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殺的!”谷崎田承認了,他知道如果他不承認,這件事發展下去就變得不可收拾,這羣軍人爲了尋找兇手勢必會抓了全村的人,也許會送去礦山,也許會送去那個去了就永遠回不來的地方……那個731給水部隊。
“爲什麼?”高田中隊長不解地問,他不明白爲什麼谷崎田要殺黃爺?爲了錢?不,剛纔搜查過屍體,屍體身上值錢的東西都在,還有那個裝滿了滿洲國中央銀行支票的銀包也好端端地放在裡衣的口袋中,不是爲了錢?那又爲了什麼?
“他們殺人,我救人,就這麼簡單,逮捕我吧。”谷崎田向前走了一步,面朝石田少佐道,“不過再帶走我之前,我有件事必須得去做,我不會跑的,放心。”
“噢?你殺的?不可能,我們大日本帝國的子民都是善良的,不會殺人,更不會殺害一個友邦國的貴族,我想一定是這裡的村民因爲不滿貴族而殺死他的吧?還有這些人。”石田少佐指着雪地中挖出來的其他四具屍體,那些屍體腦門中槍,卻不是獵槍擊中的。
谷崎田擡起頭來,搖頭道:“不!真的是我殺的!而那四個人的的確確是土匪殺的!”
“土匪殺了這四個人,你又幫土匪殺了這個貴族?”石田少佐組織下語言道。
谷崎田肯定地點頭,高田扭頭看着他,不知道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不不,你的意思是日本人通匪?這怎麼可能,這裡的村民一定是恐怖分子,他們和反日武裝有聯繫,否則怎麼會有軍用槍支?是這樣吧?嗯?”石田少佐忽然伸手按住谷崎田的肩頭,谷崎田感覺到石田少佐有力的手掌在微微顫抖,爲什麼顫抖?他在害怕?
不,石田少佐是爲了即將要發生的事情而興奮!
幾小時後,欽天村的村民被士兵聚集在小村口和大村口之間的空地上。空地安靜的出奇,人們抱着懷中的小孩兒,捂住他們的嘴巴,不讓他們說話,不讓他們哭鬧,不斷地安慰着自己很快就可以回家,同時也小心翼翼地擡眼去看站在石田少佐和高田少佐之間的谷崎田,咒罵着這個鬼子,都在心中想着這件事結束之後,一定要趕走這鬼子和他的鬼子種,免得再給村子帶來災禍。
“聽說這裡窩藏了反日武裝?你們有槍嗎?”石田少佐冷不丁地發問了,人羣中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因爲大家都聽不懂日語,隨即石田揮揮手,示意高田翻譯他的話。
高田翻譯完之後,呂鴻圖站了出來,在快走近石田少佐時,被一個士兵用刺刀擋了下來,他看着那個日本軍官,在他眼中不管對方是什麼人,總之是日本人就是自己的仇人。因爲是他們欺騙了自己的兒子,最終又害死呂大虎,他和日本人不共戴天,但是眼下他得忍,他得忍下來這口氣,免得激怒了日本人,讓全村人遭了災。
“我們這裡只有獵槍,全村上下一共……”呂鴻圖掐着手指數了數,擡頭道,“一共八支,都在屋裡好端端放着呢,我們只打動物,不打人,也不敢害人,都是老實巴交的鄉下人……”呂鴻圖說話的時候,沒有點頭哈腰,沒有擺出一副獻媚的表情,保持着他應有的氣節。
“把獵槍帶過來!”石田少佐冷冷道,高田翻譯完他的話,呂鴻圖立即轉身去了村子中,很快將那八支鏽跡斑斑,其中有三支已經無法擊發的獵槍堆在了石田少佐的跟前。
石田少佐看着跟前的獵槍,就那樣看着,看了很久,終於一把抓過谷崎田來,指着他說:“這個人謀殺了一個滿洲貴族,現在我們需要人證,如果沒有人證,我們就沒有辦法把他抓起來,你們有人親眼看到過他殺人嗎?”說罷,高田張嘴要翻譯,但遲疑了好一會兒,一直到石田少佐瞪着他,他這纔將那句日語翻譯成了中文。
人羣中遲遲沒有人舉手,最終那個老秀才站了出來,身後還跟着兩個長者,他們都舉起手,石田少佐勾動手指示意他們上前。他們上前後都聲稱親眼看到了谷崎田殺人,谷崎田默不作聲站在那冷冷地看着那三人,雖說他們根本沒有看見,但自己殺人是事實,也許那只是爲了自保吧,這有什麼呢?算是日本人欠中國人的。
“沒有!他們沒有看見,他們在撒謊!”呂鴻圖突然開口道,直視着石田少佐的眼睛,谷崎田愣了,他看着呂鴻圖不明白這個一直痛恨自己的老頭兒爲啥要替自己說話?而那老秀才卻瞪着呂鴻圖咬牙低聲道,“呂鴻圖!!!那是他們日本人的事情!和我們有什麼干係?”
