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着甘氏,阮威進門時還掛在臉上的笑容漸漸沒了。他朝麴塵低語了一句,然後擡腳出了院門,往自家走去了。甘氏也急忙跟在後面走了。秦氏好不納悶,指了指阮威道:“這是怎麼了?受刺激了還是怎麼了?那娃兒呢?找不回來了?”
麴塵道:“二嬸您別管了,他自己知道怎麼處置,一會兒我再慢慢跟您和二叔說吧!先喝口茶,等等他再說。”
“那好吧,上樓,上樓喝茶去!”
且說阮威回了自己家,推開院門那瞬間,他腦子裡便想起了靈芝和東玉,心裡酸得快不行了。就在他愣神時,甘氏緊跟着跑了回來,連聲說道:“姑爺啊姑爺,你總算回來了!一去去了這麼幾日,怎麼也不帶個信兒回來啊?叫我家常寧好不放心呢!”
阮威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徑直往常氏房裡走去。進門時,常氏正坐起身來,轉頭嬌滴滴地喚了他一聲,道:“怎麼樣了?孩子的事兒有着落沒有?找着那買孩子的沒有?”
阮威再看見常寧時,真爲自己當初的衝動和無知悔了一身冷汗!這個女人,幾乎快要把自己好好的一個家毀了!不過,這幾日在城裡的冷靜已經讓他能稍微平靜地坐下來跟常寧說話了。
“娘!娘!快去給阮威哥煮壺茶來!”常氏招呼了甘氏兩句後,又急切地問道,“靈芝姐和東玉也回來了嗎?孩子的事兒到底怎麼樣了?”
“那娃兒的事情你不必再問了,明日就收拾東西,哪兒來的滾回哪兒去!”阮威轉頭瞟向窗外冷漠地說道。
“什……什麼?阮威哥……”常氏那張笑臉瞬間凝固了,呆呆地望着阮威問道,“你這是什麼話啊?爲什麼要我滾?因爲孩子沒了嗎?孩子沒了,我們可以再生啊!”
“你心知肚明!那娃兒到底是誰的,你該是最清楚的!我就跟你直說了吧,那娃兒回了一戶姓陸的人家,我這樣說你還要裝傻嗎?”阮威回頭厭惡地盯着常寧喝道。
一聽姓陸,常氏那臉色驟然變了,雙目驚恐,表情慌亂,像被人點了穴似的僵在了*上。
“看來,那個陸老夫人所說全是真的!”阮威咬牙切齒地指着常氏道,“要不然,你怎麼會是這副表情!”
“不!”常氏眼淚立刻嘩嘩地掉了下來,忙掙扎着從*上站了起來,踉踉蹌蹌地撲倒在阮威腳邊哭道,“阮威哥!她說的不全是真的!那孩子,那孩子……”
“我已經跟那孩子滴血驗過了,壓根兒就不是我阮威的兒子!你可真厲害啊,孫常寧!”阮威緩緩坐下低頭怒視着她說道,“沒想到你手段這麼高明,居然把我哄得跟孫子似的!還差點逼着靈芝去跳了井!要沒那陸老夫人,我還像個傻子似的被矇在鼓裡,趕了靈芝,把你這麼惡毒的女人留在家裡!”
“不!不是這樣的,阮威哥!我是真心想跟你過日子的!”常氏跪在地上,晃着阮威的膝蓋哭道,“是……是……那孩子我的確是瞞了你,是我的錯!可我沒想害你,我就想跟你好好地過日子,真的!”
“跟我好好地過日子?”阮威冷哼道,“外面有錢的男人多得是,你會安安心心地跟我待在這窮山溝裡?”
“阮威哥,”常氏淚如雨下道,“你信我好不好?我真是想跟你過日子纔來找你的!外面那些男人,我早膩了,個個都是圖我有幾分姿色罷了。就算是我前頭死了的那個,也不能跟你比!我就喜歡你是個真爺們,一點都不矯情,別的男人沒法跟你比!你想想,我要是圖錢,我找你做什麼?”
阮威輕嘆了一口,自嘲地笑了笑道:“不矯情?那是說得好聽,要說得難聽點,就是一根筋沒腦子,對吧?你不必再解釋了,收拾東西明兒就離開,我阮家留不起你這樣的江湖高手!”
他正要起身離去時,常氏連忙抱住他的膝蓋,淚流滿面地懇求道:“阮威哥,你別趕我走好不好?我已經沒地方可去了,我就想跟着你,就算是做個丫頭我也願意!求你留着我,我是真心喜歡你的,求你了!”
