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陳嘉敏便於鳳闋宮中召見了高楓寅。
陳嘉敏坐於鳳座之上,愁眉整理着面前的奏摺,再一封封處理,雖是生疏卻也幹練,只是半晌不說話,一心做着手邊的事。
高楓寅剛剛落座,便有宮女奉茶而來。見她不說話,他也不好先開口,遂端起一旁的茶杯,無所事事地飲起了茶。
待她處理好手邊的事,才似恍然地擡起頭,怒得看向一旁的佳玲,“怎麼高相公來了,也不告訴本宮一聲呢?!”
佳玲忙跪下,惶恐道,“君上病了,下旨讓娘娘監國,奴婢瞧娘娘忙於政事,實在不敢打擾娘娘。還請娘娘恕罪!”
陳嘉敏遂收了怒意,拂了拂手讓她退下,又向高楓寅道,“叫相公久等了。”
聽她這麼一說,高楓寅忙起身而躬,“國事首爲重要,娘娘不必顧慮微臣。”說着,疑了一句,“皇上果真讓娘娘代爲監國?”
雖說陳嘉敏是一等一的賢母良妻,輔佐夫君治理朝政亦是信手拈來,但畢竟男女有別,監國大權哪有交給婦道人家的道理?
嚴孑應了她的眼神,忙將聖旨遞了上去,俯身道,“請相公過目。”
見他遲疑,陳嘉敏才笑吟吟補充了一句,“相公乃是三公之一,有執政大權,更是國人表率之一。這樣的大事,您還是親自過目爲好,也好叫國人放心。”
聽她這麼說,高楓寅才接過聖旨,打開一閱,只看一眼,便蹙起眉頭,“這似乎不是皇上親筆的手諭。”
龍千墨已然知曉她叛變,哪裡肯把大權交給她?自然不是他的親筆,而是提早寫下,逼他交出玉璽,才完成的聖旨。
陳嘉敏笑意不變,平聲靜氣道,“皇上病了,實難提筆,遂讓周公公代筆。”
她口中的周公公便是周謹言,他一向是龍千墨的心腹,卻也懂得見風使舵的道理。
“那這璽印?”高楓寅對小事都一向多疑,更何況是這監國大權?
陳嘉敏道,“乃是顧侍衛親自代皇上蓋上的。”
在此之前,周謹言和顧柒都勸過龍千墨,讓他不要心軟。可惜龍千墨冥頑不靈,剋制不住自己,也怪不得他們明哲保身的背叛了。
龍千墨疲累時,常由顧柒替其宣讀奏摺中的內容,並由他代筆作下批示。周謹言入宮多年,常替龍千墨擬旨、宣旨,更是闋乾宮的大總管,執掌大權者。
他們的參與,無疑加大了這份聖旨的可信度。
高楓寅知道他們是聖上心腹,自然信任他們,只是還多了一點心思,謹慎問道,“不知皇上得了什麼病?怎的突然就病了呢?”
說到這,陳嘉敏倒語塞了。
她的語塞,不由得讓高楓寅疑了幾分,追問道,“金國人以金剛不壞著稱,君上更是龍馬精神,怎會受病魔干擾?難道是有人蓄意......”
他還沒說話,便聽她細聲道,“並非蓄意......”她頓了頓,“本宮且帶你去看看吧。”
龍千墨已然被挪來了鳳闋宮內寢殿。現下有章太醫的“照料”,任憑他再龍馬精神,亦是一病難愈了。這一步棋,他算是走錯了!
進了內殿,只見龍千墨寂然躺在鳳牀之上,面色已然憔悴,形體更是消瘦,全然沒了以前的魁梧強健。
高楓寅大驚失色,狐疑地看向陳嘉敏,語氣稍有急躁,卻也礙着禮數,不敢造次,“皇上怎成了這副模樣?莫不是有人用藥毒害?”
果不愧是丞相,確然是神機妙算、一言道破。
只是陳嘉敏不會承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若只是毒藥便好了,服了解藥即可恢復,可事實卻不如此。”
“那是?”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高楓寅有些招架不住。他眼中的龍千墨,如高山一般屹立不倒,從不曾想過他也有重病在牀的時候。
陳嘉敏又是一嘆,似乎有些難以啓齒,“皇上這是......房事極度了。”
“什麼?!”高楓寅更是一驚,這個回答讓他有些出乎意料。在他眼中,龍千墨從不近女色,只有開枝散葉時,纔會臨幸妃妾,只是房事不足、過於淡化的可能,從沒想過他也有房事過度的時候。
“太醫剛診出此症時,本宮的驚訝之色絕不亞於相公。”陳嘉敏邊回憶着,邊向他道,“一開始,皇上只是腰痠背痛、偶時懶散,而後又做事無勁、神思倦怠,再後便是雙眼無神、不思茶飯。本宮注意到他的異樣,心想許是皇上睡眠不足而致的,遂勸皇上早睡。”
“哪知皇上卻是不聽,與千夜貴妃夜夜笙歌不算,白日亦是不負良辰。每次自重華宮出來,本宮便見他消瘦了一圈,耐心勸阻卻終是無果。之後,皇上便開始全身乏力、昏昏欲睡、臉色蒼白,直至昏厥於牀......”
陳嘉敏不忍看龍千墨一眼,只嘆道,“自古紅顏禍水,皇上最是明白這個道理,怎麼就......”
