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梳抓起那可憐的被褥又丟回給了麴塵,眼含淚水嚷道:“在龐府說的話,你全都是騙我的!什麼要彌補我,要回來陪我,去哪兒都由我說了算,都是騙人的!你一早就打算好了要回去的對不對?離開龐府只是你以退爲進的一個手段罷了!在龐老爺跟前說的那些話,只不過都是你暫時離開龐府的藉口而已!”
麴塵臉色微變,果然啊,娶媳婦不能娶太聰明的,要想瞞個事情都很難呢!
“我說呢,爲什麼當初回鄉下來的時候你只帶了一隻箱籠回來,把剩下的都放在了生藥鋪子裡,還說什麼往後會去取,壓根兒就不是取回鄉下來,是取回龐府去對不對?所以搬來搬去只會麻煩,還不如就留在生藥鋪子裡呢!你一早就打算回去的,對不對?既然早打算好了,爲什麼早不說?爲什麼要等到這會兒才說?”寶梳一邊丟着手邊能摸到的所有東西一邊哽咽着質問麴塵道。
麴塵擡手一一擋了,等她丟完了,這才坐在*邊,看着哭得一塌糊塗,又嚷又鬧的她,頗有些力不從心。想解釋,卻有太多顧慮了。龐府是必須回的,如果不回,那麼這幾年的工夫就全白費了,更何況,事情並非牽扯自己一人,萬一敗露了,可能會是上百人的身家性命。
寶梳會這麼牴觸,這麼反對,是麴塵原先沒想到的。若說寶梳是因爲不喜歡龐府,不喜歡龐府裡有個對自己虎視眈眈的龐亭玉,又或者像寶梳說的那樣,就想跟他留在這兒做點小買賣過簡單的日子不願搬去城裡,那些理由麴塵都能理解,也覺得寶梳生一場氣,鬧一回小脾氣,沒什麼大不了的,哄哄也就好了。可沒想到這丫頭好像認上死理兒了,非得逼着他在去龐府和留家裡選,他能怎麼選呢?
他不明白的是,寶梳爲什麼牴觸情緒這麼大?不就是回龐府去嗎?也沒說兩人要分開幾百年幾千年,只要寶梳願意,是留在龐府住還是往返於鄉下城裡都憑寶梳自願,兩人從前過什麼日子照舊還過着。至於沒提前告訴寶梳要回龐府的事,一是他做事的習慣,覺得自己能掌控,就沒必要跟寶梳說;再有,說了可能會牽出寶梳更多的疑問,而他們有他們的規矩,很多事情是不能輕易透露的。
麴塵就那麼緊皺眉頭地看着她,沒有立刻解釋什麼。她自顧自地哭了一會兒,見麴塵沒反應,就只是那麼看着她,也覺得自己哭得真是太無聊太可笑了,哭死可能都從麴塵那兒得不到答案的。因爲第一回問的時候,麴塵有所猶豫,她就明白了,麴塵在做的事情是她不能過問的。
一想到這兒,她好像什麼答案都不想知道了,沒答案已經是最好的答案了,於是抹了抹眼淚,起身跳下了*。
“哪兒去?”麴塵叫住她問道。
“洗臉刷牙睡覺!”她丟下這六個字,開門下樓去了。
麴塵無奈地舒了一口長氣,起身彎腰把地上的東西撿了起來,丟回了*上,然後躺下望着天花板發起了神。過了一會兒,寶梳面無表情地回來了,坐在梳妝檯前慢慢地整理了她的髮髻,最後才脫了衣裳鞋子,從*的另一邊趴了上來,順手抓了個枕頭,跑另外一邊睡去了。
麴塵一直看着她,直到她躺下了,這才坐起身來,一把拉開了她身上的被子,說道:“起來。”
“又幹什麼呀?我都說要睡覺了!”寶梳嘟嘴搶過被子道。
麴塵伸手把她拽了過來,看着她問道:“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一點都不相信我?我跟你說了這麼多,解釋了這麼多,你好像一句話都沒聽進去似的,靳寶梳,你到底當我是你什麼人?我是你丈夫,你就這麼信不過我?”
寶梳用她那還紅着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麴塵,沒有回話。麴塵又問她道:“是不是非要我在去龐府和留家裡選一個你才高興?這兩者之間到底有什麼相牴觸的?我去了龐府就不是你丈夫了嗎?從前是因爲我沒跟你怎麼相處,不喜歡你所以纔會跟你和離,可眼下我們倆過得好好的,我怎麼會說不要你就不要你了?你覺不覺得你今晚鬧得有點過分了?”
她嘴角抽搐一下,垂下眸子想了想,低聲道:“那我往後不會再鬧了……”
“真的?”
“嗯。”寶梳輕輕地點了點頭。
“那你信我嗎?”
“信。”
“擡起頭來說。”
寶梳緩緩地擡起眼簾,望着麴塵那少有嚴肅的表情,嘴脣微微嘟起,好像受了很大委屈似的。也沒等她再說那個信字,麴塵便把她拉進懷裡,緊緊地抱着道:“等你心情好了再來跟我說,這會兒說的要不是氣話要不就是敷衍我的。說好了不鬧了,你得說話算話,聽見沒?”
