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絨絨是跟寶梳簽了協議了,眼下她手裡還有一幅快繡完的繡活兒,她要不來,誰接手啊?繡班裡人人都忙着呢!”
“什麼協議不協議的?我不管!”絨絨娘擺擺手道,“我不理會那麼多,橫豎我們絨絨要嫁了,不能出去拋頭露面了!你別覺得嬸子我不講理,你回頭問問你二嬸,只怕你二嬸也得這麼說!定了親待嫁的姑娘不好再出去幹活兒的,省得婆家人說道呢!就這樣了,初真你跟靳寶梳說一聲,勞你們多擔待了!”
“哎,嬸子!嬸子!”
絨絨娘不等初真說完,扭頭就走了。t僭堍氘初真追上她好言好語地勸了幾句,可她還是那句話:絨絨要嫁人了,不能去繡班了!
這下初真可有些犯難了。絨絨是她手把手教出來的,算是那些繡娘裡出類拔萃的。她這麼一走,手裡那幅快繡完的繡活兒怎麼辦?還有派給她的另外兩幅怎麼辦?眼下繡班裡除了巧英,每人手上都有兩三幅排着,確實是騰不出人手來了。初真想了又想,覺得還是得親自去絨絨家一趟。
晚飯過後,阮威領着宋燾回寶梳院子睡覺去了。初真把竈屋裡的活兒收拾妥當了,便叫初蕊先在阮謙家待着,一會兒再來接她,隨後自己拿了盞白燈籠,頂着濃霧往絨絨家走去了。
因爲有霧,路上很溼滑,初真幾次差點摔了下去,不得不輕手輕腳地走着。大概一盞茶的功夫後,她終於走到了絨絨家院門外的土溝旁,歇氣時隨意地擡眼望去,忽然發現那院門上似乎吊着個什麼東西一晃一晃的。
她心想是不是絨絨家最近招什麼鬼靈了?還在院門口掉黃幡子,因爲村裡有這習俗,家裡招鬼靈鬧得諸事不順的時候,就會在門前掛條黃幡子。僭堍氘
她也沒多想,繼續打着燈籠往前走,快要走近時,她擡高燈籠往那“黃幡子”上一看,嚇得立刻目瞪口呆了!哪兒是什麼黃幡子啊!壓根兒就是一個人吶!天哪!有個人在絨絨家院門口上上吊了!
“啊!”初真一聲撕心裂肺的叫聲將這山村的寧靜完全打破了!
上吊的是豆丁娘,誰也沒注意到她什麼時候從夏家跑出來,然後又摸黑到了絨絨家門口,最後把脖子往腰帶上一套,就那麼奔死去了!這是一個鄉下婦人最直接的宣泄和報復的方式!
不過,好在初真及時發現了,絨絨家的人急忙將她從院門上解了下來,摸到她心口還有熱氣兒,立馬擡到了老甕頭家去,這才撿回了一條命。隨後,夏家的人聞訊趕來,將還處於昏迷中的豆丁娘擡了回去,兩家人碰頭時什麼也沒多說,彷彿很清楚事情的緣由。
只是初真這晚沒法睡覺了,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豆丁娘像風吹肉似的掛在絨絨家院門上,越想越覺得滲人!要是晚去一會兒,要是自己沒打算去找絨絨,那豆丁娘豈不是一命嗚呼了嗎?好在豆丁娘給救下來,要不然豆丁怎麼辦?還好還好,事情已經過去了,豆丁娘也給酒醒了。
不過,初真的想法完全錯了,整件事已經無法控制地擴散開了。當天晚上就在村裡傳開了,第二日便鬧開了。打哪兒鬧起的?就從第二天上午絨絨娘來繡班找巧英鬧起的。
早上姑娘們剛剛來上工的時候,絨絨娘忽然就氣沖沖地跑來了,一見巧英就給了個巴掌,指着巧英鼻子祖宗先人地痛罵了一頓,說巧英胡說八道,污衊她家絨絨的清白,鬧得豆丁娘跑她家門上上吊那麼晦氣!
巧英不知道是真給打蒙了還是真心敬重長輩,往日的牙尖嘴利一點也沒蹤影了,不還口也不還手,坐在地上捧着臉只管嗚嗚地哭泣。僭堍氘
這也就罷了,不知哪個好管閒事的跑去跟竇氏說了。竇氏隨後也火急火燎地趕來,於是乎,這倆疼閨女的婦人就在竹屋裡對罵了起來,罵完又打了起來,任誰都也勸不住也拉不住。在其中一間竹屋內,這兩隻發怒豎毛一心想護崽的母雞打了個天翻地覆,嚇得竹屋內的姑娘們驚叫着抱頭就跑!
初真哪叫一個急啊!竹屋內還有那些繡活兒呢,要是給毀了那可麻煩大了!她顧不得去勸解那兩隻戰鬥中的母雞,慌忙叫上海櫻初凝等進竹屋去搶繡活兒和絲線,可這倆母雞打得那叫一個驚天地泣鬼神,差點把竹屋頂給掀翻了,就算海櫻這種烈貨也難免被誤傷了幾下,那就更別提初真了。
好容易一陣拼搶,幾個人終於把能搶出來的都搶了,可惜的是其中兩幅快要繡完了的繡活兒從中間裂開了,而且被踩得一塌糊塗。誰都知道,繡布本就柔弱,絲線繡好後不能再下水洗,等於是報廢了!
