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已經去了那邊什麼茶會?”百里夫人不屑道,“我聽說她姐姐趙夫人就在那邊幫襯,跑得可是殷勤了。t難不成今晚也去幫忙了?”
“就算去幫忙也沒什麼,”施夫人口氣淡淡地說道,“姐妹之間互相幫襯是應該的。我這人沒那麼小器的,大家都是爲了前方將士募捐,都是爲了我們大宋能打勝戰,她去那邊又有什麼干係呢?”
百里夫人趁機讚了一句:“還是施夫人寬厚仁慈,要是換了我,心裡多多少少也會有些不痛快的。看來施夫人真是入了佛門有了悟性的人,我這樣的還真該好好跟您學學!”
“百里夫人可真謙虛了!”杜姨娘的聲音忽然從廳門外傳來。
“杜姨娘可算來了,”陳夫人蔑了她一眼,口氣不爽道,“虧得我們好等呢!我們還以爲你去了那邊茶會,盡你的姐妹情分去了!”
杜姨娘一身顯眼的桃粉色妝扮走了進來,笑盈盈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道:“陳夫人,你還真沒說錯,我剛剛啊還真去了一趟那邊茶會。”
陳夫人有點傲慢地問道:“那你怎麼又回這邊來了?那邊不夠熱鬧嗎?”
“你可別誤會,我去不是盡姐妹情分的,我是去瞧瞧她們已經得了多少募捐了。上午那陣裡弦書院門口熱鬧得像元宵花燈節似的,我一時好奇就去問了問,諸位,你們猜上午那陣攏共募捐了多少?”
“說來聽聽,多少?”吳府上的二夫人裘氏好奇地問道。
“散碎銀子和銀票加起來也不過五六百兩罷了……”
“五六百兩?”陳夫人未等杜姨娘說完便尖笑了一聲,譏諷道,“原來湊來湊去也頂多湊出了一頓浮雲樓的飯錢!我只當那景王妃和靳寶梳有多大的能耐呢!哼,我看吶,那五六百兩散碎銀子未必都是臨安城百姓解囊捐贈的,沒準是她們那幾個自家把好銀錠子砸碎了投進去充數的!就她們那破茶局,能募到多少銀子呀?想想都替她們覺得好笑呢!”
坐中的夫人們都笑了起來,紛紛點起了頭。杜姨娘蔑笑了笑,接過話道:“陳夫人,你別心急呀!我的話還沒完呢!”
“行,你接着說,”陳夫人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不屑道,“我還不信上午那陣子能募出五六萬兩來了!我估着數,頂多不出二字頭!全臨安城最有錢的全都在這兒了,餘下的那些闊氣點就出個二三百兩,小老百姓們心腸軟和點的就出個十來兩,算頂天了吧!湊來湊去也就那麼一二千兩罷了!”
“哎,陳夫人,你就先讓杜姨娘說說唄!”裘氏笑着插話道,“就算只有一二千兩對她們來說也是個大數目了。像景王妃那種沒辦過慈善募捐的,頭回辦有這個數已經算很不錯的了!”
坐中又有人笑了起來。陳夫人和顏悅色地對裘氏說道:“裘姨娘心腸就是好,說話都比我軟和呢!不過,你說得也是,不該瞧不上她們那一二千兩,到底也是銀子呀!擺在諸位面前,瞧都不會瞧一眼,可捧在她們手心上,全都當寶了!人家也不容易呀!”說着她用餘光冷冷地瞥了一眼杜姨娘。
廳裡又起了一陣鬨笑。等笑聲散去時,杜姨娘纔開口道:“陳夫人不愧是做買賣起家的,算賬的本事還真是好!你說得不錯,銀錢加首飾物件,攏共也就二千出頭一點,不過——”
“不過什麼?”陳夫人扭頭瞄了杜姨娘一眼問道,“難道景王妃和那靳寶梳又自貼了個幾千兩?”
“那倒不用,”杜姨娘抿嘴笑道,“有了那幾塊寶石,壓根兒就不用她們在自貼了!”
“寶石?”裘氏忙問道,“還有人捐寶石的?真的假的?”
“不會是小孩子玩的小玩意兒吧?”百里夫人掩嘴笑道,“我家閨女抽屜裡還有一袋子那種五顏六色的石頭呢!”
