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車裡時,寶梳問起了桂姐的身子。元宵癟癟嘴道:“身子瞧着倒沒什麼大礙了,就是那張臉不好看。我和娘都勸她別太放在心上了,好好將養着身子,孩子往後會有的,可她似乎還想不明白,背地裡老偷偷哭呢!”
“她這是鬱結沒打開,還記掛着那孩子呢,要不然你跟她說,讓她多來繡莊裡走動走動,橫豎這兒姑娘媳『婦』都多,如今還多了小傻子,多說說話多笑笑心情也就開闊了。”
“我跟她說了,可她不想出門兒呢!昨晚我哥回來晚了些,不知道兩人在房間裡說了些什麼,我經過他們房間時又聽見她在哭了!照她這麼哭下去,怕是要把身子給壞了。寶梳姐,我嫂子跟你聊得來,你去勸勸她吧,沒準她能聽呢!”
“要不就今晚吧?我也好久沒去你家蹭飯了,藉着去給你嫂子把脈的機會,去蹭蹭表嬸孃的手藝也好。”
“我娘就怕你不去了呢!”
說話間,馬車已經到了。早有農莊的霍管頭出來迎着。下了馬車後,霍管頭領着寶梳元宵進了莊,往南邊走去,那邊有片林園,種的都是些好樹木。霍管頭正在熱情地跟寶梳介紹,哪幾顆黃楊木,哪家棵是小葉榕,哪幾棵是杉木,背後忽然傳來一個不耐煩的聲音:“這是誰啊?怎麼胡『亂』地領進來了?也不問我一聲兒?”
寶梳轉頭一看,原來是龐乾朗,身後還跟着兩個少爺模樣的人,其中一個是蔣楠星,另一個不認識。
霍管頭連忙上前彎腰拱手道:“大少爺,小的早上就跟您稟報過了。阮管家派人來說了,管家娘會來挑選些草木……”
“說了嗎?你跟我說了嗎?”龐乾朗仍舊是一臉囂張,叉腰質問霍管頭道,“你跟我說了我怎麼不記得?是你自己忘了吧?”
“沒有啊,大少爺……”
“一把年紀了記『性』差就承認了,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要是你,早早回家抱孫子去,還賴這兒幹什麼?”龐乾朗耀武揚威地訓完霍管頭後,又指着寶梳道,“去,趕了出去,這兒的花木是人隨便來挑揀的嗎?也不瞧瞧自己是誰,配用我們龐家農莊上的花木?趕出去!”
霍管頭爲難道:“大少爺,這……這不好吧?阮管家派人來交待過的,這麼趕了出去,回頭小的怎麼好跟阮管家交待?”
“交待個屁交待!”龐乾朗豎眉罵道,“你還真把他當你親大爺了?他要是問起,本少爺自有話答他!聽見沒?趕了出去!”
“這……這怎麼趕啊?”
“不用爲難了,霍管頭,”寶梳瞥了龐乾朗一眼,對霍管頭道,“你去吧,我自己去瞧幾眼,有合意的列了單子再跟你說。”
龐乾朗一聽這話,有點上火了,指着寶梳喝問道:“你當這兒是你家後花園呢?想逛就逛是吧?”寶梳抿嘴一笑道:“我只當龐府是我家後花園,想逛就逛,你行嗎,龐大少爺?我每日去個六七趟都行,你怕是連城門都進不去吧?”
“小踐人你囂張什麼呢!”龐乾朗惱羞成怒地喝道。
“哎,龐少,”旁邊那不認識的男子開口道,“跟個小娘們上什麼火呢?你堂堂龐府大少爺還用得着跟她計較?別壞了一會兒我們去打獵的好心情!這樣吧,你跟她說,今兒但凡她挑中的草木我都出雙倍價錢買了,她要有那閒錢跟我玩,我陪她玩兩手。”
“聽見沒,小踐人?”龐乾朗又對寶梳兇道,“冷大少爺發話了,你還是乖乖滾吧!就你和阮麴塵攢的那點還不夠冷大少爺吃頓飯的,少在這兒丟人顯眼,滾吧!”
“冷大少爺?”寶梳輕輕點頭道,“原來這位就是冷府的大少爺啊!”
冷府大少爺冷子詹往前一步,笑容十分自信道:“怎麼?也聽說過本少爺的名諱?”寶梳笑了笑,問元宵道:“那日吃飯夏夜說雅州城有三『騷』,是哪三『騷』呢?這會兒他那麼一提我倒是想起來了,不就是眼前這三位嗎?噯喲,今兒我不虛此行啊!居然見到了傳說中的雅州三『騷』,果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呢!”
