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傳到考察團的營地已沒有那麼火爆,但依然讓大家一震。面面相覷,眼裡全是掩飾不住的疑問,“發生了什麼事?”
獵狗的吠叫聲全無,森林因爲這一槍而安靜許多,連野獸也噤若寒蟬。可是這安靜裡似乎潛藏着什麼危險,王東心生不安,對大家說:“我過去看看,盧同學、馬教授,跟我一起去吧。”
盧明傑與馬俊南責無旁貸地點點頭,拿起火把,往槍聲傳來之處走去。剛鑽過一叢大灌木,就見鬼師扛着獵槍從另一側鑽過來,卻不見搖頭晃尾的黑虎。王東關切地問:“發生什麼事了?黑虎呢?”
鬼師的眸子裡淚光隱隱,聲音也哽咽了:“虎子……”他搖搖頭,穿過三人往營地走去,背更佝僂。這片言隻語裡的傷痛,讓三人明白黑虎已是凶多吉少,心裡油然而起一股惋惜。雖然與黑虎相處時日尚短,但它機智勇敢,深得考察團衆人的喜愛。沒想到它出師未捷身先卒,在白骨溝被一頭野豬奪去性命。
三人朝着鬼師回來的方向看了一眼,長嘆口氣,折回營地。鬼師已倚着樹樁坐下,篝火映照下,他的昏花老眼裡淚光閃閃。他一個孤單老人,獵狗就是他唯一的家人與朋友,失去它不亞於老來喪子。大家都理解他的悲痛,但不知道如何勸慰?只是圍着火堆默黙地看着他,營地的氣氛低落。
一會兒,王東估計他悲痛稍減,便過去好言安慰。不料反而更惹得鬼師悲慟,不停地說:“它才五歲,它才五歲,以爲它能陪着我到死,沒想到……”他又哽咽得說不下話。王東言拙詞窮,心中自責不已,鬼師已近風燭殘年,因爲要給考察團帶路而失去唯一親人。“師傅,如果你不想再給我們帶路,我們也能理解。”
鬼師苦笑幾聲,特別刺耳。“虎子死了,我也沒有什麼牽掛,這把老骨頭也隨便了。”他擡起頭盯着王東的眼睛,說:“我感覺到了,這不是一次吉祥的旅程。”他的眼睛像把刀一樣地刺進王東的瞳仁深處,他的話語,跟鬆朗村師公的那番話交織一起,在王東的腦海裡叫囂着。
“……這不是一次吉祥的旅程。”
“……你們頭頂籠罩着黑霧,走在死亡之路上……”
坐在狹窄幽深的祭壇地下通道里,徐海城與小張百無聊賴,時間也過得特別慢。小張隔一會兒看一下腕錶,嘀咕一聲:“席三虎怎麼還不來?”或者是:“靠,才過十分鐘”。後來他也懶得再看錶,就這麼呆呆地坐着,靠着涼涼的石壁。
時間久了,兩人都有點頭昏眼花,胸口煩悶,特別是眼睛不斷地流淚。知道是因爲下面囤積的幾千顆人頭都是用防腐藥物處理過,藥性在封閉空間裡鬱積太久,帶着毒性。小張看着徐海城,又看看櫃門,意思不言而明。
徐海城心知再不破門,就會中毒暈過去,時間無多,即使是文物也要損壞了。他掏出槍,示意小張後退一點。正在這時,外面傳來篤篤的腳步聲。他心裡大喜,拍着櫃門,大喊:“席三虎,是不是你?我們在這裡。”
那腳步聲停頓幾秒,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誰?”
“我們是南浦市刑警隊的,被人困在石櫃裡面,這位老鄉請你幫忙把鎖撬開。”
那人走近,拍着櫃門,有點不敢相信,“你們在這裡面?”
“是的,我們在裡面。”
“你們爲什麼會在裡面?”
這個人可真夠?攏旌3前崔嘧乓歡親擁牟荒頭常擔骸八道椿俺ぃ頤竊謐凡榘訃蝗斯亟錈妗!?br/
“誰把你們關在裡面的?”
