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一陣寒過一陣的陰風不時的吹在張子萱的身上,生來怕冷的張子萱緊緊抱着雙臂,將自己儘量縮在一起。牢房中光禿禿的,只有地面鋪着一層乾草,甚至連張舊牀都沒有。對着牢門那面牆上,有一扇不大的窗,此刻正呼呼的往裡灌着風,讓張子萱只能縮在牆角,才能避免被風侵襲到。
透過那閃窗,可以清晰的看到外邊,天上星月未見,一副山雨欲來之勢。
看來,老天都在替她哀悼!張子萱心想着。從被關進來以後一直都沒人來看她一眼,甚至連口水都沒有,更別提吃的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了,她都快要餓的昏厥過去了。
什麼世道啊!她再次腹誹着,忍不住小聲的咒罵起來。別人穿越她也穿越,別人享福,爲啥她就這麼痛苦?還如你所願,所願個星星啊!眼看小命都要不保了。
她正腹誹着,突然牢房通道內傳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聲音很雜,聽上去似乎有很多的人。
張子萱精神一振。來人了,那麼不是放她出去就是要她命來的,不管哪樣,都不可能有好下場的。太子妃好不容易找的藉口才把她弄進來,不可能沒有什麼動作就放出去,所以,很可能是被提到什麼地方去折磨她。
幾個人出現在張子萱的面前,她透過昏暗的燈光一一打量着,沒有一個認識的,不過她還是留了個心眼,偷偷把他們的容貌記了下來。只要她這次大難不死,咱們來日方長。睚毗必報那可是女人的專利,雖說張子萱的性格有些孬,卻不代表可以任由他人騎在腦袋上作威作福。
張子萱猜想的不錯,這些人果然是壓着她出了牢房,不過卻沒奔着東宮的方向去,而是踏上一條陌生的道路。
壞了,難道真的直接拉去弄死?張子萱悲憫的想着,腳下忍不住慢了下來,說什麼都不肯往前挪動。
“走快些,難不成讓王上候着你嗎?”猛的一腳踹過來,將張子萱踹了個踉蹌,險些跌倒。旁邊的侍衛冷漠的看着她,竟然沒有一個肯出手幫忙攙扶一下。
王上?原來是女王要見她,還好還好,暫時死不了。張子萱一聽此言,心裡高興了起來,只要暫時沒事就好。而且,到了女王那裡,應該會見到白孤鴻的吧,那麼……他應該會想辦法解救她的,應該吧!
這個時候張子萱突然開始不肯定起來。直到現在,她也沒弄清楚白孤鴻的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是否對她有情。倘若有情,怎從不見他表示過;倘若無情,又爲何一路幫助她,進得皇宮後又三不五時的去看她?
糾結啊!張子萱跟着那幾個人踏上巍峨宮殿前的臺階,還不忘糾結着自己的初戀。你說這叫什麼事?活了二十來年了,第一次遇見個讓她動心的,竟然還是在這個架空的年代,也不知道將來有幸回到現代能不能帶的回去。不過,這樣也好,萬一初戀流產了,她回到現代只要閉口不提,沒人知道她有這麼一回糗事的。
心裡糾結着過去、現在和將來,張子萱踏步在通往女王寢宮的石階上,看着一步步逼近,一點點放大的女王寢宮,心中竟然沒來由的冷靜的了下來。
“閻王讓你三更死,哪個能留到五更?”她心裡小聲的嘟囔着,臉上掛着再正常不過的表情。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由不得她自怨自艾,她會爲了自己的自由和性命去努力爭取,但真的爭取不來,她又能怎麼辦?
終於,那座巍峨的宮殿完完全全呈現在了張子萱的眸中,尤其在這個起風的夜裡,更顯得威嚴聳立。
“王上,舞官張子萱帶到。”一聲清幽通報聲音從外傳了進來,正等得不耐煩的女王倏然轉身,凌厲的目光射向門口。
“帶她進來。”與急切的表情不同,女王的聲音平靜的一點起伏波動都沒有。
張子萱被帶到寢宮內,按下心中的好奇想要去打量一番,但她知道此刻雖然四周靜悄悄的,但說不準暗中藏着多少人,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還不跪下!”張子萱正在想着要怎麼和女王打招呼的時候,突然膝蓋處傳來疼痛,不知道被誰踹了一腳,雙腿一彎,禁不住就跪了下去。
女王冷眼睨着張子萱,半分讓她起來的意思都沒有。她心裡在好奇,這個女子究竟有什麼魔力,竟然讓太子不顧身份想要了去,而此次更是夜半來求她放過張子萱。
原本女王還詫異太子爲何突然說出這種話來,待一詢問才知是太子妃將她關了起來。而太子顧忌到太子妃孃家的勢力,竟然不敢做主放張子萱出來。聽了這話,女王當時氣的就掀了桌。笑話!雖說太子妃的孃舅掌握着翠國大半數的兵權,但這個天下好歹是他們家的,什麼時候輪到一個外人插手?而太子竟然連自己的妃子都懼怕,倘若此事傳了出去,豈不被天下所恥笑嗎?