元宵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這三位少爺的臉『色』都有些變了,雅州三少變雅州三『騷』,擺明了是在罵他們三個嘛。龐乾朗覺得頗失臉面,指着寶梳髮火道:“你才『騷』呢!我告訴你,你只管逛去,列再多單子我都是不認的!人家冷大少爺說了,但凡你買下的他都出雙倍價,我看你還是別在這兒白費力氣了!哼!冷少,蔣少,我們走,懶得跟她一個潑『婦』廢話!”
“也是,跟個潑『婦』有什麼好爭辯的,有本事拿銀子出來說話!走,打獵去!”冷子詹不屑地笑了笑,跟着龐乾朗走了。蔣楠星一直沒說話,臨走時看了寶梳一眼,也走了。
等他們走後,元宵擔心地問寶梳道:“我們還瞧嗎?”
“瞧,爲什麼不瞧?那龐大少就個空架子,他要真敢把我怎麼着,早叫人把我們扔出去了,還用得着說剛纔那番威脅的話?只不過是爲了挽回點面子罷了!不理他,理他都算看得起他了,我們繼續逛去!”
兩人繼續往林園裡走去,走了沒多遠,發現霍管頭還跟在後面,手裡多了個竹籃子。他解開籃子上蓋的麻布,取出一隻梨道:“管家娘,元宵姑娘,嚐嚐我們莊上自己種的梨兒,甜着呢!”
寶梳接過咬了一口,果然是汁兒多口甜,還帶着一股特頭的果清香。霍管頭又笑道:“好吃吧?一會兒走的時候小的給你裝一簍,當孝敬您和大管家的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謝謝了啊!”寶梳大口咬着梨兒笑道。
“不敢當不敢當,哪兒敢當您一個謝字呢?”霍管頭跟在寶梳身後殷勤道,“你可真是個好說話的,一點都不拿架子呢!要說那龐府裡來的,就算是個丫頭,也是五六分的架子,惹不起啊!”
“那龐乾朗你豈不是更惹不起?”寶梳四處打量着隨口問道。
“唉!”沒想到霍管頭長嘆了一口氣。
寶梳停下腳步,轉頭問他道:“怎麼了?莫不是那欠揍的二世祖真給你氣受了?”他似有爲難,欲言又止。寶梳忽然明白他爲什麼跟過來了,應該是有什麼事想說吧?於是寶梳又道:“要信得過我,你想說什麼就只管說,是不是龐乾朗在這兒也耍大少爺脾氣了?我猜也該猜到,龐府裡受的氣兒準拿到這兒來發了是吧?他又有龐夫人那麼個娘,在這農莊裡指定跟從前在城裡似的囂張霸道吧?霍管頭,你有話就直說吧!”
霍管頭猶豫了片刻後道:“小的剛纔聽您那麼說大少爺,說句實話,聽着可痛快了!大少爺沒來之前,我們這莊上清清靜靜的,日子好過得很。可自打他來了之後,我們就一天安生日子都沒過過,動不動就發脾氣,嫌這兒不好哪兒看不順眼,打罵莊上的人成了家常便飯。”
“呵!”寶梳抖肩冷笑了一聲道,“他就是天生屬欠揍的吧?欠揍欠到這程度了?還有呢?”
“責罰我們幾個也就算了,偏他不安分,還打上我家閨女和另外一個長工的媳『婦』的主意。原先他傷着就送來,老爺又不許府里人來照料,夫人派人帶了話說要好好伺候他養傷,否則非得跟小的們算總賬。小的們不敢不聽,盡心照料着。小的的閨女往他跟前送幾回湯『藥』,他就動上手腳了……”
“沒把你閨女怎麼樣吧?”
“還沒,可上回龐夫人派了瑛姑來,說他身邊缺個照料的,要收小的的閨女在房裡,小的的閨女死活不答應,這幾日正鬧死鬧活呢!她說了,要『逼』着她給那大少爺做小,她就跳河死了算了!管家娘,”霍管頭朝她彎腰拱手,滿面愁苦道,“小的聽說,大少爺是給阮管家收拾了的,求求您,跟阮管家說說,讓夫人饒了小的的閨女吧!她實在是沒那個福氣做什麼姨娘啊!”