旁邊的小張早已不耐煩,叫嚷着:“你到底幫不幫我們開門?不開我們自己破門了。”徐海城瞪他一眼,責怪他太沉不住氣。外面的人心中有顧慮,十分合情合理,因爲事出意外,要是徐海城在外面,也得問個清楚才能放他們出來。他真怕外面的人一走了之,不過那人沒有說話,也沒有傳來離開的腳步聲,大概在想着兩人說法的真實性。可惜石櫃嚴實,沒有辦法將證件塞到外面給他看。
“這位老鄉,你可以去祭壇外面問一下通天寨的席三虎,他知道我們的身份。”
那人慢吞吞地說:“我就是他找來的,他說兩名警察進祭壇幾個小時也沒有出來,讓我來看看。”
小張恨恨地咒了一聲:“我靠。”
徐海城也生氣了,說:“那你還說這麼多幹嗎,趕緊把鎖撬開。”
那人依然慢悠悠地說:“我只是想問個清楚,萬一你們是被警察同志關進去的,我放出來不是壞事情嗎。我這就幫你們撬開。”聽他這麼說,徐海城與小張頓時鬆了口氣。一會兒門外傳來撬鎖的聲音。
一分鐘不到,鎖掉到地上,櫃門也被拉開,有人在外面好奇地張望着。徐海城鑽出櫃子,看着這個人,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樣貌普通,眉宇沉靜,看來是個慢性子。
“謝謝你,老鄉,我叫徐海城。”徐海城摘下口罩,邊說邊伸出手,那人遲疑片刻才伸手相握,說:“我是銅鑼寨的吳春波。”他只是輕輕一握就飛快地鬆手,目光也從徐海城臉上移到石櫃,似乎他對石櫃的興趣遠遠大於前者。
小張也鑽出石櫃,拍拍身上的灰塵,摘掉口罩,說:“快要憋死了。”心中有氣,他重重拍着石櫃門,說:“老大,怎麼處理?”
“先把櫃門鎖好吧,等我們回來再報上級部門處理。”
小張看着吳春波手裡拿着銅鎖,說:“可是這鎖已經壞了。”
徐海城把封櫃底的石塊重新放好,然後將櫃門合上,拿出手銬扣住原先的門環。小張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說:“老大,這不顯得太招搖了?”
“你有好辦法嗎?”徐海城反問。
小張想了想,搖搖頭。
徐海城看看腕錶已近傍晚,不知不覺在石櫃呆了四個小時,他看了櫃子門上的手銬一眼,說:“走吧,今晚得趕夜路了。”說罷,往祭壇走去,小張緊隨着。吳春波猶豫片刻,看了看石櫃以及石櫃上閃閃發亮的手銬,跟了上去。
走到祭壇外面,太陽已經隱沒在雲層後,席三虎正站在祭壇門口張望,一看到兩人,高興得差點違背祖訓邁進祭壇,幸好他及時收住腳步。“徐隊長,你們在裡面幹什麼?”
“等一會兒告訴你。”徐海城說,“三虎,我先問你,剛纔你守在門口時,看到有人進入祭壇嗎?”
