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寶梳心裡像擱了一把燒得油汪汪的平底鍋似的,悶熱得睡不着。輾轉了好一個時辰,她才漸漸地睡了過去。清晨朦朦朧朧地醒來時,只覺得眼皮上像是沾了一塊兒口香糖似的溫溫溼溼。輕輕抖動睫毛睜開一看,原來是麴塵的脣落在了她的眼窩處。
感覺到她的睫毛在顫抖,麴塵挪開了脣,單手撐着頭,略帶疲倦之色看着她笑問道:“這麼警覺?以爲是有刺客偷襲你嗎?”
她慵懶地動了動身子,睡意猶濃地半合着眼道:“昨晚就說了,任憑你處置。不過你這個刺客倒挺客氣的,臨殺人之前還先獻一枚熱吻,算算我不吃虧的。”
尾音剛落,麴塵的熱脣又覆了上來……濃情蜜意的一番熱吻後,麴塵凝着她的眼眸調笑道:“你是我媳婦,一枚熱吻怎麼夠?再不濟,也得陪你幾夜才能殺,你說吧,要我陪你多久?”
“我還是你媳婦嗎?”她望進麴塵的眼睛問道。
“那我問你,詹小青的丈夫是誰?”
“呃……是你……”
“那靳寶梳呢?”
“還是你呀!”
麴塵抿嘴一笑道:“那不就是一樣的嗎?所以不管你是叫詹小青還是靳寶梳,丈夫都是我,沒分別是不是?”
“可是……萬一我哪日要是想起從前的事,想起我真正的身份,我可能是細作,也可能只是個普通人,還有可能是從別的地方,譬如幾百年前幾百年後,不小心被雷劈過來的呢?”
“可你到底還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難道你會因爲自己是從幾百年前幾百年後來的就不肯跟着我了?你不是說你夠愛我嗎?你要是鬼,也會陰魂不散地纏着我吧?”
寶梳咯咯地笑了兩聲,兩手捧着麴塵的臉擠了擠道:“美得你!我要是個鬼,我就去*閻羅王去了,誰還理你呢?”
“會說笑了,那就是不生氣了?”麴塵扯開寶梳的手問道。
寶梳眨了眨大眼睛,很認真地說道:“本來很生氣的,不過你既然那麼客氣,非要讓我多睡幾晚的話那我也不好推遲啊!我就勉爲其難地再睡你幾晚,了了你的心願吧!”
“好,那我真的好好謝謝你了!你說,怎麼謝?”麴塵舉起了右手食指。寶梳立刻抱住胳膊嘟囔道:“不許搗鼓我的胳肢窩,笑太厲害會抽筋的!”
“真的?”麴塵放下手,替她捏了捏大腿笑問道,“是這兒抽筋嗎?還是這兒?還是……”
“往哪兒捏呢?又想揩油,是你自己說的,油揩多了不好的!”寶梳拍開他的手,側過身子道,“是真的,大概有點缺鈣,我早上起*偶爾會抽筋的。”
“缺鈣?”麴塵偏着頭問她,“鈣是什麼玩意兒?”
“很簡單,我是孕婦嘛,孕婦一個人吃兩個人用,自然不夠咯!我得多吃點魚蝦雞蛋牛奶之類的東西,不過牛奶不太現實,魚蝦雞蛋還是可以的。”
“爲什麼牛奶不現實?”
“這麼大熱天兒的,上哪兒去找牛奶啊?那東西稍微擱久點就**酸味兒了,難不成還能養一頭?”
“養一頭就養一頭啊,又不是多大的事兒?”
“你說真的?”
“家裡眼下有兩個孕婦,養一兩頭奶牛來供着,也不是什麼大事兒。那東西的確要現成擠了現成熬才行,養是最實在的法子!行了,”麴塵坐起身來,扯過旁邊的中衣抖了抖道,“這事兒交給侯安去辦,找兩個會養牛的,養在龐府的農莊上,每日清早送進城,正好趕得及你們吃早飯。你接着睡,昨晚翻來覆去鬧得我都沒怎麼睡着。”
“阮麴塵……”寶梳在他健實的後背上揩了一小把油,嬌滴滴地喊道。
“你打算用這種聲音去*閻羅王?”麴塵穿上中衣,側躺回來捏了捏她肉嫩嫩的下巴笑道,“我看你還是算了吧!你這姿色也就能**我,別的一概不行!所以,你就算再多兩個名字兩個身份,也給我老老實實地待在家裡做我的媳婦,給我生娃!”
