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樂瞟了一眼呆若木雞的楚人,轉頭對着姬五低聲說道:“姬涼,把你的那個預言說出來吧。”
姬五一怔,馬上明白過來她指的是什麼。
他站上一步,清如秋水的雙眸掃過衆人。
孫樂的誓言,只會讓諸侯們震驚,對於父老們來說不算什麼,因此他們根本沒有多大的反應,此時看到叔子有話要說,同時振奮起來,一個個都停止了議論。
姬五目光清冷地掃過衆人,他的目光所到之處,所有人只覺得心中一清,似乎剛纔孫樂帶來的衝擊和震撼一掃而空。
姬五掃過衆人後,看着遠方淡淡地開口了,“我數年來觀測天象,發現羣星紛紛而起,紫微皇氣日漸稀薄,破軍星光芒日盛,七殺,貪狼星偏移主位!我可斷言,如此亂世,尚有二百年之遠!”
姬五說到這裡,淡淡地收回目光,衆人等了半晌才發現他的話說完了。
衆人傻呼呼地看着長身玉立的姬五,直過了一會才明白過來:叔子居然說,這個亂世還有二百多年!這,亂世居然還有二百多年?
戰亂,從來苦的便是百姓,沒有哪個百姓不指望着太平的日子早日來臨。可是姬?五的這番話,一下子擊碎了他們的美夢!
如果亂世還有二百多年,那自己和自己的兒子,孫子可都沒有個指望啊!
漸漸的,慌亂茫然之色開始出現在父老們的臉上。
慌亂中,他們也沒有注意到,孫樂和姬五下了城頭,上了馬車,駛出了弗陽城。
衆人一出弗陽城,便加快了速度。
一路上快馬加鞭,終於在入夜時離弗陽城有一百來裡遠。
時間不早了,看來得找地方夜宿了。
車隊一停下來,孫樂便走向楚人中,衆楚人看到她走近,以爲她要清算他們綁架姬五的事,一個個臉色都有點不自在。
孫樂靜靜地看着他們,在一個個躲閃的目光中低聲問道:“弱王得了何病?”
孫樂的話一出口,衆楚人馬上振奮起來!
他們本來是不抱指望能完成任務的,現在聽到孫樂這麼一問,頓時都激動了。只是在這種激動中,他們的內心深處不免泛起一個想法:田公剛已發了誓了,就算她回楚也沒有了多大好處。
這樣一想,他們火熱的心頓時涼了一半。
申先率先走了出來,他朝孫樂深深的一禮,沉聲說道:“稟田公,大王病重不起已有近月矣~!”
孫樂長長的睫毛扇了扇,再次問道:“弱王他患了何病?”
陳立愕然地發現,這個時候的她,一點也不像剛聽到弱王重病時那麼慌亂。
申先長嘆一聲,悲痛地說道:“是,是久咳成癆了!”吐出這四個字,他的聲音中已帶了一份哭音。
孫樂低着頭,輕輕地說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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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三個字後,她轉身便要離開。
申先叫道:“田公?”
孫樂腳步一頓,沒有回頭,只是低低地說道:“好好休息吧,明天回楚。”
“諾!”
申先等楚人大喜過望,這一聲應諾也答得特別響亮!
陳立和姬五怔怔地看着孫樂,久久都說不出話來。
天,很快便黑了。
樹林中,燃起了熊熊的火把,衆楚人放下了心思,便一邊煮着大鍋燴,一邊笑着議論着。紅通通的火焰照在他們的臉上,襯出他們的笑容格外明亮。
“孫樂?”
陳立走到孫樂的面前,在她旁邊蹲下,看着她,嘴脣動了動,有心想問她是不是真的決定回楚,可一想到她與楚王的交情如此之深,如今楚王一病不起,她怎麼能不回去?
只是,只是,這一回去可就不那麼容易出來了。
楚人還在議論着,他們說着說着,便提到了楚越之戰。
申先長嘆一聲,“要不是陛下重病,我黑甲軍已破了大越城,掠了越侯了!哎!”
“是極是極,真是功虧一簣!”
“只要陛下病好了,捨棄一個越國算什麼?”
“蒼天保佑大王此次平安無事!”
衆楚人提到這些,漸漸聲音低沉下來。一個個都沒有了興頭。
漸漸的,月亮西移。
孫樂牽着姬五的手,信步朝官道方向走去。身後,衆楚人的嘀咕聲感慨聲還不時傳來。
當離衆人足有二里遠的時候,陳立追來了。他叫道:“孫樂,怎地不叫劍客相隨?”
孫樂笑了笑,停下腳步等着他靠近。
陳立跑到兩人身邊,埋怨道:“叔子,田公,你們身份如此貴重,豈能如此任性地隨意行走?回去吧。”
這時,孫樂擡眼看向他,夜色中,她的雙眼亮如星辰,“陳立!”