她不欲再往下說,遂轉言道,“本宮請了北魏的太醫來,才知其中原因。昨日皇上好不容易入睡,卻似乎夢魘數次,且氣短心跳、時出虛汗。太醫道這是症狀之一,需得用藥進補,少說也要半年才能痊癒。”
聽至此處,高楓寅也顧不得禮節約束,繼而大怒道,“皇上病重,殊不知是那紅顏惹的禍!皇上怎會難以自控?”
陳嘉敏贊同地點點頭,“相公與本宮所見略同。那賤人已然被廢去了名位,擱置於冷宮。本宮吩咐過內務府,一應食物、飲水,皆不必給她,由着她自生自滅吧!”
“娘娘英明。”高楓寅俯首道了一句,轉身走向龍千墨,似有萬分的心痛,跪於牀前,泣然道,“皇上,微臣疏忽了,竟讓個女人鑽了空子,害得您......”
陳嘉敏忙去安慰,“相公不必自責。”說着,虛扶了他一把,正色道,“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相公親自去辦。”
高楓寅漸漸止泣,跟着出了內殿,恭然問道,“娘娘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吧,只要能爲皇上盡一份力,微臣必定赴湯蹈火!”
似乎騙得差不多了,陳嘉敏暗暗鬆了一口氣,無憂這一招調虎離山,確然是條好計!遂道,“前些日子,皇上不理朝政、近似昏君。不僅不理曹大夫失蹤一事,還爲了千夜一句話,便殺了諸多曹黨。此事引得羣臣不滿,一品誥命夫人更是憤懣至極。”
“一品夫人可是我國的生財貴人,大部分資金皆要靠她的外交能力!而今她怒急,便將此事置之,使得國庫虧損甚大。宮裡的吃食穿戴倒是可以節省,只是若要耽誤了軍餉,恐怕會動搖江山......”
她不
敢再說下去,高楓寅自是明白她的意思,遂道,“娘娘可是要微臣,去勸一勸一品夫人?”
陳嘉敏呵呵一笑,“本宮勸她亦是無用,相公與她素不相識,如何勸之?”繼而正色,“皇上爲國庫之事甚是煩惱。本宮聽說大齊有一批閒散資金,急需進購一批藥材,種類甚是稀罕,只有北魏纔有。”
“相公知曉,大齊與北魏是親家。親家開口,北魏自是不好開價的,不然只會傷了兩國和氣。但低價出售只能是虧損甚多,他們定然想盡辦法,不會與之交易。不如咱們買了北魏的全部藥材,再轉賣給大齊,賺了其中差價,也好虧補國庫。”
高楓寅深思着點點頭,“北魏想不與大齊交易,必要將藥材儘快脫手,價格亦不會太高。而大齊急需藥材,必然願意高價買之。其中差價,必然不少。這倒不失爲一個好法子,娘娘英明。憑着一品夫人的外交能力,必然能與大齊談個好價錢。”
陳嘉敏微微一笑,“相公過獎了。但一品夫人氣盛,揚言除非找到曹大夫,不然不再爲國外交。”
聽罷,高楓寅薄怒,“夫人已非三歲稚童,哪裡如此驕矜?”
“這倒也沒什麼。去北魏購藥一事,本宮可以親自去辦。總不能讓她以爲,咱們金國少了她,就停滯不前了吧?只是去大齊談價一事,皇上與本宮皆屬意相公您。”陳嘉敏凝眸,“不知相公意下如何?”
高楓寅一驚,他已經許久沒有出國了。
他與秦國忠算是國之根本,一旦挑起戰事,他們二人是缺一不可的。“一人離開相當於陷國家於險地。”打從金國奠定根基後,這一思想便根深蒂固了。
見他遲疑,陳嘉敏隨即道,“本宮知道相公在擔心什麼,不過金國已經許久不生戰事了。國庫若是空虛,便等於金國滅亡。到時不用他國進犯,金國便可淪爲他人地盤了!”
她說得對,只是居安思危,他從不敢懈怠。
好說歹說,他總算是答應了。以他的智謀,確實可以擔起重任。只是此事疑點頗多,讓他不得不生疑。
離開鳳闋宮後,高楓寅還不忘去了趟冷宮。
無憂確然在冷宮,亦真的斷了食水來源,現下消瘦不堪,讓人不敢直視。
他卻還是疑心,特地去了趟曹府,求見了一品夫人。她確然氣盛,對他亦是沒有好臉色,話還沒說幾句,便趕走了他。
陳嘉敏早召見過了一品夫人,與她說了藥材轉賣一事,還附帶着連曹仁師之死的事,也告訴了她,並告知兇手是無憂。
一下成了寡婦,她自然大怒,揚言除非賠她一個曹仁師,不然便離國離鄉,永世不再回來!
金國近亡,她自然是毫無用處了。聽她這麼說,陳嘉敏也不做理會,遂由着她的性子,正好成全了無憂的計劃!
他還是不放心,偷偷問了國庫的下人,得知國庫確然虧損不少,幾近虧空。
此事雖然諸多疑點,但卻處處符合陳嘉敏的話。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他也想不明白。
陳嘉敏的妹妹陳舒敏,是高楓寅的兒媳婦。
她應着嫡姐的吩咐,先是向丞相夫人多舌高楓寅的疑心病,再是藉着丞相夫人之口,吹了吹枕邊風,終是打消了他的疑心。次日,便送他趕赴了大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