“我的天……”寶梳使勁搖搖頭道,“龐夫人到底是什麼娘啊?慈母多敗兒這五個字會不會是從她身上得出的經典名句呢?她敗得可真夠徹底的啊!自家兒子都落到這步田地了,不知道反省,還有臉『逼』着別人家好姑娘給她那混賬兒子做小,她以爲自己是王母娘娘啊!真是無可救『藥』了!”
“誰說不是呢?求管家娘千萬行行好,幫幫小的,小的一家子都給您燒平安香呢!”霍管頭求道。
“你閨女多大了?”
“十六了。”
“會刺繡不?”
“會啊,家常衣裳都能做,管家娘是要做衣裳嗎?只管拿來,保準給你做得漂漂亮亮的!”
寶梳繼續往前走,繼續啃着梨兒道:“你要捨得,送我繡莊裡做個繡娘,如何?我在城裡開了個繡莊,正缺繡娘呢!待遇不比城裡其他繡莊差,最要緊的一點,龐夫人應該還沒大膽到敢上我繡莊來找媳『婦』,你覺得呢?”
“如此最好了!”霍管頭忙拱拱手笑道,“原來管家娘在城裡開了家繡莊啊!要知道,我早送去了,省得那大少爺整日惦記呢!”
“另外那個媳『婦』,她要願意,也送來……”
來字還未說完,寶梳忽覺耳根生風,還沒反應過來時,一支長箭便從離她臉五釐米的地方嗖地一下飛了過去,當地一聲『插』在了前面的樹樁上!
元宵驚得掩嘴叫了一聲,寶梳愣了一下,回頭一看,原來是那雅州三『騷』!
只見這三人各騎一匹高頭大馬,一身戎裝,當中的冷子詹正手持一把長弓,面帶得意的笑容道:“喲?『射』偏了?可惜了,那麼可愛一隻兔子就這麼放跑了,我還以爲今兒我能開頭章呢!”
一旁的龐乾朗勒了勒馬繩,不屑道:“一隻兔子而已,剝了皮兒,連點肉都沒有,有什麼好可惜的?那種貨『色』你也瞧不上,是不是?還是留給那姓阮的王八好了!”
說罷,他和冷子詹放肆地大笑了起來。蔣楠星笑得有點勉強,勒轉馬頭道:“走吧!說這林子裡有大東西,別是吹牛的吧?趕緊帶我們瞧瞧去!”
“說有大東西保準有!誰還哄你呢?哎,潑兔兒,”龐乾朗衝寶梳挑挑眉眼,*道,“把你冷大少爺的箭送過來?花木挑好了沒?你冷大少爺剛纔說了,今兒他非得獵只與從不同的回去嚐嚐味兒,本少爺瞧着你這隻潑兔兒就挺合適的,你要伺候好了,你冷大少爺沒準把整個林子都給你買下來呢!跟着阮麴塵那王八多沒意思啊?要跟也得跟個大主兒是不是?”
冷子詹忙接話道:“別坑我了!就這口味兒,夠衝的,留給你家那下人管家吧!你不都說了嗎?撥了皮兒就沒什麼肉了,本少爺喜歡那種捏着肉肉的,這樣兒的本少爺壓根兒沒興趣!”
“沒興趣?”龐乾朗抖肩笑道,“那就沒法子了,算我介紹錯了,回頭把莊上的那個叫霍環的送給你?”
一聽霍環兩個字,霍管頭立刻白了臉『色』,忙上前拱手道:“大少爺,這玩笑開不得啊!我閨女哪兒有那能耐伺候冷大少爺呢……”
話未完,龐乾朗一鞭子就朝霍管頭身上抽去,厲聲喝道:“叫你閨女伺候冷大少那是她的福分!她是莊上的人,本少爺管着這片莊,本少爺想叫她伺候誰她就得伺候誰!趕緊滾回去,把你那閨女洗乾淨點,晚上別髒了冷大少的身子!”
“大少爺,您不能這樣不講理兒啊!”生生捱了一鞭子的霍管頭顫抖着下跪哀求道。
“跟本少爺講理兒?你個種田的也配!滾!”龐乾朗氣焰囂張地喝道。
“大少爺……”
霍管頭還想再求時,寶梳忽然衝他旁邊跑了過去,直接騰空一腳踹在了那冷子詹的馬肚子身上!那馬受了驚嚇,高高撩起前踢,長嘶了一聲,順便把那冷子詹給抖了下去。只聽見哎喲一聲慘叫,冷子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嗷嗷叫了起來:“疼死我了!你個死婆娘想摔死我呢!動不了了!我胳膊動不了了!誰來扶我一把!哎喲喂,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