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蘭珠搖頭道:“不,我不會放你回去,我要帶着你去見你小姨金蝶。我相信,當她看見你的時候,一定會很驚喜,因爲當初我們都以爲你已經死了。誰能想到,老天保佑,你們倆兄弟都活下來了。”
“真……真太可笑了!你……你你別鬧了,趕緊放我回去!我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我今年還要進舉呢……”
“你不會有那個機會了!”索蘭珠打斷他的話道,“今年秋試不可能會如期舉行,就算你再努力也好,最終都是白費力氣!”遠志驚愕地看着她問道:“你什麼意思?爲什麼不能如期舉行?”
她輕蔑一笑道:“有那個只會玩金石練書法的皇帝,你覺得大宋還有什麼氣數?比起金人的真刀真槍,你們宋人能拿筆桿子石頭去跟他們對抗嗎?簡直是以卵擊石!不過你放心,等你到了金國,你照舊可以一展你的才華。只要你願意,金蝶姑姑會保舉你入朝爲官,官至一品都可以。”
“我是宋人,我怎麼可以去金國爲官?我不去我不去!你趕緊放我下去!”
“別逼我,弟弟,”索蘭珠面無表情道,“我不想再把你迷暈過去,你最好乖乖地跟我回金國去見小姨。等見了她,你再決定是繼續留在金國還是回大宋來。這會兒,好好地待在馬車裡,別多事,明白嗎?”
遠志既着急又驚慌,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跟他不一樣的是,樂樂居然歪歪地倒在他身上睡着了!遠志那叫一個鬱悶,這麼危機的時刻,這小子居然還能睡得着!
索蘭珠拿起了一張小毯子給樂樂蓋上了,看着他那憨憨的睡相淡淡地笑了笑道:“真想樂樂這樣一直下去,不用記起所有傷心的往事。就這樣,開開心心地過下去就行了。”
“傷心的往事?就是你說那什麼胡秋叔叔和花蝶嬸嬸的死嗎?”遠志好奇地問道。
“你知道樂樂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嗎?”
“不……不知道。”遠志搖了搖頭。
“對啊,你怎麼會知道?”索蘭珠望着隨風飄起的車簾感觸道,“那個時候你才半歲,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但樂樂不同,他什麼都看見了,什麼都知道。那些人追他的時候,他滾下了山谷摔了腦袋,打那以後,他就變得癡癡傻傻了。其實這樣也好,至少不用記起那些可怕又恐怖的事情。”
“真的……有那麼嚇人嗎?”遠志小心翼翼地看着索蘭珠問道。
索蘭珠眼神漸漸憂鬱了起來:“一村的人,我所知道的就只剩下我,金蝶姑姑還有你們倆兄弟了,你說能不嚇人嗎?那些人殺完人還要燒光我們的村子,大火燒了整整*才被大雨撲滅了。倘若他們不燒,興許還能救出一些人來,可那些沒有人性的卻放火把村子都燒了!”
“那你們知道是誰幹的嗎?”
索蘭珠轉頭看了他一眼道:“你想知道的話,等到了金國再問吧!你小姨會一五一十地告訴你的。”
遠志低下頭去,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他的思緒和他的心情一樣亂,像打了結的繩索一樣,找不到理順的頭子。他不是陶家親生的?他跟樂樂是兄弟,都是毛南族人,而且父母雙亡了?一時間,他根本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馬車飛快地向前奔跑着,接近晌午時停歇了一會兒,在馬車上吃了頓簡單的午飯後又繼續上路了。樂樂一直在問絨絨什麼時候會來,而遠志心裡一直在想,怎麼樣才能從這女人手裡逃出去!他覺得自己不能就這麼被帶到金國去,他要回去問問二嫂,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天快黑時,一行人停下來開始安營紮寨了。索蘭珠他們隨身都帶着小帳篷,找了一處靠近水源的平坦草地搭起了兩個。有人去河裡捉了幾條魚,一臉懵懂無知的樂樂笑嘻嘻地跑去幫人家烤魚了。遠志則一臉深沉地站在帳篷邊,心裡是一片茫然加無助。
索蘭珠身邊有五個人,看上去都應該會功夫。要遠志一個文弱書生對付五六個高手,那才真的是以卵擊石。就在他彷徨無助時,耳邊忽然傳來了兩聲老鴉叫,跟着旁邊大樹上撲翅飛起來了兩隻老鴉。正在賣力烤魚的樂樂擡起頭來指着那兩隻老鴉喊道:“打鳥鳥打鳥鳥!我要吃烤鳥鳥!”
