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櫻和初凝初蕊立馬往村裡跑去了。而那兩個爭得面紅耳赤的潑婦也有些害怕了,雖說不太相信眼前這位年輕夫人做過捕快和仵作,但瞧着她那架勢像是大戶人家出來的,跟剛纔萬水蘇那小老闆孃的做派是完全不同的,因此也得不敢再嚷了。
一直沒吭聲在哭泣的巧英也湊到了母親身邊,求情道:“這位夫人,我娘真的不是故意要砸了竹屋的,是絨絨的娘先打了我,我娘才還手的……”
“停!”龐雨絹擡手道,“你們的恩怨你們自己回家解決去,我沒工夫聽你們掰扯,我現下要找的是打砸了這竹屋的元兇,至於你們那些私人恩怨留着回去再聊。鏡兒,取證!”
“取證?”圍觀的姑娘們都好奇地議論了起來。
只見鏡兒從旁邊土堆裡撿了兩塊大土塊兒,一邊捏成粉末一邊將被砸的竹屋外圍了個大圈兒,相當於現代的警戒線。隨後,她問初真要了一支筆和一張紙,小心翼翼地走進了被圈的範圍裡,低頭仔細查看了起來。
“銀鐲子一個,半舊,海棠花紋。”
“土紅色布條一條,應該是從衣裳上撕裂下來的,沒花紋。”
“被扯斷的長髮一縷,枯黃分叉,初步估計應該是三十歲以上的人掉下來的。”
“自制藏青色布鞋一隻,前端有指蓋大布丁兩個,目測爲六寸左右。”
“銀耳墜一個,環鉤帶血,初步估計應該是生拽下來的。”
聽着鏡兒一個一個地稟報,那兩潑婦徹底傻眼了,全都是她們剛纔激戰留下來的。鏡兒要不提,她們都忘了,一個鐲子沒了鞋子沒了,一個耳墜子被扯了連頭髮都被扯了,自己有多慘,她們這下才想起!
“初真,”龐雨絹又問道,“初步估計損失了多少?”
初真道:“蠶絲線估計有**束,繡架壞了五個,茶杯大概有七個左右,另外那些小件兒暫時算不清楚,最要緊的是那兩幅繡活兒,都是近期就要交貨的。”
“值多少?”
“一幅售價一百二十兩,另一幅稍微便宜點,八十八兩,都是雅州城內要送的貨。這兩件是最打緊的,只怕是趕不及交貨時間了。”
“有……有那麼貴嗎?”竇氏聽見頭個一百二十兩,已經嚇得不行了!就算把她們全家給賣了,也不值這個價啊!
初真無奈道:“竇大娘,您要不信問問巧英吧!巧英也是我們繡班裡的繡娘,繡活兒定什麼價她也是清楚一二的。若不然,我取了那賬本子給你們瞧,不是我現成亂說個價來訛你們的。”
“那……那只是賣價嘛!”絨絨娘臉色發紫地辯解道,“又不是成本價!你……你你少來嚇唬我!”
“這兩幅再過五六日都能繡成交貨了,立馬就能得現錢了,絨絨娘,您說還能是什麼成本價嗎?我剛纔那麼勸你們二人,你們都顧着打去了,哪兒聽我的啊!要早聽了,也不至於鬧成這樣吧!”
“這樣,”巧英忙說道,“那繡活兒我來趕,我會盡量趕出來的,好不好,初真?”
“這都是後話了,”龐雨絹插話道,“眼下最要緊的是把現場清點了,叫了你們雙方的家人以及村長阮謙來,當着他們的面兒把這事情抖落清楚,該誰賠多少就該賠多少,不是誰推脫得了的。要真抖落不清楚,上衙門我也有人證物證,你們是跑不掉的。”
竇氏和絨絨娘這時才真的慌了神兒,忍不住互相抱怨了起來。絨絨娘指着巧英罵道:“要不是你這死丫頭亂說,豆丁娘怎麼會跑到我家門口來上吊?你往日還說跟我們絨絨是好姐妹,怎麼就沒瞧出你那麼狠心呢?我們絨絨到底哪裡得罪你了,你非得污衊她和夏家老大有牽扯,我們絨絨可是清白的!”
“清白個屁啊清白!”竇氏回嘴道,“我們家巧英在村裡是個什麼樣的姑娘大家都有眼珠子看見的!她從來不會亂說的,昨夜裡我逼着她,她才肯跟我露了個實話,說你們家絨絨早一年前就跟夏新在永興寺後面偷偷往來了,瞧見怕不知我們巧英吧?回頭去問問永興寺裡頭的姑子,絕對還有再瞧見的,你要不信,我們倆就去永興寺走一遭如何?”