“是不是他做的,我不知道,但是沒看見就是沒看見!”呂鴻圖咬牙恨恨道,這應該是原則吧?亦或者是一種懺悔,一種不詳預感降臨在頭頂上之後的懺悔,他冤枉了谷崎田很多次,但這次不能冤枉,再冤枉谷崎田真的會被日本人給斃了。
可他在這一剎那,卻遺忘了一個事實:谷崎田也是日本人!
“太君!”老秀才舉起手來,喊出這樣一個稱呼後,又回想了下,想着那年去縣城,有些人就是這樣對日本人點頭哈腰稱呼的,這樣應該沒錯吧?不會激怒日本人吧?不會讓日本人殺了我吧?對,只要日本人不殺我就行了!
“嗯?”石田少佐低頭看着老秀才。
老秀才滿臉噁心的媚笑,伸手指着谷崎田道:“是他殺的!我親眼所見!我……我……我以性命擔保呀!我可是大清……不,就是現在的滿洲帝國的秀才!我不會說謊的!”
“哦……”石田少佐這聲“哦”拖着長長的尾音,不需要翻譯就知道那個老秀才說的是什麼,因爲他的手正指着谷崎田,不,不是指,是捅,隔空在捅着谷崎田,像刺刀一樣。
“你留下,他們回家吧!”石田少佐手指着老秀才,卻是偏頭對高田說,示意他翻譯。
高田翻譯完之後,老秀才呆掉了,站在那也不敢動,只能眼睜睜看着村民逐漸返回了村內,但呂鴻圖沒有走,桂珍也沒有走,他們站在那,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沒有看到谷崎田殺人,那個老秀才怕冷,基本上不去林子,而且眼神也不好,是什麼都看不到的。
石田只是揮手讓他們離開,呂鴻圖拉着一直看着谷崎田的桂珍走了,走的時候呂鴻圖低聲勸說着桂珍:“沒事的,沒事的,鬼子會沒事的。”
一直到走到小村口,桂珍還小心翼翼地探頭看着在空地中荷槍實彈的鬼子兵,還有鬼子軍官,以及已經嚇尿褲子的老秀才,不知道爲啥,她突然非常非常痛恨那個老秀才,她恨不得現在老秀才就被鬼子兵給殺了,可事與願違,鬼子軍官卻給了老秀才一塊牛肉乾,讓他坐在樹下慢慢嚼着。
“好吃嗎?”石田少佐低頭問老秀才,老秀才也算聰明,立即望着會翻譯的高田,高田複述了石田的話,老秀才趕緊起身來點頭哈腰道“好吃好吃,謝謝太君,太君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嗯,那就好。”石田少佐忽然轉身,朝着自己的士兵點頭道,“去吧!”
石田話音剛落,鬼子兵蜂擁衝進了村子中,就像是一羣帶着武器的蝗蟲。
高田傻了,谷崎田也傻了,老秀才那一口爛牙中咬着的牛肉乾也掉落了下來,而石田少佐卻是滿臉的笑意,乾脆閉上眼聽着村子中那些槍聲、慘叫,對他來說這就是一場音樂會,聽完之後能讓他睡得更安穩,情緒更穩定。
石田的士兵大部分似乎都有磨牙的習慣,一面磨着牙,一面用各種方式殘殺着欽天村的村民,可不少的士兵還在屠殺的過程中卻捱了自己軍曹長的耳光,告誡他們殺人太快了,亦或者你們不能浪費子彈,應該用最原始的方法,這樣才能彰顯你們的勇氣。
谷崎田撒腿就向村子中跑去,卻被石田手下的士兵攔住,石田揮手示意不要動手打他,讓他好好的,因爲他還要回去作證,證明是欽天村的村民殺害了滿洲貴族,原因他早就想好了,是因爲錢。而爲什麼不拿走錢呢?他們是準備等風頭過了,纔去埋屍的雪地中取出那些支票和錢來,當然他們拿錢並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抗日武裝。
多完美的理由呀!石田少佐深深地呼吸,聞着空氣中硝煙和血液的氣味,像一個指揮家一樣站在空地最高處,揮舞着雙手打着節拍,彷彿村子中正在執行屠殺的士兵都是按照他的節拍揮舞着手中的刺刀……
把全村人放在空地中間,就這樣殺死多沒有意思!要突襲!一定要突襲!這樣還能訓練士兵!
“這就是指揮!”石田少佐笑眯眯地看着完全傻了的高田中隊長,又扭頭看被壓在雪地中不斷掙扎的谷崎田。
“這是屠殺……”高田中隊長喃喃道,“是屠殺!他們不是軍人,他們是普通的百姓!”
“是呀,普通的百姓,如果我們不這樣做,不斷的取勝,有一天當其他軍隊踏上我們的國土時,也會發生這種事情,有句中國話叫‘先下手爲強’是非常有道理的!”石田少佐沉聲道,又拍了拍高田的肩頭,“喂,這是實戰,你也應該參加!”
“不,這不是實戰,這是屠殺。”高田中隊長跪倒在雪地之中,還在日本的時候,那些報紙、雜誌,還有漫畫上寫的都是假的嗎?這裡的人歡迎日本人,歡迎皇軍來解救他們,爲他們營造世界上最美好的國土。
美好的國土嗎?不,是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