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敲門聲時,芳菲臉上也閃過一絲驚異,回頭往後院門處張望了兩眼,納悶地自言自語道:“會是誰啊?應該不會有人來呀!”
“去看看!”汝年示意道。
“那俠士你先躲這兒,我去瞧一眼就來!”
芳菲說罷快步地下了閣樓,小跑到了後院門上,一邊抽栓一邊問道:“誰啊?”
“是我,芳菲!”門外居然傳來了芳鬱的聲音。
芳菲略有些吃驚,打開門一看,果真是芳鬱!她好不驚訝,問道:“芳鬱,你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芳鬱濃妝豔抹地站在門口,笑容陰陰地往裡瞧了一眼,說道:“原來芳菲你在這兒還有處宅子呢!真是好能耐啊!不單單花私房贖了自己,還在這處繁華的地段有這麼大座宅子,厲害啊!怎麼?不請我這老姐妹進去坐坐,是瞧不上我們這些人了吧?”
“不是,”芳菲沒動,站在門口對她說道,“哪兒有瞧不上的禮兒,我還不是打那兒出來的?對了,這麼晚了,你不在勝芳館裡迎客跑我這兒來做什麼?被齊媽媽知道了又會打你的,還是趕快回去,改日我再來找你說話……”
“我今晚是特地來找你的,你是不是連門兒都不讓進呢?”“特地來找我的?”
芳鬱不等芳菲答應,撥開她拉着門的手,徑直闖了進去。芳菲心裡一緊,忙把院門關上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兒?要是借銀子的話,只管開口,我能幫的一準幫你!”
芳鬱打量着這個宅子,輕嘆了一口氣道:“這宅子是從前林爺送你的吧?你可真好福氣,就算結識恩客,也比我強上幾分,好歹巴結着了個林爺把自己的籍脫了,哪兒像我,倒頭來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啊!”
“從前阮爺的事兒你還是別放在心上爲好,”芳菲飛快地往閣樓上瞟了一眼,引着芳鬱往後院自己的房間走去,“阮爺上回好在沒出什麼事兒,要不然你自己心裡也得後悔死,是不是?走,到我房裡坐坐去!”
這時,芳鬱卻停下了步伐,側過身來笑了笑道:“你我姐妹不必那麼客套,我說完話就走,不耽誤你多少工夫的。”
“好歹來了,茶總要喝一杯再走吧?去我房裡,我給你上好茶……”
“不必了,”芳鬱再次打斷芳菲的話道,“我來就是想請你幫個忙的。”
“你說,能幫的我一準幫。”
“我想讓你幫我贖身。”
“贖身?”
“對,”芳鬱在抄手遊廊上坐下,用手絹扇了扇風道,“我知道你在林爺跟前還說得上話,他都能幫你脫了籍,自然也可以再幫你一回,是不是?”
芳菲坐在她對面爲難道:“芳鬱,你自己應該知道,上回林爺就發了話,說但凡他還在衙門裡就不會放了你的籍,我去跟他求情也沒用啊!就算我肯,林爺如今也不待見我了。你知道上回是誰出手幫忙的嗎?是阮夫人出面跟阮爺說,阮爺這才幫我在林爺跟前討了個情面,要不然,我的籍也脫不了啊!”
芳鬱右嘴角一勾,笑容陰冷道:“既然阮夫人能幫你,你可以再去找找她啊!就說你一個同鄉姐妹也想脫籍,你多說些好話哄着她,沒準她能答應呢?”
“芳鬱,不是我不幫你,我哪兒來那麼大情面呢?上回阮夫人幫了我,還幫芳嬌討回了私房,已經是很勞煩人家了,我怎麼好再去跟人家說你脫籍的事兒?況且別人也罷了,偏偏又是你,你自家做的那檔子事兒阮夫人怕還沒消氣兒呢!要是給她知道我哄着她替你脫籍,她指不定怎麼想我呢!”
“一句話!”芳鬱望着廊外月影冷冷道,“你幫還是不幫?”
“我要相幫你,也有心無力啊!況且,你的私房都給齊媽媽收了,你拿什麼來贖身?”
“你不是還有嗎?”芳鬱那雙凌眸轉了過來,笑意陰毒地看着芳菲道,“你和芳嬌往常可沒少藏東西,屋子裡暗格都是好幾個呢!芳嬌的私房要了回來,銀子都是經你手的,你到底有沒有寄回去給她老家的爹孃你自己心裡清楚!這會兒叫你拿點出來幫襯我,不爲難吧?”