思及至此,女王頓時面露兇光,死死的盯着張子萱的頭頂。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爲她,倘若不是她的出現,又怎會誘惑得太子不管不顧;倘若不是她的出現,又怎會讓太子妃覺得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倘若不是她的出現,又怎會弄得他們母子關係日漸僵持?種種起因,都因爲她,一個小小的舞娘,竟然可以威脅到皇室的動盪,這個事情她堅決不允許發生。
“孤鴻!”女王開了口,措不及防的開口。
“臣在!”白孤鴻從暗處現出身影,低頭恭敬的回答着,竟然都沒看張子萱一眼。
張子萱在聽到女王說話的時候,猛的擡頭,將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可一直等到白孤鴻出現,她的一顆心才終於認命的跌宕谷底。
看來,他是真的沒把她當成一回事,否則怎會連看上一眼都不肯?張子萱心裡默默流淚,明明近在咫尺,卻不能問上一句爲什麼,這樣的生活,真不是人過的。
“此女子當初是你帶回來的吧。”彷彿在說着最平常不過的事情,女王的口氣根本就不是在詢問,而是肯定的、輕描淡寫的說着。
“是。”白孤鴻終於瞥了張子萱一眼,又迅速的轉回了目光。
悲哀!真的很悲哀啊!原本以爲白孤鴻與衆不同,卻也是個爲了明哲保身不惜犧牲身邊一切的人啊!張子萱臉上掛着嘲弄的笑容,可那笑傳到了臉上,卻變得無比痛苦。
“既然如此,那便由你親手瞭解了她吧!”女王說出這個命令,好似不過捏死一直螞蟻一樣,竟然是那麼輕鬆。
“是!”白孤鴻的聲音終於有了一絲波動,卻還是應了下來。隨即他便抽出不離身的子母刀,對準了眼前的張子萱。
那一刻,張子萱萬念俱灰,所有的希望和生還的信念消失全殆。
能被自己心愛的人殺死,恐怕也是一種幸福吧!她心裡想着,卻發現自己不管如何努力,都感覺不到那種幸福,有的,只是對自己的恨。她恨爲什麼不早點和白孤鴻表白。這樣,即便是死去,也要讓對方知道她的心意。
張子萱默默站起身,周圍沒人阻攔她這種大不敬的動作,所有人都屏息凝氣看着他們倆。
“孤鴻。”女王又緩緩的開口,止住白孤鴻繼續往前走的動作。
“是。”白孤鴻收刀轉身拱手,一氣呵成。
“莫要弄髒了這裡,出去解決。”女王十分信得過白孤鴻。這個從小她看着長大的孩子,有着一副韌勁,倘若她不是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真的心生了收他做義子的主意。
“是。”白孤鴻又是一聲答應。從他露面起,根本沒聽過他其他的聲音。
幾個守立在一旁的侍衛立刻上前,推搡着張子萱便往外走。
“停下!讓白侍衛一人去便可,對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舞娘,還需要那麼多人嗎?難不成她會插上翅膀飛走不成?”女王微閉着眼睛,顯然是有些乏了。已經夜了,卻遲遲耽擱無法去休息,這種生活已經過了十幾年,差不多該去休息一下了。
“王上聖明!”一直像尊雕塑佇立在一旁的小宦官適時的拍着馬屁,轉什麼面對臺下侍衛的時候,又立刻換上一副不可一世的表情。
“你們統統都退下。白侍衛,請吧。早去早回,可別讓王上久等了。”小宦官不陰不陽的說着,表情說不出的陰鷙。
白孤鴻冷冷的掃了他一眼,他頓時一縮脖子,抿着嘴巴不自在的退後了兩步。
“臣告退。”白孤鴻衝着女王一拱手,轉身推了張子萱一下。張子萱順從的邁開腳步,麻木的往前走着,不知道將要去何處,只知道明年的今日,便是她的忌辰。
風月吹越大,終於閃電不甘寂寞,加入了肆虐的隊伍中。只聽得轟隆隆一陣震耳欲聾的雷聲,忍耐多時的傾盆大雨終於澆灌下來,彷彿上天得知這注定是個不平靜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