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就是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聽不見，自然什麼都不會記得。
妖孽般的拓跋野笑得很是燦爛，彷彿前世所見那至美至毒的罌粟之花，美豔，卻讓人心寒。
然則，他卻始終沒有從眼前不過比自己大了一兩歲的同齡人身上看到半點期待中的反應，看着那清澈而湛然的目光，既不讚嘆，也不驚懼，分明是神色從容，似乎絲毫沒有察覺出方纔話裡深藏的隱隱殺機。
莫名的，拓跋野心中戾氣大盛。
他出身大荒第一世家，天生又是第一等的武道天才，自有記憶以來便是生活在無數人追捧之中，何曾有過這番不鹹不淡的待遇？
而且對方還只是同齡人……
第一時間，拓跋野就改變了懷柔利誘讓霍雲效命的想法，哪怕那只是當做炮灰事後甩到一邊。無論如何，他怎麼都要先泄了心頭這口火氣，讓這傢伙知道什麼叫天威不可冒犯！
拓跋野目光多了一份陰冷，卻依然笑意不改地說道：
“南荒霍家，我只記着霍璃這個名字，其餘不過寥寥，聽着污了我的耳朵。不過今天之後，很大機會要多了你這個人。我觀你不過煉氣五層，手中劍器也不過二等，卻能越級滅殺幾位固元武者，可是劍法修出劍勢了？”
“聽說霍家有一門號稱一十二路鎮八荒的《霍家劍訣》，本來是一門上品絕學，現在殘缺而淪爲第三等，以你的修爲，就是學了這門劍訣吧？悟性不錯嘛。”
“不過你如此悟性，卻只有這麼粗淺的修爲，定然是武道資質太差，或者在霍家得罪了什麼人物。”
拓跋野如數家珍地將霍雲的底子一一指出，雖是推斷，但口吻、語氣無一不嶄露了爲人的自信與傲慢，彷如話一出口便是天經地義了。
但霍雲也着實佩服這少年的敏銳邏輯，只從一個名字和蛛絲馬跡般的戰績，居然就將他的一身本事和狀況點破了七八成，假以時日，這人再加幾分磨礪，也許真的能成爲威凌大荒一代人的妖孽強者，而非現在這般只是潛力股型的天才。
“我拓跋家向來廣招人才，只要有一技之長，不問出身。你現在這般處境，想要活命乃至掙出個名頭，實在機會微薄。”
說着，拓跋野突然眯起了雙眼，目光利如刀割：
“那麼，以我拓跋野之名給你個機會，跪下，磕頭，認我爲主，可保你生前身後一世富貴，高人一等！”
霍雲一愕，卻是沒有料到他話鋒轉得這麼突然，繼而卻是啞然失笑，目光落於左手長劍上。
劍者，兵之君子，中平持正，但爲直裡取，不向曲處求
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惜命了？
果然越是生死關頭越能磨礪人的意志，方纔卻是想得太多了。
“既然是小孩子，那就不要故意裝出成熟的模樣。”
霍雲微笑着看向拓跋野，手中千煉一展，劍光一如新鑄時的鋒銳逼人、不染半點紅塵：
“你要戰，那便戰。”
“找死！”
拓跋野臉色一獰，手揮大袖後拂，平地頓時狂風大起，將他整個人吹着朝霍雲快速飛來。
這少年很有東方不敗的潛質啊……
看着那刻意追求美感的姿勢，霍雲腦海亂入，心中卻不敢有絲毫大意。
這可是一個堪稱妖孽的真正天才，不比以往敵人。
如果說尋常武者最多隻能發揮出固元期極限中的十之三四，那眼前的少年起碼能發揮出七八成，甚至還有超越極限的可能。畢竟上乘的絕學加上第一等的神兵，對於武者的實力增幅實在是太過巨大了。
拓跋野凌空出招，分明絲毫不把這種好看多過實用的架勢當做弊病，也很大可能是不把霍雲放在眼裡。他雙手從衣袖中彈出，手掌瑩白如玉，十隻修長的手指呈鷹爪狀，指甲鋒銳，仿若匕首。
霍雲赫然發現，這少年居然沒有動用固元期武者招牌級的真氣外放技巧，凝氣成芒。
是大意還是過於傲慢了？
這般念頭剛在腦海生起，眼前卻是一花，仿若那撲來的身影是一頭自高空擊下的霸者雄鷹，而那十隻手指，則是雄鷹開山裂石的銳利爪子。
——武道之勢！
霍雲哪裡認不出這歷來被他當做越級戰鬥底子的王牌？
他頓時心中一凜，千煉連忙展出不周山的劍路，迎着那凌厲詭秘的雙手連連擋拆。
然則雖是招架得滴水不漏，但過於巨大的內氣差距還是讓他身形不住後退，腳下不斷踏出一個又一個腳印土坑。
若不是他劍勢凝練足有《霍家劍訣》當前所能達到的三成巔峰，遠超於對方爪勢的一成火候，這才避免了力道被借而反過來借用成功，這纔沒有一個照面落敗。
饒是如此，霍雲體內的本就浮動的氣血也已經開始劇烈震盪，五腑大幅度受創，只是表面強忍着不露聲色而已。
拓跋野卻是未料到霍雲的劍勢如此凝練，要知道那可不是一修煉出來就完事的東西，所有類型的武道之勢都是一樣，每增加一成火候，其威能都是倍數增加。
三成火候，這其中所需的悟性實在是高得嚇人，拓跋野從來未聽說過有人能在這般年紀就大成這樣的程度，便是他再怎麼天才自詡，此時也不禁生出嫉恨之心來，哪怕對方實力其實遠不如己。
拓跋野一向不能容忍比自己出色的存在，心中殺意大盛，卻也知光靠自己一成的爪勢是奈何不了霍雲，乾脆果斷放棄一口氣以對方得意手段擊垮這人的打算。
他單手化爪爲掌，重重一拍千煉劍脊，脫出劍勢落在地上，準備動用氣芒的本事一舉滅殺霍雲。
事實上，他所學的最強本事是拓跋家秘傳的上品絕學《斷嶽手》，足有小成巔峰的火候，若是一開始就是動用它，哪怕只施展一半的本事，也足以讓霍雲吃上大虧。
然則，他此時才起這個念頭，卻是晚了。
自進十萬大山以來，霍雲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搶先制敵，此刻拓跋野不過是因爲攻勢暫停而氣勢稍緩，但一察覺到對方氣機波動正在觸底上漲，他瞬間就明悟並抓住了這也許是唯一的機會——
腳下寸勁帶動全身，飛速朝拓跋野激射而出，手中千煉則以逆風斬劍路凝聚全身內氣、力道、精神，經由背水一戰的心境斬出，居然隱約有沛然莫敵的澎湃劍勢，仿若滄海巨浪、滔天逆轉！
如此威勢，便是拓跋野再自傲，也不禁臉色一變。
這樣的劍勢，只怕隱隱有四成的火候了……
但，這還難不倒他！
拓跋野飛快從懷裡取出一對薄如蠶絲的手套套到手上，然後內氣一激，居然瞬間凝聚出滿掌近四寸的實質氣芒，仿若雙手裹了兩個尖球。
拓拔野再看向霍雲，目光便如同看到一頭死豬般冷漠——
此時此刻，他早已將迷失林裡的幼生妖獸拋之腦後，所思所想，卻是一定要扼殺這個隱約能威脅到自己的同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