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館出來,張子萱渾身輕鬆,醫館內的馬郎中也是卸下了渾身的緊張。
誤會解除,比什麼都要讓人高興。張子萱和武勝兩人一前一後往回走,彼此沉默着誰都不說話。
夕陽的餘輝將兩人的身影拉的老長,張子萱迎着夕陽眯着眼睛,享受着難得的春意。
武勝跟在張子萱的身後,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嘴巴張開幾次,都沒發出聲音。
“武勝,你說,回去以後我要是和聖上說,把你們兄弟幾個要來,他能同意麼?”張子萱回頭問武勝的時候,武勝正再次張開嘴巴打算說什麼,被張子萱猛一回頭的動作嚇了一跳,就連嘴巴都忘記和起來了。
“那麼吃驚幹嘛?難道你以爲我是說着玩麼?我是真的要把你們幾個人要來,以後就在我的身邊幫我。還有石頭,那個孩子可有出息着呢,到時候你可要給我好好教好了!”張子萱故作嚴厲,可卻怎麼也嚴厲不起來。不到真正生氣發怒的時候,她是無論如何也板不起來臉色的。
“是!”武勝應了一聲,心中卻還在想着他想問的那個問題。
又走了一陣,眼看就要回到客棧了,張子萱越發的覺得武勝有些不對勁,這一路來他都太沉默了,這不像他。
雖然平日的武勝話不多,但卻沒這麼沉悶,張子萱不知道他心裡有什麼苦悶或者是煩惱,她故意扭頭看了他幾次,在他臉上只能看出深深的不解,卻沒有什麼痛苦。
“有時候,人吶,就是喜歡鑽牛角尖,遇見什麼事情呢,就要和身邊的人去說,去一起分享或者是分憂,俗話說的好,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人多力量大,衆人拾材火焰高。和身邊的朋友說出心裡的苦悶,或許會得到不同的見地的。”張子萱似在自言自語,一邊說一邊放慢了腳步,故意和武勝並排走在一起,然後扭着頭看着他的臉。夕陽在他的臉上都上一層金色,緊緊抿着的脣在聽到張子萱的話以後緩緩的放鬆下來。
“我想問你點事情。”武勝突然用上你我之稱,並沒像往常那樣稱呼張子萱爲格格。
張子萱心中奇怪,武勝好好的怎麼會有事情要問她,但還是認真的點了點頭。
“你問吧。”張子萱順了口氣,不知道爲什麼她總是在心裡有些不安,寧願武勝不要問什麼鬼問題,但好奇心卻在不停的叫囂着非要知道。她心裡隱隱感覺到了武勝想要問的事情一定和她有關,不然他也不會如此吞吞吐吐的。
“我回來昏睡的那幾天,是你一直照顧我吧。”武勝的話很輕,卻足以讓張子萱聽到。
張子萱輕輕點了點頭,沒明白武勝話中的意思。她照顧他的事情,不是早在他剛剛清醒以後就被那幾個兄弟告知了麼?怎麼又想起來詢問了?難道是要感謝她的?