“走……走什麼走?你們就是胡說!”絨絨娘生硬地辯解了一句,因爲她很清楚絨絨和夏新背地裡有往來的事兒是真的。昨日聽見些閒言碎語後,她跑到絨絨房間一翻,果真翻出許多她從來沒見過的東西,首飾點心各種布料,她這才知道自己閨女竟這麼不爭氣,背地裡跟個有婦之夫往來。
等絨絨從繡班回去後,她就和絨絨的爹狠狠地打了絨絨一頓。絨絨自己也承認了,但是絨絨說,前夜裡她已經去和夏新說清楚了,往後不見面也不往來了。於是她和絨絨爹一商量,決定把絨絨草草嫁了,省得給家裡招來什麼不好聽的話。
可誰知道,豆丁娘半夜跑到她家門前來上吊,那可是幾輩子都抹不去的羞辱啊!隨後,有人傳出閒話,說把夏家菜園子毀了的人就是絨絨,是絨絨不甘心夏新不休妻娶過門,所以起心報復的。這下她可沉不住氣了,所以一早就來尋巧英說個清楚,這才鬧出這麼大場事兒來。
這時,鏡兒已經勘察完現場了,將那張清單送到了龐雨絹手裡。龐雨絹過目後,吩咐初真道:“去清點損失,記住了,別碰着要緊的證物,也別帶多餘的東西進去,你人進去就行了。”
“知道了。”初真說完小心翼翼地走進了那個圈裡,開始清點所有的損失。
瞧着這有板有眼的架勢,這兩個沒怎麼見過世面的婦人是徹底嚇蒙了!隨後,兩家男人和阮謙阮威都來了。見到這情形以及這兩婦人那一身髒亂不堪,大家都明白怎麼回事了。不過,龐雨絹還是照足了章程,把事情一一交待清楚了,還將取證清單和損失清單都給兩家男人過了目。人證物證擺在面前,由不得這兩婦人不承認。
最後,在阮謙的調解下,兩家表示願意承擔損失,一家一半兒,至於多少,因爲寶梳還沒回來,有些價初真也不是很清楚,所以只能等寶梳回來算總價了。龐雨絹讓這兩婦人各自口述了一份供詞後,再讓她們簽字畫押,說好了損失補足後,將供詞交還。
事情到了這兒也算圓滿解決了,兩家男人各自領着自家那不爭氣的女人回去了。初真終於鬆了一口氣,忙招呼繡娘們趕緊收拾東西,繼續開工。龐雨絹跟初真招呼了一聲,正準備離開時,萬水蘇忽然走到了她跟前,笑讚道:“我今兒纔算長了見識,實在是叫我佩服!怪不得麴塵會認你做姐姐,看來你真是有過人之處呢!”
“比起你綁了人家簽字畫押,我想我的法子還是要穩妥得多。”龐雨絹面無笑容地說道。
“那是自然,”萬水蘇恭維道,“剛纔是我失了分寸了,看來我得多多跟龐姐姐你學學了。對了,你是姓龐的吧?我剛纔聽阮家二叔叫你龐家侄女,那往後我也叫你一聲龐姐姐如何?”
“姐姐這兩字還免了吧?就連寶梳都不這麼叫我的,況且你我也不是很熟,”龐雨絹冷冷拒絕道,“至於你和麴塵熟不熟,我想麴塵心裡最清楚。麴塵是個買賣人,買賣場上難免會遇見像你這樣的老闆娘,幫過你一兩回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兒,所以談不上什麼報恩不報恩。”
“你雖這樣想,但我還是覺得欠着他的,有機會回報於他,我自然是要回報的。”
“是回報還是不甘心呢?”龐雨絹蔑笑道。
萬水蘇心裡微微一驚,故作鎮定地反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有什麼好不甘心的?”
“是不是不甘心你心知肚明,只不過我往後不想再聽見什麼跟麴塵交情不淺之類的話,說得好像你跟麴塵真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哦,對了,有件事我想麴塵是沒那個興趣跟你解釋的,還記得四年前的一晚,你被你丈夫逼着去伺候別的男人的時候,你帶着一身傷來找麴塵的事兒吧?”
萬水蘇袖中藏着的手不由地一顫,彷彿心底有什麼傷被連根拔了起來,臉色唰地一下就綠了。龐雨絹瞧着她這臉色,輕蔑一笑道:“那晚其實我也在鼎金樓,而且幫你換了衣裳,包紮傷口的人也是我。你是不是以爲當晚是麴塵幫你脫了衣裳,包紮了傷口,順帶把你全身看了光?”
“怎麼會……是你?”萬水蘇驚愕地看着龐雨絹道。
“因爲事有湊巧,我當時就躲在鼎金樓後院的一間房裡,你來找麴塵的時候,是他讓我幫你換衣裳的。若是你不信,我連你身上的胎記都能說出來。這事兒麴塵沒跟你解釋過吧?他就是這樣的人,無關緊要的事兒,無關緊要的人,他都不想多費工夫打理,所以你跟他的交情還不如我跟你的交情深,好歹我還看過你。”龐雨絹說罷,帶着一臉陰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