“烏鴉不好吃,樂樂,回頭給你打麻雀烤,好不好?”索蘭珠走過去和樂樂坐在一塊兒說話去了。
這時,林子裡又想起了兩聲長一聲短的老鴉叫。其他人沒在意,但遠志卻聽出了點動靜!這聲音聽起來是老鴉的叫聲,但常在林子走動的人都知道老鴉是不會這樣叫,除非……是有人在故意學老鴉叫!
一想到這兒,遠志下意識地往草地旁邊那片稀稀疏疏的林子看了一眼,然後斟酌片刻走過去對索蘭珠道:“我要去小解,你是不是要叫個人看着我?”
“別是想跑吧?”索蘭珠擡頭看着他問道。
“就算我想跑,打得過你的人嗎?我還沒那麼蠢。”
索蘭珠點點頭,吩咐一個隨從跟着遠志去了。遠志心情忐忑地往林子裡走去。他不敢確定自己的判斷,但又不肯錯失了這個機會。走進林子之後,他四處打量了一眼,動作遲緩地走到一棵大樹前,慢騰騰地解着褲帶。忽然,一陣疾風掃過,背後那人悶悶地哼了一聲,然後咚地一聲栽了下去。
“誰?”他手腳慌亂地繫着褲帶問道。
“別怕,遠志,是我們。”曲中緩步從旁邊樹後走了出來。
遠志一看見曲中如見救星一般,激動地上前一把抱住曲中道:“嚇死我了!我就知道剛纔那兩聲老鴉是你叫的!”
“不是我,是我哥叫的,他學得比較像點。”
“麴塵?麴塵也來了?”
一個身影從樹上悄無聲息地跳了下來,把遠志嚇了一大跳。定睛一看,果真是麴塵!這下,他懸着的心總算是落了下來,忙對麴塵道:“還有樂樂!還有樂樂在他們那兒呢!那女的說,要帶我們去金國,還說我不是陶家親生的兒子……”
“行了行了,”麴塵拍了拍情緒激動的遠志道,“這些話留着待會兒再說,先得把樂樂從他們手裡奪過來才行。我們已經解決了一個,還剩五個。那個索蘭珠是蝶眠兒身邊的人,身手很好,我來應付,留三個嘍囉給你,行不行曲中?”
“別說三個,那四個都行,哥你只管去對付那個索蘭珠就行了。”
“那你自己小心,遠志在這兒等,我們很快回來。”麴塵說着從曲中手裡接過了一塊黑布,把臉蒙上了。遠志看得眼睛都直了,眨了眨眼睛問道:“你們連這東西都備着?還蒙臉幹什麼啊?”
曲中吹了吹面罩道:“要是給別人知道龐府的大管家帶着二管事出來殺人,你覺得好玩兒嗎?”
“殺……殺人?那……那……那什麼……”
“有什麼等回來再說,藏好了!”
麴塵叮囑完後便和曲中一左一右地朝索蘭珠等人靠攏。索蘭珠的警覺性很高,見遠志還沒回來便起身朝林子那邊張望了幾眼。就在她皺眉思量時,耳邊忽然傳來一個隨從的高呼:“有人偷襲!”她扭頭張望時,麴塵已經凌空一躍,逼近她跟前了!
“看着樂樂!”索蘭珠大喊了一聲後,用腳尖撩起了一把正在烤魚的鐵劍與麴塵打鬥了起來。
樂樂嚇得抱頭亂竄,兩個隨從飛快地抓住了他,架着往馬車邊跑去。曲中收拾了那兩個嘍囉,轉身追了上去。索蘭珠見情勢不對,不敢戀戰,擋開麴塵的劍便朝那邊跑了過去。可誰也沒想到,一羣黑衣人忽然殺了出來,攔下了樂樂和那兩個隨從的路!
突然出現的黑衣人讓索蘭珠和麴塵都愣了一下。只見這羣黑衣人來勢兇猛,幾刀就解決了架着樂樂的兩個隨從,正想抓樂樂時,曲中騰空一腳,踹開了其中兩個,然後把樂樂順手拉了過來,推到身後道:“不對啊!怎麼又多了這麼多?”