剛想和武勝說不必感謝的話,武勝接下來的這句卻讓張子萱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你是口對口餵我吃藥的吧,爲什麼?你知道那代表什麼麼?”武勝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咄咄逼人。
張子萱愣了愣,看着武勝緋紅的臉色,她連忙大聲的解釋:“不,武勝。我想你可能是誤會了,當時那種情況,如果不那麼做的話,你就肯定喝不下去的,那樣你就沒辦法退燒了。我只是爲了讓你能夠儘快退燒,我並沒有別的意思。
武勝的臉色抹上一層黯然,他突然大步往前走,一眨眼的功夫就把張子萱甩在了身後。張子萱心裡琢磨了半天,她確實沒什麼意思啊!看來武勝是誤會了,那種關鍵時刻,就算換了別人,她也會那麼做的。況且武勝是爲了保護她和寶寶才傷成那樣,她照顧他完全理所當然。
愣了愣神,張子萱快步追了上去,她應該解釋清楚纔是,不然誤會大了對彼此都不好,影響團結。
“武勝,武勝,你等一下!”張子萱在後面一邊追一邊喊,奈何武勝腿長,走到也快,任憑張子萱在後面小跑,也始終都追不上他。
“武勝,我命令你站住!”實逼無奈,張子萱只好搬出格格的身份,在武勝的身後大聲吼着。
武勝站住了腳步,卻沒回頭,他的雙肩隱隱起伏着,不知道是走快了呼吸急促的原因還是在剋制着某種情緒。
“武勝,這件事情我必須和你解釋清楚。我所住的地方和你們不同,我們那邊有我們的風俗習慣,雖然口對口對於我們來說也是件很重要的事情,但事關緊急,可以忽略的。”張子萱儘量用最簡單的話去解釋她之前的所作所爲只是爲了讓他成功的把藥喝下去,並沒有其他的意思。
“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誤會。如果我的行爲讓你有了什麼誤解,那麼我向你道歉,我希望能夠回到以前。我們依舊可以做朋友的。”
張子萱說完這話,心裡就恨得直抽抽。說的這件什麼話,什麼叫依舊可以做朋友?說的好像他們之間真的有什麼似的。天老爺啊,真是亂得不能再亂了。
武勝聽完,半天沒說話,只是站在那裡怔怔的看着張子萱。
“幹什麼呢?說話啊?”張子萱在他的胳膊上戳了戳。
“說完了麼?”武勝冷漠的問着。
張子萱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收回了臉上的笑容。
“說完我可以走了麼?”武勝繼續問,依舊是毫無表情。
張子萱又點了點頭,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武勝擡腿就走,這次沒在停下,也沒有任何的停頓,直接進了客棧的院子。張子萱隨後追去,卻已經看不到他的人影,問了掌櫃的才知道,他一回來就直接上樓回房間了。
看來,她傷到他了。可是,這種事情不是一廂情願的,她也沒想到竟然會鬧出這麼大的誤會來,如果不解釋清楚的話,到了將來的某一天,那才叫傷害呢!
第二天一大早,張子萱起了個大早,和奶孃一起爲寶寶弄了米糊吃。寶寶是第一次添加輔食,吃的津津有味的,肉嘟嘟的小嘴邊緣都是迷糊的痕跡,看着他吧嗒嘴意猶未盡的樣子,實在是可愛。
“夫人,看樣子寶寶很喜歡吃米糊呢,還是夫人又辦法,若是我的話,恐怕只會想到給他弄米湯喝。”奶孃臉上喜滋滋的,看着寶寶,有一種從內而外的自豪感。不過她心裡卻是佩服張子萱,竟然可以想出這種辦法來。
“小孩子麼,到了該添加輔食的階段就要適當的給他吃些東西了,你看寶寶的牙牀,都開始變顏色了,最近他流口水的頻率也增加了,看來是要出牙了。”張子萱擺出一副資深的模樣,其實她也不過是在放暑假的時候去姐姐那裡,正遇見小外甥要出牙的時候,湊巧聽到那麼幾句。