“真心也好,假意也罷,我原本就不是因爲喜歡你才留下你的。只因爲你肚子裡懷着我的娃兒,我不能這樣丟了你出門兒,所以才勉強容了你……”
“怎麼會?你是喜歡我的,你還說我比宋靈芝更會伺候你呢!等我身子好了,我照舊可以給你生兩三個孩子,把你伺候得好好的,好不好?”常氏拼命地央求道。
“走吧,”阮威撥開了她的手,低頭看着她那一臉淚痕,嘆氣道,“當初的事說不清是誰招惹誰,也怪不得誰,橫豎是你情我願的。我跟你的確好過一場,這我承認,只是眼下我是想明白了,我這家沒了靈芝就不成一個家了。”
“只要你肯留下我,這個家我也會爲你打整得妥妥的!”
阮威輕輕地搖了搖頭,起身道:“我沒喜歡過你,當初那幾晚是衝動了,我現下想來也挺後悔的。可當初我是因爲喜歡靈芝,才把靈芝娶進家門的。而這屋子也是因爲娶靈芝才修起來的,就算你打整得再妥當,也不是從前那滋味兒了。你還是走吧,當我們緣分已經盡了,自己逃命去吧!陸老夫人說了,已經把你的行蹤報給了衙門,我想等不了多久就會有人來找你了。”
“阮威哥……”
阮威什麼都沒再說,擡腳離開了這屋子,頭也沒回地往秦氏家去了。直到這時,甘氏才一臉慘白地跑了進來,扶着常氏着急道:“閨女啊!眼下不是哭的時候啊!我們得……我們得趕緊收拾東西走啊!萬一衙門裡的人來抓了,我們就得進牢子了啊!該死了,沒想到那陸老夫人居然能找到這兒來!”
常氏爬在地上嚎哭道:“我是真想和阮威哥過日子的啊!他爲什麼就不信我呢?爲什麼啊?”
“別哭了啊,閨女!那種男人跟從前你騙的那些男人有什麼分別啊?還不就圖能跟你快活幾夜?聽孃的勸,趕緊逃吧!來日方長啊!”甘氏苦勸道。
“逃?我們還能逃哪兒去?哥哥他們都已經被抓起來了,老家也回不去了,我們還能去哪兒?”常氏哽咽道,“我留下那孩子原本就是爲了來找阮威哥的,可眼下卻……”
“哎喲!”甘氏急得直拍大腿道,“你還想着他幹什麼啊?逃命要緊啊閨女!沒了那阮威,難不成就找不着好男人了?趕緊的,娘給你收拾東西,今兒我們就下山去,另外找個地方安身立命去,也是一樣兒的!”
“嗚嗚嗚……”常氏沒回話,爬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來。左鄰右舍的聽見了,也只當她是爲痛失兒子而傷心的,直到有人看見母女倆從阮威家後門拿着包袱匆匆走了,這才發現有些不對勁兒。
有人跑到秦氏家跟阮威報信兒,阮威卻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由她去,隨後村裡人才知道常氏母女已經離村了,至於原因,沒人敢去問阮威。
另外麴塵辭工回鄉這件事,在當日那頓飯之後立刻傳遍了整個村落。這下,大家茶餘飯後又多了件事情可嘮叨了。
說得最多的那自然是麴塵辭工的原因了,有人說麴塵是油水撈夠了想自立門戶,也有人說麴塵是做不下那管家才自己辭了的,還有人說是寶梳上龐府鬧了一回,害得麴塵沒法做龐府的上門女婿了,這纔跟着寶梳回來的,總之是什麼版本都有。
不過別人說什麼,完全影響不了麴塵那兩口子,關上房門照舊過自己的小日子。寶梳在回村後的第二天便開始張羅她的繡班。
之前的竹棚已經被撤了,取而代之是兩間寬敞明亮的開放式竹屋,在竹屋前有一排半人高的籬笆,將屋內屋外隔開。屋外的人只能隔着籬笆張望,無法近前。而在兩間竹屋內,寶梳分別放了五張繡架,一應繡具繡線都羅列在旁邊櫃子上,除此之外,屋內全是很清雅古樸的擺設,譬如掛牆的竹編小葫蘆,竹製的茶具杯盞等等等等。
繡班正式開班的那日,寶梳一大早就出門了。等閒人麴塵醒來時,早已經是日上三竿了。他也不急,悠哉悠哉地在*上躺了一會兒,這才下樓去煮了壺茶,隨便取出了大鐵鍋裡蒸着了早飯:一個雞蛋,兩個灰面饅頭外加一碟子小菜。
迄今爲止,寶梳同學壓根兒沒時間學習做小面,忙繡班都忙不過來,這事兒只能押後了。麴塵也沒抱怨,有吃的就行了,更何況雞蛋還是自家媳婦親手煮的,這就足夠了。
吃過早飯,麴塵回樓上雜物間找他從前打獵的工具。沒多久,阮威揹着弓箭箭囊上了樓,走進雜物間坐下問道:“還有能用的沒有?要都鈍了,上我家拿把弓去!去年二哥又給我做了一把,還不錯,先給你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