席三虎搖搖頭。
看來那人根本不是從門口進入祭壇的。大概他是看到守在祭壇門口的席三虎,於是就繞到圍牆後面翻進來,牆內牆外都是齊腳踝的青草,根本不可能留下腳印。徐海城四處張望時,吳春波走到席三虎身邊,兩人互相拍打着肩膀,擠眉弄眼地笑着,看得出來兩人很熟悉。
徐海城心中一動,問吳春波:“要不是你正好來祭壇,我們就慘了。”
吳春波還沒有說話,席三虎就大大咧咧地說:“是我找他來的……”原來他在外面左等右等,都不見徐海城與小張出來,又礙於祖訓不能入內,心裡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於是他就想到離這裡最近的林區的守林人是吳春波,結果走到半路,就碰到吳春波。兩人是小學同學,向來要好,席三虎將事情一說,吳春波就自告奮勇來幫他看看。
“哦。”事情與徐海城想的有點出入,他本來懷疑吳春波就是將自己與小張關在石櫃裡的人。
席三虎看着手錶,問:“徐隊長,我們還要不要去白骨溝?要去,就得趕緊,晚上路可不好走。”
“那現在就走吧。”
席三虎背起獵槍,撮脣唿哨一聲,在草地上撒歡的獵狗飛快地跑回來。他對吳春波說:“我帶他們去白骨溝了,等我回來去找你玩。”
吳春波拉着他,低聲說:“我可不可以跟你們一起去看看?”問的是席三虎,眼睛卻是看着徐海城,可見他是個聰明人。
徐海城微微一笑,說:“一起去吧。”小張詫異地瞥他一眼,似乎在說,這個人很值得懷疑,爲什麼還要帶上他?徐海城拍拍小張的肩,示意他放寬心。
四人就此上路,獵狗跑在前面,吳春波與席三虎並肩走着,邊走邊說話,聊的全是兩個村寨的瑣事。徐海城與小張跟在後面。四人的腳程比考察團快多了,所以很快就走進半山腰的原始森林。
森林裡陰風陣陣,鬼影幢幢。電筒的燈光引來不少野獸逡巡不去,獸類眼珠閃爍着綠幽幽的光。小張與徐海城心裡緊張,不時按着腰間的手槍。不過野獸本性怕人,所以只在周邊徘徊跟隨,卻沒有進一步的行動。
“快到白骨溝了。”雖然在黑夜裡,森林裡到處都是樹木,席三虎也對自己的方位瞭如指常。徐海城與小張鬆口氣,放下握着槍的手,心想森林原來也沒有傳說的恐怖。
獵狗不知道鑽到哪裡去了,席三虎撮脣唿哨,迴應他的是獵狗的吠叫聲,十分焦急。席三虎深知獵狗習性,肯定是發現什麼,於是握着獵槍往聲音傳來方向走去,徐海城三人也緊緊跟着。
沒走多遠,灌木慢慢地變少,樹木也變稀,月色從縫隙裡泄進來,如水般幽涼。獵狗衝着半空不停地吠叫,大家擡起頭一看,只見半空吊着一隻黑色的狗,已經乾癟,散發着難聞的腥味,蛆蟲在黑色皮毛上不停地蠕動。
席三虎驚愕地說:“黑虎!鬼師家的黑虎!”
徐海城不明白他驚愕的由來,好奇地看着他。
“鬼師家的黑虎是我們村最好的獵狗,居然死在這裡。”他看着吊着獵狗的繩子,“操,哪個獵人這麼缺德,居然下繩套勒死黑虎。”
聽他這麼說,徐海城明白過來,黑虎之死是有人故意爲之。原因不言而喻,自然是令考察團失去一個有力的助手,要知道在森林裡,獵狗的作用遠大於普通人。只是他想不明白,難道考察團不知道黑虎之死是人爲所至?他哪裡知道考察團以爲黑虎的死是野豬所爲。
席三虎罵罵咧咧一番,將黑虎放下來埋葬好。然後大家尋處乾淨的地方,架起遮棚過夜。吳春波與席三虎準備晚飯時,徐海城拿出記事本理清思路,小張挨近他低聲地說:“你不覺得他很有問題嗎?”
徐海城知道這個“他”指的是吳春波,點點頭。
小張不解地又問:“那你還帶上他?”
“不帶着他,怎麼發現他的問題?”徐海城淡淡地反問。
小張深有顧慮,“在森林裡,他可是比我們厲害。”
“不要擔心了。”徐海城心思轉移到救援隊身上,“不知道救援隊發現考察團沒有?”救援隊裡都是體力超常的野戰士兵與獵戶,速度很快,昨晚應該抵達古榕洞。
古榕洞。徐海城問過席三虎,他說根本沒有這個地名,事實上白骨溝過去的深山裡,都沒有約定俗成的地名,都是各人自己瞎起的。所以古榕洞在哪裡,他也不知道,只有讓獵狗跟蹤他們的氣息去尋找。
古榕洞是許莉莉記事本上的最後一站:4月17日,古榕洞,詛咒,石鎖鏈。
《巫域》最新章節由雲起書院首發,最新最火最快網絡小說首發地!(本站提供:傳統翻頁、瀑布閱讀兩種模式,可在設置中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