“嗯。”寶梳在他懷裡點了點頭,輕輕地應了一聲兒。
“那睡吧!”麴塵扯過被子,就這麼抱着她躺了下去蓋上了。
屋子裡忽然安靜了下來,麴塵望着窗櫺上的鏤空雕飾發神,寶梳則在他懷裡睜得一雙大大的眼睛盯着牆上那搖曳的燭影不睡覺,兩人就這麼沉默着,誰也沒再多說一句話。
第二天醒來的日子還是照舊那麼過着,只是麴塵發現寶梳在他面前變安靜了,鬧的確是不鬧了,可連平日裡的嬉笑打鬧都沒有了。他知道寶梳心裡還有些不舒服,一時也勸不過來的。
不知不覺五天過去了,到了龍氏夫婦倆進城見女婿的大日子了。那日早上,兩人還沒起*呢,龍氏就迫不及待地到院子裡來催了。
寶梳被吵醒後,坐起身來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忽然想起今日也是麴塵返回龐府的日子,剛剛醒來還算清醒的心情又開始變得渾濁了起來。從今日開始,她要和麴塵繼續過兩地分居,各安一方的日子了。往後會怎麼樣?誰知道呢?
正要準備掀被子起*時,麴塵忽然把她拉了回去,抱在懷裡,聲音朦朧地說道:“再眯一會兒。”她推了推麴塵道:“三嬸在樓下都等不及了,起來了吧!再不起來,三嬸會殺上來的。今兒可是她的大日子,你還是別惹她了,省得跟你嘮叨。”
麴塵翻了個身,壓着她問道:“打算多久進城來看我一回?”
她轉過頭去看了一眼梳妝檯,說道:“再說吧,我也定不下來。”
“還生氣呢?”麴塵撥正她的臉,俯身下去貼着她的鼻尖輕聲問道。
“沒空生你的氣,好多事兒忙呢!”
“忙點好,省得你腦子裡想些亂七八糟,不靠譜的事。我都要走了,你也不親我一下?”麴塵在她脣上碰了碰笑道。
寶梳猶豫了片刻,勾着麴塵的脖子,把脣貼了上去,剛一碰到麴塵的嘴脣,就被“照單全收”了,吻了她又一個昏天黑地,全身發軟,甚至還將就昨晚溫存留下的戰場再戰了一回。
院子裡龍氏正用她那高調,且難以壓抑的興奮的聲音跟隔壁侯氏聊着今日去城裡的大事兒,屋內,剛剛被風捲殘雲完的寶梳面頰緋紅地喘着氣兒,無力地推了推覆在她身上歇氣的麴塵道:“起了……再不起……三嬸那聲音都夠把窗戶震垮了……”
“讓她震,我得抱夠我媳婦再說。”
“阮麴塵,別賴皮了……”
話還沒說完,龍氏就在院子裡喊道:“寶梳啊,該起*了吧?一會兒到城裡遲了就不好了!叫人家龐府上的等着,多沒禮貌啊?睡懶覺也不緊着這一日啊!快點起了,早早出發!”
龍氏這一番大聲嚷嚷,不想起*的都只能起來了。草草收拾了一番,吃過早飯,寶梳交待了海櫻一些事情後,便和麴塵龍氏等人一道出發去城裡了。
到了山腳下,侯安已經派了兩輛馬車前來接他們。龍氏和寶梳一輛馬車,一路上嘴巴就沒停過,一會兒叫寶梳瞧瞧她衣裳,一會兒叫寶梳看看她髮髻上的簪子擦得夠不夠亮,看見外面天色變暗了,又開始擔心會不會下雨誤了進城的時間,要是誤了該怎麼跟龐府上的人解釋,總之是緊張得像自己要嫁到大戶人家去似的。
寶梳直接把自己的模式調爲了免打擾模式,哪隻耳朵進哪隻耳朵出,由着龍氏在車上嘰裡呱啦地擔憂這個擔憂那個。過了大概一個半時辰,馬車終於到了城門口。曲中和侯安早在那兒候着了。一行人直接去了龐府,先在麴塵的謝花閣歇腳。
到了謝花閣後,麴塵換了身衣裳,先到龐老爺那邊去了。臨走時,他把寶梳叫到一旁叮囑道:“這事應該是夫人出面,老爺是不會管的,所以夫人待會兒會派人過來請,你直接帶着二叔他們過去就是了。去了我要是還沒來,你先應付着就是了。”
“行,知道了。”寶梳點頭應了一句。
“貴姨娘,大少夫人可能都會在那兒,龐亭玉也可能在,該怎麼說話你拿捏着說就行了,也不是沒跟她們打過交道。有應付不了的,等着我來就行了。”
“好,你去吧,我回廳裡去了。”
“寶梳?”
“嗯?”寶梳轉過身來問道,“還有什麼事兒?”
麴塵把她拉了回來,看着她低聲說道:“橫豎還會在城裡待兩日,再想想我的話,要不就留在城裡?”
“再說吧!”寶梳抽回了手,轉身回偏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