“夫人連這個都知道?”奶孃有些訝異的看着張子萱。一直以來,張子萱表現的對孩子都不是很熱絡,雖然喜歡,也很疼愛,但卻不能長時間守着孩子,否則就會煩躁。原本奶孃還以爲張子萱對孩子並不上心呢,沒想到她看上去毫無經驗,說出來的話卻句句都在理上。
“這個是最基本的了吧。”張子萱趁機會牛了起來,她知道的還有很多呢,只是寶寶現在還小,有些事情知道了說出來也沒用,等他慢慢大一點的。
收拾好了孩子,給他洗了澡,張子萱便打算出門了。奶孃就沒見過洗澡這麼勤的人,自己每天都要洗澡不說,連小孩子每天都要洗。按理說孩子的小皮膚嫩嫩的,每天包的嚴嚴實實的,有什麼可洗的?可張子萱執意每天洗一次澡,奶孃也只好照辦。但現在寶寶越來越大了,已經有十六七斤的樣子了,奶孃一個人可是越來越弄不動他了。若是老老實實的還好,可他現在正是頑皮的時候,每次給他洗澡都要折騰一身的汗,到最後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在洗澡,她的渾身上下都是溼透的。
出了門,張子萱沒告訴任何人她的去向,而是獨自一人悄悄的離開了客棧。她是去找白孤鴻的,不想被其他人知道。雖然一路來,他們也都知道奉命保護她和寶寶,是爲了來找白孤鴻。但眼下她要去的是順遠鏢局。倘若沒有白孤鴻也罷,如果有白孤鴻的話,那將是多麼難看和尷尬的局面,她不想被人看到她丟臉的樣子。
她以爲事情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卻不知道她剛剛離開客棧,武勝就遠遠的跟了上去,只是他一直和她保持着一段距離,而且時不時的躍上房頂,根本不給她防備的機會。
從客棧到順遠鏢局算是兩個極端了,順遠鏢局緊挨着六星鎮的鎮南口。張子萱從來都沒去過,一路上走一會兒就要打聽一下路,這樣磨磨蹭蹭差不多走了半個時辰,才終於來到了順遠鏢局的門前。
斑駁的大門看上去已經有不少的年頭了,門上大大的匾額上‘順遠鏢局’四個大字提示着張子萱並沒有找錯地方。
門是敞開的,隱約可以聽到裡面傳來練武的聲音。張子萱摸着門邊慢慢往裡走,還沒走上幾步,就見裡面快速跑出來一個年紀不大的男孩,一對眼睛閃亮亮的,張子萱非常想上前問上一句:“你用的是什麼牌子的洗眼液?”
那男孩看着張子萱緊緊盯着自己,不由的一陣緊張,連忙上下檢查了一遍,確定自己沒什麼事情,纔開口問道:“有什麼事情麼?託鏢還是取鏢?”
恩?張子萱第一次來鏢局,雖然電視上看過不少,大概理解了就跟現代的快遞似的,只是這種是慢遞,相同的都是你把東西給人家,人家給你安全的送到地方,只是貌似古代丟鏢的情況很多,不知道有沒有做保價處理。
“不,我找你們老闆。”張子萱回過神來,見眼前那男孩還在等她會話,趕快把自己的目的說了出來。
“要見我們鏢頭什麼事情?”那男孩一聽說是來找霍老爺的,頓時戒備了起來。最近鏢局的聲音不是很好,經常有人搶生意,眼前這個女人莫不是來打探消息的?
張子萱沒想到自己的話竟然引起對方這麼大的敵意,連忙擺手解釋:“沒什麼,只是以前是舊識,現在來看看他。”
見那男孩依舊不肯相信,張子萱沒辦法,只好無奈的說道:“我是白鐸的夫人……”
還沒等張子萱說完,對面的男孩就發出驚訝的尖叫,然後轉身就往裡面跑。
“我……”我是來找他的。張子萱最後一句話憋在了肚子裡,已經看不到那男孩的影子了。
沒多久,就聽見裡面傳來嘈雜的腳步聲,聽起來應該是不少人,雜亂無章的往門口跑。張子萱被嚇了一跳,這是幹什麼啊?難道是人家不喜歡她,出來趕人的?那也用不着這麼多人啊,隨便出來個人她都招架不了啊!
那羣人跑到門口,非常有秩序的站在兩邊,打量的目光不停的投向張子萱,從隊伍中間走出一個人來。魁梧的身材,看上去非常的結實,一看就是練功夫的。只見他眼放光彩,疾步來到張子萱的面前,雙手一抱拳——
“在下吳猛,乃是這裡的副鏢頭。聽弟子來報,說您是白兄弟的夫人?”