“你們還不信?”杜姨娘挑了挑眉眼,得意地笑了笑道,“回頭你們去阮老闆開的那浩瀚閣瞧瞧!如假包換的五顆寶石!”說着她伸出了五根指頭,眉飛色舞道:“還不是像陳夫人脖子上掛的那紅寶石一般的小顆粒,人家可是五顆大寶石!紅,黃,藍,祖母綠,最最難得的是那顆金寶石!我打出生起連金寶石這種東西聽都沒聽過,沒想到今兒去那邊倒讓我開了眼界!原來這世上真有金寶石這種東西!唉,我瞧了一眼不敢再瞧了,趕緊回來了,想想我到底還是窮人啊!要叫我捐,我也就能拿個三五幾百兩出來,哪兒能像那位善心長老連寶石都捐了,真真兒不敢比啊!”
最後一句臊得陳夫人那幾位搭過話的臉上都青了。陳夫人最不服氣,好不納悶道:“金寶石?也只是古書上提過那麼一句,傳說當年七寶阿育王塔失蹤之時,隨之一起失蹤的還有幾顆價值連城的寶石原石,當中就有一顆金寶石。金寶石是有色寶石中最爲罕有的,哪兒那麼容易就得了?該不會是誰跟景王妃她們開了個玩笑,弄了塊染色的吧?”
裘氏也道:“紅藍黃我都見過,唯獨沒見過什麼金寶石。我想見過的人不多吧?她們怎麼知道那就是金寶石呢?”
杜姨娘含笑道:“這話可不是靳寶梳她們說的。下午那陣她們清理募捐物品的時候,無意中在一個錦囊裡頭髮現了那五顆寶石,她們也嚇了一跳,以爲是誰家小孩不懂事兒或者是那些有心找碴的故意搗亂,可後來送到阮老闆的浩瀚閣一問才知道還真真兒地是寶石!你們知道下這定論的是誰嗎?是行宮裡的江公公!人家可是見多識廣,從前在北邊那皇宮裡頭什麼好東西沒見過,一眼就瞧出來了!”
“如此說來,倒是真的了?”一旁的殷夫人好奇地問了一句,“紅藍寶石已算貴重了,金寶石乃貴中之貴,那得值價多少了?”
杜姨娘斜瞟了一眼陳夫人一眼,又伸出了五根指頭。殷夫人問道:“五千?怕不止吧?”杜姨娘笑着搖搖頭道:“五千看一眼還差不多,是五萬兩!”
“五萬兩?”整個廳都驚了一下。
杜姨娘好不得意,又道:“這價還是江公公出的。江公公說了,往常在北邊皇宮裡也有一塊,只不過比那小一些,也是花三萬八千兩從宮外購得的。那塊五萬兩算便宜的了!”
“哦喲!”百里夫人臉色都變了,“到底是誰這麼大方?把一顆五萬兩的金寶石捐了出來?”
“何止五萬兩呢?”殷漱兒掰着指頭算了算道,“加起其他那些寶石,攏共該有十萬兩左右!好個闊氣的善心長老啊!我倒想見識見識,真是捨得割肉呢!我要是有塊金寶石,才捨不得拿出來呢!”
一直坐着沒說話的施夫人臉色微微發黑,不苟言笑地問了一句:“不會是靳寶梳那兩口子舍大本錢吧?那他們可真豁得出去!爲了在臨安城揚名立萬,什麼寶貝都拿出來現了。話說回來,金寶石那麼罕有,該不會是賊贓吧?”
杜姨娘冷笑了笑道:“大姐多慮了,誰家要沒了這麼大顆寶石還不上天下地挖牆摳洞地找?通緝令怕也發到全國各地了吧?怎麼就沒聽說誰家沒了這麼大塊寶石呢?況且人家江公公都說了,這種東西本國尚未聽說有出產,都是外邦來的,想必是哪個大富之人原先買下,如今瞧見國運不濟,特意捐出來的,別人一片好意而已。罷了,也別顧着說那邊的熱鬧了,我們這邊也該熱鬧熱鬧了!諸位夫人,想好出多少善心沒有?”
一提這事兒,沒人接杜姨娘的話,個個都穩着臉不開口。剛纔那五顆寶石更像是五顆炸彈,在各位自以爲富比天下的夫人心裡小小地轟炸了一下。少捐吧,攏共加起來還比不過那邊茶會,說起來都沒意思;多捐吧,那邊加起來可是十萬兩之多,這兵荒馬亂的年頭,誰願意真豁出命去捐個一萬二萬?捐少沒臉,捐多肉疼,這可爲難死這十二位夫人了!
