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K的葬禮上播放着的一直是他鐘愛的披頭士的音樂,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他生前遺囑所示,但我想他若泉下有知也必定會贊同這樣的安排。儘管來參加K葬禮的人們不是很認同這種做法,但是K的未婚妻卻堅持如此。那晚正是她打電話通知我K的死訊。當時我根本無法相信這一事實。K的死因是溺水。根據警方事後的調查取證證明K是在酒後過橋時意外落水的,而且也排除了謀殺的可能性。也許是K在醉酒狀態下意識不清而導致意外的發生,但是我卻很難相信。倒不是我懷疑警方的調查結果,而是K的酒量我是知道的,一個從未喝醉過的人怎麼會因爲醉酒而失足落水呢?!除非……

我用手捂住臉,儘量不想往更令我悲傷的方向去想。那晚我在安姝婷的住所得知K的死訊頓後悲慟不已。安姝婷當時嚇到了,趕緊問我出了什麼事。我對她聲淚俱下地講到我最好的朋友不在了!現在想來,那是我現在能回憶起的畫面的最後節點。說完這句話後我已經再沒有清醒的意識了。記憶都已經被淚水所浸沒。我可能想到了在北京初見K時場景,我們當時都正當青春年少,一個是多愁善感,一個是桀驁不馴,我們在京城衆多的夜晚中舉杯暢飲;我可能想到了後來我們在上海再次聚首,一個是自由作家,一個傳媒精英,K幫助我出版首部小說(也是目前唯一的一部);我一定還會想起我們在J城的短暫重逢……只是沒有想到J城一別竟成永別!而不明就裡的我竟還在責怪K對我小說再版的不作爲!現在可以證明K對此毫不知情。真實情況我尚未查明清楚,但是和痛失摯友相比這些根本算不了什麼!我可能在安姝婷面前把這些真情實感都喃喃自語地說了出來,也許我還喝光了她的紅酒,然後麻痹了自己的一切感官和情緒……反正我醒來時,我躺在她住所客廳的地板上。身上蓋着一件被子。到這裡我的記憶又清晰可見起來。我立即起身對403室的女主人道歉,她從臥室裡走出來對我的失態毫不在意,只是關心我身體和情緒如何。我自然說還行,但是我一定要去見K最後一面。

“那我陪你去吧!”

“不行!”我堅決拒絕她的好意,儘管帶她出走既是我的任務,更是我心願。

安姝婷搖搖頭,表示她很擔心我的狀態,我卻仍舊不同意。在感謝過她的好意之後我打算離開,但是就當我轉身的一刻我卻感到一陣眩暈,我竟然摔倒在地。也許是悲傷過度,也許是宿醉未醒。總之這下我可真真是丟臉丟到家了!安姝婷一點都沒措手不及,她即刻撥打120急救電話,六分鐘後救護車呼嘯而至。儘管我知道自己沒事,但是爲了配合一下安姝婷,我便坐在地上背靠牆,等待醫生到來。經過隨車醫生檢查確定我暫時沒有大礙。但他仍舊建議我去醫院去做個全面檢查,但卻被我拒絕。之後救護車離開。在安姝婷仍舊不放心的眼神注視中,我回到404室。我覺得休息一晚,明天動身去參加K的葬禮。當晚安姝婷來敲門,她不放心過來看看,並帶來了一桌外賣的晚餐。我們就在湊合着吃了一頓不算美味的晚餐。我收起昨晚的悲傷心情,和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訴說着我的往事。隨着時間的推移我們之前距離消失,手牽手,臉對臉,最終我們溫柔地擁抱在一起。

次日上午我動身前往K的隕落之地。到達後我見到了已然恢復平靜的K的未婚妻。我瞻仰了K的遺體,淚水再次奪眶而出。葬禮上我見到不少多年未見的老友。我還見到了C,這倒讓我有點意外,我並不知道K生前還與C相識。現在的C已經幸福地嫁做人婦。我們都在爲K的逝去而悲傷,也在慨嘆時間一去不復返。在葬禮的末節時,我看見一位俊俏異常的年輕男子來到K的靈堂祭拜K。他身穿着黑色的西服來向K做最後的道別。他的出現還是吸引了衆人的注意,尤其是現場的女士們——除了正沉浸在悲痛的K的未婚妻外,她們無一例外地盯着這位面容異常英俊的年輕人。怎麼說呢——如果男人也能用“傾國傾城”來形容的話,那麼眼前的這位年輕人便是一個鮮活的例證。不過現場的人們誰都不認識他。即便他在問候K的未婚妻時,也沒有被K的未婚妻給認出來。之後他便離開了葬禮現場。一些較年輕的女孩們還在討論剛剛出現的男子,言談間有不可被剋制的笑容。

葬禮一結束,我回到自己的酒店房間。坐在牀上久久不能平靜,我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或許我真的應該逃離目前的生活。這時安姝婷給我打來電話,問我的情況如何。我一五一十答道。她問我什麼時候回來,我回答“明天晚上吧”。之後我們還聊了聊可可的話題。之後我們便互道晚安。

晚上我在遠離J城的地方做了一個夢,夢中我和K在下一局K所鍾愛的國際象棋。過去一起合作的時候我們也常下棋,但我的棋力不行,遠不及K的犀利。但這次K卻下得漫不經心,沒多久他拿起他的“王”朝我笑了笑。說:“兄弟,我的時間到了,查理在召喚我了。我先走了,希望你好好幸福!”

等一下,K可不是像眼前這等的溫暖可人小清新,再說查理又是什麼人?還沒等我開口追問,K的形象便升上藍天,與白雲化爲一體。人間只剩下我一人和一場未下完的棋局。我從地上撿起從K手上跌落的“王”棋。我棋子捏在指間時我便驚醒了。

回到J城後的我迅速和安姝婷走到了在一起。待到何堅出差歸來,我便帶着安姝婷出門遠行。生活總是需要激情的,而激情的開端便是驚喜。我不知道我之於她來說是否就是驚喜。也許未來根本就不在我的臆想中。堅哥對我的選擇深感意外,他當面問我“是否已經想清楚了”?我說:是。

在離開J城的那天,當我走進J城火車站,踏進列車車廂的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前行還是在逃避。

“我還是活着的吧?”我問。

“當然!”安姝婷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所以,”我看着已經開始飛馳的列車窗外湛藍的天空說,“我終究是會活下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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