芳菲聽了這話,有些生氣了,起身道:“芳鬱,我拿你是姐妹才放你進來的,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芳姐的錢我全數寄回去了,沒給自己留半文!那些都是芳嬌姐辛辛苦苦掙的皮肉錢,我扣下來花得安心嗎?你要讓我幫你,我確實無能爲力,你還是找別人吧!”
“哼!”芳鬱冷哼了一聲,也緩緩站起了身,目光陰冷道,“拿我當姐妹?你們要拿我當姐妹,當初就不會那麼出賣我了!你跟芳嬌都一樣,都是自私自利的biao子!”
“當初是你瞞着我們在先,還差點弄得阮爺沒了命,要早知道是那樣,打死我也不會幫你的……”
話未說完,芳鬱忽然擡手甩了芳菲一巴掌,氣勢洶洶地喝道:“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找你們兩個,自己一人單幹,沒準還不會被人發現酒是我換的!你現下了不得了,贖身出來從良了,就狗眼看人低了是吧?芳菲,你別忘了你也是從那個火坑子裡出來的,就算從了良,哪個男人肯要你?”
“你瘋了嗎?”芳菲捧着有臉,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孔有些扭曲變形的芳鬱道,“是你自己咎由自取的,你打我做什麼?”
“你不幫我對不對?”芳鬱用她那塗抹了蔻丹的紅指甲,指着芳菲狠狠道,“你不幫我,我出門就去衙門!我要去告訴衙門裡的差爺,當日他們來搜的那個要犯其實是被你藏起來了!”
“什麼!”芳菲大吃了一驚,整個身子都顫抖了一下,心想她怎麼會知道的?
“很吃驚吧?”芳鬱面露陰邪的笑容道,“當日衙差們走後,我看見你送了一個小廝模樣的男人從後院門走了。當時大家被衙差翻了房間都在忙着收拾自己的東西,唯獨你,卻忙着要悄悄地送一個男人走,我想那個男人就是衙門裡要找的要犯把?你當時一準是騰了個暗格出來叫他躲着,橫豎你房裡有好幾個呢!我說得對不對,芳菲妹妹?”
芳菲臉色瞬間變了,壓根兒想不起當時芳鬱到底躲哪兒看見的。她記得當時送那位俠士出門的時候,身後明明沒有人啊!
“哼哼,”芳鬱又陰笑了兩聲道,“如何?這筆買賣對你來說很划算的。只要你幫我離開了勝芳館,那男人的事情我絕對不會再提半個字!”
芳菲穩住了神,臉色沉青道:“你少胡說了!你有證據嗎?你去衙門裡說了也沒用!”
“你別忘了,他可是朝廷要犯!我匿名去揭發你,衙門裡就算不理會我也不會有什麼損失,可衙門裡要是肯理會的話,你會怎麼樣你應該清楚的!你都說了,林爺都不搭理你了,要是林爺知道你曾經藏過一個男人在房裡,他怕更不會搭理你了!你想在牢裡去受刑嗎?聽說那兒的火烙子專往女人臉上烙,只要那麼輕輕地一燙,哼哼,你這張如花似玉的小臉可就完了!”
“芳鬱,說到底大家還算姐妹,你怎麼能這樣呢?”芳菲氣憤道。
“我說了,我早沒把你們當姐妹了!你和芳嬌都是過河拆橋的踐人!就因爲她賤,所以落得個服食過量御春散而死的下場,而你,我已經給了你機會了,拿一個脫籍單子和二千兩銀子來換你的自由,你很值當的!”
“我根本就沒那麼多銀子……”
“我不管!橫豎你得給我把銀子湊齊了!要是湊不齊,你再回勝芳館賣也行……”
“你太卑鄙了吧!”
芳鬱走近了芳菲兩步,指着她眼露兇光道:“誰卑鄙?是誰當初出賣我的?你以爲我會讓你過舒泰日子嗎?你從了良,我卻要留在勝芳館裡給那些臭男人糟蹋,我的頭夜啊!居然是給一個五十多歲,連牙齒都缺兩顆的男人!”
“那能怪得了誰?你只能怪齊媽媽是個狠貨,翻臉不認帳,燒了你的賣身契,沒收了你的私房不許你離開!可芳鬱你自己想想,當初你要是不鬧那處事情,你早就贖了身,脫了籍離開了!是你自己放不下阮爺,自己去鑽了牛角尖,能怪誰呢?”