還有掛在牆上那些方便姑娘們拿去的蠶絲現也被糟蹋了將近一半,初真氣得快說不出話了,可那兩母雞還在抓扯廝打,好像不把命拼出去不甘心似的!
就在此時,萬水蘇和萬祝行從山口處走了過來。萬水蘇見狀,立刻讓萬祝行上前將兩人拉開。最終,在萬祝行這個男人的幫助下,初真海櫻等人這纔將兩人拉開了。可拉是拉開了,對罵戰又開場了,嚇得幾位上山遊覽的客人扭頭就走了。
“還沒完了是不是?”萬水蘇走到兩人中間,擺出一副掌家娘子的派頭呵斥道,“瞧瞧你們乾的好事兒,要把人家的繡班毀了不成?”
那倆神經短路的戰鬥中的母雞管你萬水蘇是誰,就算擋在中間,也可以視若無物地對罵!萬水蘇眉心一擰,招呼隨行的兩個夥計道:“去割兩條結實的藤條來,把這兩個潑婦給我綁了!”
聽到這兒,這倆潑婦纔算停下嘴來。絨絨娘指着萬水蘇面紅筋漲地問道:“你憑什麼綁我?你是誰啊你?”
“憑什麼?”萬水蘇指着竹屋裡那片狼藉道,“你自己睜大你那狗眼睛瞧瞧,把這兒都弄成什麼樣兒了?我要再不出聲兒,回頭怎麼好跟麴塵交待?要打你們回自家院子打去,跑這兒來鬧什麼?”
“哦……”竇氏彷彿認出了萬水蘇,指着她道,“你不是世海家的大姨子萬水蘇嗎?跑這兒來吼誰啊?這兒是你的地盤嗎?衝什麼老闆娘啊?”
萬水蘇轉過身去,衝她不屑地笑了笑道:“喲,原來的竇大娘啊?你老人家剛纔打得那麼起勁兒,我還以爲是哪個巾幗女英雄呢!是我萬水蘇又怎麼了?今兒這事兒我還管定了!綁了你們我出不了這山口?我倒想試試!”
“呸!”竇氏衝她吐了口唾沫子道,“繡班是人家寶梳的,要算賬也是寶梳來找我們算吧!管你屁事啊?沒能嫁成,倒好意思腆着臉來這兒衝老闆娘了,你歇歇吧!”
“對哦,”絨絨娘好像想起什麼了,指着萬水蘇道,“我記得有回萬家帶人去阮麴塵家,差點把房子給拆了,難不成就是因爲你跟阮麴塵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
“可不是嗎?”竇氏這會兒倒跟絨絨娘同仇敵愾了,“你眼前這位想嫁,家裡老爹不答應,把阮麴塵揍了個半死,她還偷偷地帶着她妹妹來村裡瞧過阮麴塵!後來啊,嫁了個城裡做小買賣的,眼下大概是瞧見麴塵風光了,厚着臉皮貼着身子要來巴結了!”
“喲!”旁邊那些姑娘都起了一陣低低的驚訝聲。連初真和海櫻都納悶地對視了一眼,心想還有這樁子陳年往事?怎麼沒聽說過呢?
萬水蘇倒不急,一臉沉得住氣的架勢說道:“你們愛怎麼說怎麼說去!眼下是要處置你們這攤難事兒,說吧,怎麼辦?”
竇氏白了她一眼轉過臉去,不說話了。絨絨娘也一樣,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萬水蘇冷哼了一聲道:“行啊!打砸了東西想不吭聲就了事嗎?這竹屋裡的東西可都值錢的,少說你們每人也得賠上個幾十兩,不吭聲就完了嗎?來兩個人,給我現成綁了!”
那兩夥計當真上前來綁人。竇氏一邊推開那夥計一邊不服氣地嚷道:“萬水蘇你憑什麼來綁人啊?我砸你家的了啊?真是個不要臉的biao子,貼上門來當姨娘!”
“別跟她客氣,綁了再說!”萬水蘇凝眉喝道。
“我看還是先別綁吧?”初真走過去開口道,“都是一個村的,東西不砸也砸了,等她們氣消了好好說話纔是。”
萬水蘇瞟了初真一眼,指着正在鬧騰的竇氏道,“跟這樣的人你能說理兒嗎?她們是能賴就賴,壓根兒就不跟你講理兒的,這種人我見多了!你既然是這繡班的班頭,就該拿出些樣子來嚇住她們,像你這麼婦人之見,怎麼做得了班頭?”
初真臉色有些尷尬,瞧着這一攤東西,她還真覺得自己不是做班頭的料兒,繡繡東西還成,要她震懾震懾人,還真有些難。
“罷了,這事兒交給我就行了,回頭我知道怎麼跟麴塵交待的。不過話說回來,你家老闆娘就沒好好交待交待你怎麼做這班頭嗎?”
“她倒是交待了……”
“交待了還至於鬧成這樣?”萬水蘇有些清高自傲地打斷了初真的話道,“說到底她也是個入門的,自己也沒多少斤兩,手底下的人也就更沒分寸了。你且去清點那些東西,等我綁了這兩人再說怎麼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