寶梳眨了眨明亮狡黠的眼眸笑問道:“萬一我不想變節呢?”
麴塵笑得更狡黠:“你會求着我讓你變節的!”
“阮爺你要不要自信成這樣啊?奴家好歹也算美貌如花,西施在世,您就不能謙虛點?”
“自家媳婦面前弄那麼謙虛幹什麼?行了,我起了,你再補會兒瞌睡吧!”
“好……不對!”寶梳忽然坐起了身,掀開身上的薄被道,“我得回繡莊去了。今兒說好給初心送嫁妝去的。你知道三嬸那人摳得很,我不去盯着,初真和海櫻保準收不回來銀子的。”
“回頭我去幫你收好了。”
“算了吧!”寶梳一邊穿鞋一邊說道,“你去收一準也是收不回來的。初心這回嫁人,你這當哥哥的搭了多少東西進去別以爲我沒個明帳,單單是前些日子送到三嬸家的那幾盒茶葉也值錢吧?擱外頭去買,沒個四五百兩能買得着那麼好的茶葉?”
“小人精兒!”麴塵在她屁股上輕輕地拍了一巴掌笑道,“送點茶葉你就記上了,三叔三嬸也不是外人。”
“一點茶葉我還不會跟他們計較,但我繡莊那麼多人等着銀子嫁人養家,那可馬虎不得的。你瞧着吧,我要不去,她一準不肯把尾款付清,所以這種事兒必須我出馬!”
兩人吃過早飯後,寶梳便從西門離開了龐府。走到半路上時,鍾氏在轎外問道:“管家娘,打湯孃家鋪子過了,您要不要再添一口,我立馬給您買去!”
“你一說我就想吃她家的蒸角兒了,來一籠吧!”寶梳說着撩開了小簾往外探了一眼,只見湯娘和萬萱草正忙得熱火朝天,小店內到處都是人,還有蹲在街邊扒拉湯餅的。忽然,她瞥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楊晉。
“等等!”寶梳叫住了鍾氏。
“怎麼了,管家娘?”
寶梳沒有回話,從轎子裡鑽了出來,徑直朝正在吃早飯的楊晉走去。走到楊晉跟前時,他擡頭一看,見是寶梳,便笑着招呼了一句:“寶梳,你也來這兒吃早飯?”
寶梳沒什麼臉色,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忽然端起他正在喝了白粥朝他身上潑去!他連忙起身,後退了兩步,錯愕地看着寶梳問道;“你怎麼了?”
“大膽!”與楊晉同行的隨從當即衝寶梳喝道,“失心瘋犯了?居然敢潑我們楊捕頭?”
寶梳指着楊晉道:“我潑的就是他!口口聲聲說想接我回杭州去,又是送東西又是苦口婆心地勸,結果呢?背地裡就在我丈夫跟前煽風點火!姓楊的,別以爲你是個捕頭,吃官家飯的,我就拿你沒轍!”
楊晉忽然明白了什麼,一邊用手帕掃着衣裳上的飯粒一邊問道:“阮麴塵都跟你說了?我這隨便一說,他居然就信了?寶梳啊,你應該早點看清楚那個男人的真面目,他壓根兒就沒相信過你。”
兩人的爭執在忙碌的湯餅鋪子裡起了不小的騷動。湯娘忙走過來詢問道:“寶梳你怎麼了?是不是跟楊捕頭有什麼誤會啊?”
寶梳轉頭朝她道:“湯娘對不住了,原本你鋪子上我再怎麼也不該來鬧事兒,可別人都欺負到頭上了我不得不替自己說兩句話!”
“到底什麼事啊?”
“大家應該不知道吧?”寶梳朝在座的食客高聲道,“我靳寶梳的母親早在多年前就跟着楊捕頭父親跑了!”
“哇!”衆食客一陣譁然。
楊晉微微皺眉問道:“寶梳,你打算說什麼……”
“哎!”寶梳擡手正色道,“別叫我寶梳,你楊捕頭不是跟我丈夫說我壓根兒就不是靳寶梳嗎?既然我都不是靳寶梳,那你還叫什麼寶梳呢?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今兒算是見識到了!大家知道嗎?楊捕頭說我親孃牽掛我,想接了我回杭州團聚,說得眼淚都快飈出來了,結果呢?他跑去跟我丈夫說我根本不是靳寶梳,我是假的,冒牌貨一個!你們知道他爲什麼這麼說嗎?”