“閉嘴!”芳鬱滿面怒氣地喝道,“你就一句話,幫還不是不幫!你若不幫,我絕對不會讓你好過的!”
芳菲氣憤不已,卻不得不先穩住芳鬱。她暗暗斟酌了一下道:“就算幫也不是一兩日能成的。銀子我可以想法子湊,但脫籍的事情我得再去找找林爺,看他能不能再賣我個情面。”
“好,我等你的消息!你最好快點,我可沒什麼耐心!你放心,我離開了勝芳館也不會在城裡待了,到時候你藏多少要犯都行!”芳鬱說罷拋了拋絲帕,得意地走了。
聽到院門砰地一聲關上後,芳菲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正要去上門閂時,汝年從旁邊木柱後面走了出來,並說道:“我走了之後,自己把門關好,其他的事情不用理會了。”
“你剛纔都聽見了?”芳菲吃驚道。
汝年點了點頭道:“你不用管了,我會處置的。”
“你打算怎麼處置?”芳菲忙跑出遊廊追上汝年攔下問道,“你還想去殺了芳鬱嗎?你本來就是個朝廷要犯了,再出去露面,會被衙差抓了的!”
“我說了,你不用管了,就當沒見過我。”
“等等!”芳菲再次攔下他道,“讓我幫她,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就是一筆銀子而已。至於脫籍的事兒我可以再去求求林爺……”
“不必了!”汝年打斷她的話道,“你只用記住,你從來沒見過我,也沒幫過我,就算往後遇見也當彼此不認識。既然你已經從勝芳館出來了,就該重新去過你的日子,至於那個芳鬱,我不會給她機會開口的。”
“俠士……”
不等芳菲說完,汝年便翻牆走了。芳菲呆立在院內,望着牆頭髮了會兒神後,自言自語道:“我連你叫什麼都不知道呢……你千萬別出事兒啊!”
且說汝年從芳菲家翻牆出去後,一路追着芳鬱而去。到了街口,他發現芳鬱坐着一頂小香轎走了,便悄悄地跟了上去。那頂轎子沒有返回勝芳館,而是去了一條比較僻靜的巷子,在一處宅子的後院門上停了轎。
芳鬱款步走出轎子後,敲門進去了。隨後那頂轎子原路返回,似乎今晚芳鬱不會離開這兒。汝年翻牆進去後,隨着芳鬱到了後院一間房外。他繞到了後窗下,聽見芳鬱在裡頭千嬌百媚地喊道:“五爺,讓您久等了!”
“知道叫爺等久了就自罰三杯!來,爺替你斟上!”
“五爺是想把芳鬱灌醉了佔便宜吧?芳鬱纔不上您的當呢!頭杯我自己罰了,這第二杯第三杯就讓五爺替我喝了吧!”
汝年撥開了一點點窗縫往裡瞄去,只見芳鬱正坐一四十歲左右的男人身上,一手勾着他的脖子,一手往他嘴裡灌酒。那男人喝了兩口後,彷彿猴急得按捺不住了,直接把芳鬱抱起放在椅子上芸雨了起來。
芳鬱極力地奉承着那個男人,變着法兒地把那男人不怎麼厲害的能力誇得猶如猛虎一般。那男人盡興後,放開芳鬱,躺到旁邊榻上去了。芳鬱去了屏風後,換了身衣裳出來,走到塌邊斜躺下,推了推他問道:“五爺,我聽說衙門裡沒把蔣二少抓了,就抓了個汪祿成。”
“那小子運氣好,”榻上翹着二郎腿閉目養神的男人不屑道,“衙門裡去搜他鋪子的時候,居然一點私貨都沒搜着!要不是提前挪了地方就是已經散出去了。”
“那冷老爺就這麼放過他了?”
“放過他?我大哥說了,非得把那小子整到牢裡給子詹做‘陪房’不可!這回他運氣好躲過一劫,可未必回回都有這麼好的運氣!只要他還在城裡混,保準有他哭的時候!就那種敗家玩意兒我本來是沒興趣對付他的,要不是因爲你和我大哥,我倒寧願去賭場多摸兩把骰子!”
“就哄我吧!”芳鬱又推了那男人一把,嬌媚萬分道,“哪裡是爲了我?明明是爲了討好你家那大哥,順帶送了我個人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