張子萱連忙點了點頭,臉上露出微笑。
“快快裡面請——”吳猛衝着裡面做了個手勢,張子萱不好推諉,只好跟着進了順遠鏢局。
吳猛近兩年來出息不少,穩重不少。但因爲張子萱第一次與他見面,自然不知道他原本的樣子。倘若白孤鴻在場的話,一定會爲他發生這麼大的變化感到驚訝的。
坐定以後,斟茶倒水,吳猛一個勁兒的說着這兩年來的變化,又爲張子萱一一介紹當初白孤鴻教出來的徒弟。張子萱一句話都插不上,只能麻木的微笑點頭。手中的茶乾脆已經冷掉,都沒來得及入口。
一直過了快半個時辰,吳猛才從興奮中緩和下來,也不知道他哪來的興奮情緒。
“今天師傅和瑛妹都不在家,不然的話,一定要好好給你介紹介紹。”
張子萱心中一沉,原來他們都不在,怪不得沒見有人出來。
“對了,白兄弟現在怎麼樣?他還好麼?怎麼沒和你一起來呢?這裡的兄弟們可都想念的緊呢!”吳猛突然轉移了話題,帶着一點期待的目光看着張子萱。
張子萱原本還能勉強保持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不見,所有的希望全部落空。最後一個地方了,這裡是她心中最後的一個地方,可卻都沒有白孤鴻半點影子。他到底去了哪裡?該去哪兒才能找得到他?
看到張子萱的表情有了變化,吳猛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他小心翼翼的詢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了?是不是白兄弟遇見什麼危險了?說一句,只要能幫得上忙的,我們都會幫忙的。”
吳猛說的很誠懇,張子萱看得出來,白孤鴻若真的有任何情況的話,吳猛肯定會不遺餘力的幫助他的。只是,這個忙,卻不是別人能幫的。看來,她只有打道回府了,白孤鴻不想回來的話,任憑她找遍了天涯海角也找不到的。
看吳猛焦急的表情,張子萱不忍欺瞞,可這種事情卻不是誰都能告訴的,在旁人眼裡不算作什麼,但張子萱卻認爲那是家裡的事情,旁人知道了不好。身邊帶這麼些個侍衛已經讓她覺得很難堪了,每天她都強忍着,催眠着自己。所以她也想到把那幾個兄弟乾脆收入到自己的身邊,替自己辦事兒。這樣她的心裡能好受一點,可以避免他們跑會宮中去泄密的可能。張子萱就是這個性格,把一切都扼殺在萌芽狀態中。儘管她知道這不過是掩耳盜鈴,但起碼她做了,就會覺得心裡舒坦一些。
“沒什麼事情,只是他最近有些忙,沒辦法和我一起到處走走而已。”張子萱斟酌了半天,纔想起這麼個理由。
“哦,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爲白兄弟遇見什麼事情了呢!”吳猛是個性情中人,一向直來直往,根本沒想到張子萱沒說實話,臉上的笑容再次綻放。
張子萱寒暄了幾句就打算離開。這裡既然沒有了白孤鴻,她也沒有停留的必要了,還是趁早商榷一下回去的計劃。
怎知張子萱剛剛和吳猛告辭,尚未往外走呢,就聽見外面傳來清脆的聲音,那聲音聽到張子萱的耳中覺得有些熟悉。
“吳猛哥,吳猛哥!”
吳猛聽到呼聲,眼睛一亮,對着張子萱歉意的笑了笑。
“應該是瑛妹和師傅回來了,來,我爲你引見一下。”
話雖這麼說,吳猛卻現行一步走出去,迎了上去!
“瑛妹,玩的高興麼?”吳猛的目光一直落在霍瑛瑛的俏臉上,捨不得移開。
“還好!”霍瑛瑛不在意的回答,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隨後出來的張子萱的身上。
張子萱本不打算和霍瑛瑛父女見面的,畢竟以前見面的經歷不是很愉快。雖然她的身份已經今非昔比,但還是能避免就避免的好。
但從客廳到外面,只有那麼一條路,張子萱已經控制自己儘量縮成一團,裝作路人甲的樣子緩緩的從旁邊劃過,可沒想到還是被霍瑛瑛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