“不是我們的人!”麴塵道。
“也不是我的!”索蘭珠道。
“那是誰的人?”曲中護着樂樂後退到麴塵身邊納悶道。
“不管是誰的,只用留下一個就夠了!”麴塵眸光微暗道,“曲中,看着樂樂。索蘭珠,你要是不想樂樂和遠志早死的話,最好別在這時候帶着樂樂跑,你跑不掉的。”
索蘭珠側臉冷冷地瞥了麴塵一眼道:“行,先對付這幫人再說,我們的帳往後再算,二——幫——主!真是沒想到,大名鼎鼎的擄金幫的二幫主居然會委曲求全地在這小地方做個小管家,怪不得我們清音閣的人一直找不到你,原來你藏在這兒,隱藏得實在是高明吶!”
曲中插話道:“要敘舊一會兒慢慢敘,先動手吧,兩位!”
話音剛落,那羣黑衣人便凶神惡煞地撲了過來。樂樂尖叫着躲到了曲中身後,嚇得瑟瑟發抖,嘴裡嘀嘀咕咕地念個不停,像拜佛求大仙似的。
一陣刀劍震耳的廝殺聲之後,河灘邊上漸漸安靜了下來,只聽見河水潺潺流動的聲音。一股夜風吹過,濃烈的血腥味兒撲面而來,薰得樂樂蹲下吐個不停。曲中彎腰拍背道:“好了好了,沒事兒了沒事兒了,一點點血腥味兒而已,要吐就吐個舒服,一會兒哥哥請你吃好東西。”
“好難聞哦!”樂樂捂着鼻子嘟嘴道。
索蘭珠忙走過去,解下了自己的香囊塞到樂樂手裡,一邊替他舒背一邊安慰起他來。曲中走到麴塵身邊,看了一眼那個本打算留下來的那個黑衣人問道:“死士?”
“應該是,”麴塵捏開那黑衣人的嘴,看了看道,“牙裡藏毒,一咬即碎,是死士和細作的特徵。”
“看得出哪路人嗎?”
“看不出,身上沒有任何印記,也沒有攜帶任何可以判斷他們身份的東西,無法分辨到底是哪路人。”
“也就無法分辨到底是來對付我們的,還是那兩個的。真是奇了怪了?好端端的怎麼會殺出一羣死士呢?會不會這娘們招來的仇家?”
“不太可能,”索蘭珠扶起樂樂道,“我入境很小心,應該沒人察覺到,我反而懷疑是不是有人已經發現你們的身份了,專門派了死士來刺殺你們。”
“那爲什麼要抓樂樂?”曲中走到她面前抄手問道,“別忘了,要不是我剛纔拉得夠快,樂樂已經被他們抓去了。要是跟我們有仇的話,抓樂樂幹什麼?直接殺我們不就好了?入境很小心,我看你是太自大了,被人盯上了都還不知道呢!”
索蘭珠翻了個白眼道:“你以爲我是你嗎?被人跟蹤了幾條街了還懵然不知,我再蠢也還沒蠢到你那份上!”
“那回純屬意外……”
“行了,”麴塵轉身道,“要敘舊到了客棧慢慢敘,曲中,放把火燒了這兩頂帳篷。索蘭珠,你要是不想自己入境被人發現,最好去把你的人處置了。”
索蘭珠瞪了曲中一眼,叮囑了樂樂兩句後就去掩埋她的同伴了。收整妥當後,麴塵把遠志叫了出來,五個人坐上馬車,一路到了附近最近的一個小鎮上。
這鎮子很小,只有一家客棧。眼下正是淡季,客人三兩隻,所以正準備打烊的夥計一見麴塵他們五個,連忙迎上來熱情道:“幾位,打尖還是住店啊?全是乾淨的上房,便宜又實在,才二錢銀子一晚,幾位要不要先去瞧瞧?”
“來兩間!”曲中丟了一塊銀子給那夥計道,“另外肉菜儘管招呼,餓得要死了都!”
“是是是,小的立馬給您張羅去!幾位先到堂子裡坐坐,來來來!”夥計十分殷勤地把麴塵五人請進了店,送到了窗邊那張桌子坐下,然後就去廚下張羅飯菜了。
曲中提起茶壺倒了口水,正想喝時,忽然看到對面樂樂那無辜可憐的眼睛,只好遞給他道:“來吧,你先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