楊晉臉色微變,狡辯道:“我只是想幫你試試阮麴塵而已!”
“錯!”寶梳瞪了他一眼道,“你根本就不是想幫我試我丈夫,你從頭到尾就是個僞君子!你壓根兒就沒想過真的要把我接回杭州去跟我親孃團聚!爲什麼?因爲你覺得不服氣,我親孃是你爹娶的繼室,當初我親爹死了還不到三個月,她就跟着你爹跑了,捨棄了自己的親閨女,幫你爹養你這個僞君子。眼下你們楊家在杭州有頭有臉了,變大富豪了,我親孃就想接了我回去,還打算給我招個女婿,可你不願意,你怕我這個拖油瓶會分薄了你的家財,奪了你的父母之愛!楊晉你放心,我會親自寫一封信去杭州告訴我娘,我靳寶梳就算討口要飯也不會要到你們楊家門口!”
寶梳說罷,從錢袋裡掏出了一張百兩的銀票拍在桌上道:“姓楊的你聽好了!前些日子你虛情假意借我親孃的名義往我家送了些杭州特產,那些東西我吃的吃了送的送了,沒法再還給你。這兒有一百兩,拿去給你的良心買兩盆狗血好好洗洗,別再到處裝聖賢扮富家善心子弟了,噁心!再有,你說我不是靳寶梳,行,你有本事就拿出明明白白的證據,要沒有,你這個杭州第一捕頭的名號我親手給你拆了!”
這番話一完,寶梳跟湯娘道了個歉,然後氣沖沖地走了。楊晉那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吩咐隨從買了帳後,急匆匆地走出了鋪子,身後是一片竊竊私語!隨從在旁氣憤道:“少爺,那個靳寶梳也太過分了!她也不想想自己是誰,居然敢朝你潑粥!還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兒罵你……”
“行了!”楊晉打斷隨從的話,臉色陰鬱道,“不用你提醒我,剛纔她罵得有多難聽我是聽見的。”
“少爺,這事兒就這麼算了?您不拿點威勢出來嚇嚇她,往後她怕會更囂張啊!她明明就是個冒牌貨,還有臉罵少爺您煽風點火,少爺您索性查出她的真底兒給她瞧瞧,讓她知道知道您的厲害!”
楊晉一臉鬱悶地低頭看了看胸前那團污跡,皺眉道:“這女人當真是夠潑辣的!當街就敢潑我?要換做是從前的寶梳,豈會這樣做?很明顯是心裡有鬼!好,敢跟我下戰書,我楊晉就不信查不出你個子醜寅卯來!阿泰,派兩個人去霧重村,多花些銀子,非得給我找點蛛絲馬跡出來不可!”
“知道了,少爺!”那叫阿泰的隨從道,“恕小的多句嘴,雖說意蓮郡主親眼看見是那阮初心害死真的寶梳小姐的,但您想想未必不是阮麴塵的指派。您別忘了,當初阮初心爲什麼會跟寶梳小姐起爭執,不就是因爲寶梳小姐不肯跟阮麴塵和離嗎?小的以爲,這裡頭必定大有文章的!”
“哼!”楊晉冷哼了一聲道,“若被我查出,真的寶梳的死跟姓阮的有關,我絕不會放過他!寶梳妹妹的仇,我一定會替二孃報了!你廢話少說,趕緊派人辦去!”
“是,少爺!”
且說寶梳一臉鬥志昂揚地回到繡莊時,初真她們正在準備送去龍氏家的東西。見她心情頗好的回來了,海櫻打趣道:“喲喲喲,去龐府住了一晚上,就樂成這副德行,寶梳你越來越沒出息了呀!”
寶梳走過去用腰輕輕地裝了海櫻一下,笑容濃郁道:“你個沒出嫁的懂什麼?**一刻值千金你懂嗎?”
“哎喲喲!”在場的繡娘全都怪叫了起來。海櫻抱住胳膊,哆嗦着笑道:“真是抖落了我一身雞皮疙瘩!你發春了是吧?那還回來幹什麼?天天守着你的麴塵哥哥好了!懷上娃了抖不安分,你家麴塵哥哥昨夜伺候得好不?”
“好得很呢!對了,東西都點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