“諾?”
“可有藥令得二三百人同時昏睡?”
“啊?”
陳立和姬五同時低頭看向孫樂,瞪大了雙眼。
孫樂笑了笑,只是看着陳立等着他的回答。
陳立眨了一下眼,回道:“有,楚人慾劫叔子,怕事情有變,準備了頗多的蒙藥還沒動用。”
“善!”
孫樂笑了笑,沉聲道:“你把藥拿出,加在楚人的酒水當中吧。”
孫樂擡起頭,目光在黑暗中熠熠生輝,“楚人和我們的人是分堆而坐,用藥甚便。你下了藥後,就守在他們身邊保護,見他們清醒了速速往南方吳國方向找我!”
“諾!”
這時候,不管是陳立還是姬五都明白過來,孫樂壓根沒有打算明天隨他們回楚,她所說的話只是令他們鬆懈,放下防備的。
陳立忍不住揉搓着眉頭,問出聲來,“孫樂不去看楚王了?”
他實是不解,不止是他,連姬五也很不解。姬五在一旁追問一句,“弱王當真病重不起,孫樂你不怕他……”
孫樂搖了搖頭,對上兩張疑惑的臉含笑道:“弱兒沒有病!”
“啊?”
兩人同時驚咦出聲。
孫樂低低一笑,聲音有點苦澀地說道:“上一次弱兒突然重咳,我守他半月有餘。那半月中,弱兒和那大夫幾次露出破綻,令我漸生疑惑。爲了確實此事,我以那大夫的家人性命相脅,令他吐出了實情!”
孫樂斂下眉眼,長長的睫毛扇了扇,低低地說道:“弱兒他,是用一種對氣管有強烈刺激作用的藥物來假裝的,大夫親口說了,他的肺沒有半點疾患!我知道,久咳方能成癆,這一次他說病重不起,可從時間上來算,他就算後來患了咳嗽,也遠沒有到成癆的地步!再說,他的性情我理解的,他是收到了我的信後,故意詐我回去。”
陳立和姬五聽得暈頭轉向,他們對孫樂所說的‘對氣管有強烈刺激作用’這幾個字一點也不明白。可是,雖然不明白,他們卻聽清了,孫樂是說,上一次弱王便沒有生病,這一次更沒有。他這是詐術。
兩人面面相覷。
良久,陳立低聲說道:“可,楚國險些便可滅了越國,如真是詐,那他付出良久!”
陳立剛說到這裡,心中便是一驚:楚王付出這麼多也要騙得孫樂回去,如果她真去了楚國,怕是再也不會給她機會出來了。他畢竟是一個頗有手段又狠心的王侯,只怕他已準備了一些非常手段來對付孫樂了。
這個問題不止是陳立想到了,姬五和孫樂也都想到了。三人半晌都沒有吭聲,良久良久,孫樂才低低地嘆息一聲,輕輕地說道:“弱兒,他怕我不信,居然以快要得手的越國爲賭,以一國城池爲賭,他這次很堅決啊……”
三人久久不動,只有風吹樹葉的聲音沙沙地響過。孫樂怔怔地望着天邊的一輪明月,苦澀地想道:弱兒,再見了,你的理想是一統天下,姐姐雖然不能幫你太多,這一次已助你污了你最大的勁敵贏十三的名聲,相信再給你幾年時間,末必不能稱霸!也許等你忘記了我,娶了王后時,姐姐會與姬五一起來賀!
白雲飄浮的天空中,漸漸浮出了弱兒那俊朗中帶着稚氣的臉,看着那雙墨黑而含笑的雙眸,孫樂心中一痛,差點落下淚來。她連忙低下頭去,掩去了心中的不捨。
良久,陳立低聲說道:“我去了。”
“善!”
孫樂和姬五手牽着手,站在月光下望着陳立越走越遠,直過了一會,孫樂才低低地說道:“走吧。”
“恩。”
下藥的事很順利,沒有一個楚人對他們有防備。陳立把本來便有了睡意的衆人迷倒後,孫樂等人以最快的速度坐上馬車,向着吳國方向駛去。而陳立則留在原地保護這些昏迷的楚人。
楚人這一睡,直到第二天天亮才絡繹清醒。陳立見第一個楚人清醒了,也不露面,幾個縱躍便消失在樹林中。他臨走時,把孫樂交待的竹簡放到了楚人中。
陳立早把兩匹馬拴在一處密林中,他策着馬向南方急急地趕來。
下午時,陳立便追上了孫樂等人。衆人一會合,馬上駛入了小道中,躲開了楚人隨之而來地追尋。
孫樂這一次是回吳國。一路上,她和姬五都化了妝,變得很不顯眼,而陳立則繼續戴着斗笠。
這個時候交通極其不便,人與人很難見一面。要不是姬五的人才太過出衆,其實他都可以只戴一個斗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