“要不我先來說吧……”
“紫姑,”施夫人不滿地瞥了杜姨娘一眼,打斷了她的話,轉頭吩咐道,“諸位夫人也久等了,該開席了,趕緊去張羅一下。”
“是,夫人!”紫姑立刻退出去張羅上菜了。
廳內的氛圍似乎恢復了過來,夫人們又扯東扯西地說起了其他事情,但怎麼說笑都始終有股煩人的壓抑感在。這會兒不說捐多少,待會不照樣還得說?個個心裡都一直在嘀咕着。
魚宴開始了,夫人們的話題又轉到了每道菜上。浮雲樓的菜做得是最精緻的,集合了蘇杭兩地的精華所在,又帶點姑蘇的漁家風情,所以衆人吃得很是開懷。
席間,陳夫人跟百里夫人說完話後,轉頭時沒瞧見杜姨娘在位置上,便問了一句:“這杜姨娘上哪兒去了?莫不是在這兒坐不住,又跑那邊去看金寶石了?”
正在斟酒的紫姑笑着走過道:“想必是去瞧二小姐去了,剛纔二小姐說肚子不舒服出去了。陳夫人,您酒量好,再來一杯如何?”
“哎,”陳夫人招手讓紫姑靠近了些,小聲問道,“殷夫人在跟施夫人說什麼?笑得這麼高興,是不是有什麼好事兒?”
紫姑道:“是有好事兒,前些日子殷大人瞧上了施夫人一個表侄,想替殷大小姐招了做上門女婿。你知道的,殷大小姐自幼喪母,家裡就有個父親,殷老闆自今都沒續絃。殷大人怕弟弟把女兒嫁出去之後孤苦無依,所以就想招一個。”
陳夫人點頭道:“原來如此啊!我說呢,那殷漱兒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還不着急親事,原來是這麼個打算。看樣子,是說成了吧?唉,可惜我們家那個,自打跟二小姐退……罷了,不提也罷!”她說着端起酒杯悶悶地喝了一口。
紫姑又替她斟了一杯,彎腰小聲道:“陳夫人放心,您家公子的事兒夫人一直惦記着呢!這回施府虧您的,往後一準連本帶利地給您補上。夫人說了,一般閨秀配不上您家少爺,少說也得是個名門淑媛,您放心吧,夫人替您留意着呢!”
“唉,那就多勞施夫人費心了!”陳夫人口氣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道。
又過一會兒,宴席到了尾聲,撤去了魚鮮,送上了時令甜點。這時候,杜姨娘和施銀秋仍舊沒有回來。想着施銀秋剛纔鬧着肚疼,應該是被杜姨娘送回府去了,所以也沒人問起。
趁着吃甜點的功夫,施夫人把捐贈的事情稍微提了提,陳夫人立馬給她捧了個人場道:“我第一個說吧!我那家底你們諸位都是清楚了,不敢跟你們高比了,就出個三千兩表表心意。”
這價已經不算低的了,且第一個就出得這麼高,其他夫人心裡有些打鼓了。百里夫人忙接話笑道:“陳夫人不敢,那我就更不敢了!我這個二千兩都不知道好不好意思拿出手來,施夫人,您可別笑話我去!”
施夫人含笑點頭道:“做慈善,哪裡計較多少,全憑一份心罷了。你們兩家就湊足了五千兩,算是開門紅了,我還得謝你們呢!”
話音剛落,殷夫人身旁忽然傳來一聲尖叫,衆人轉頭一看,原來是她身邊的殷漱兒不小心打翻了羹湯,灑在了裙幅上。殷漱兒連忙嘟嘴站了起來,低頭看了一眼弄髒了的裙子道:”遭了,今兒才穿的新裙子呢!“
紫姑忙走過來說道:“不打緊的,奴婢讓人帶您去洗洗,一會兒就能幹了。”
“唉!”殷漱兒輕嘆了一口氣道,“只能這樣了!”
隨後紫姑叫來了一個丫頭,讓她帶殷漱兒去了後院廂房內。丫頭給殷漱兒找了一身替換的外衣換上,然後拿着她的衣裳出去擦洗了。等那丫頭一走,她立刻打開門溜了出去,直奔後院門。跑到半路上時,正好遇見了她伯母的那個丫頭,想必是來監視她,她忙閃身躲進了旁邊假山洞裡。
等那丫頭走過之後,她正想從洞裡鑽出去時,背後忽然響起了一個陰森森的聲音:“殷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