發生了什麼。
心,一直往下沉,直到沉入谷底!
對皇后施暴未遂!
端木暄知道。
這是個局,是皇上和納蘭煙兒專門爲赫連煦所設的必死之局!
可是,在進宮時,他便知曉宮中守備有所異常。
是以,今日在宮中行事,定會慎之又慎。
想起他雖龐海來時的淡然鎮定,她不明白,如他般自信,爲何如此容易便被引入局內呢?
“王爺……”
自赫連颺身後走出,快步上前,端木暄來到赫連煦身後。
見他對她的呼喚置若罔聞,眉心顰起,她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