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授二年(691年)九月下旬的一天,武則天正埋頭在宣政殿批閱公文,隱約聽見宮門外有吵吵嚷嚷聲,問:“何人在宮外喧譁?”

上官婉兒忙示意一個近侍出去看看。時候不大,該近侍手拿一折奏章,匆匆而回,彙報說:“皇上,有個叫王方慶的洛陽人,領着好幾百人聚集在午門外,要求立魏王武承嗣爲皇太子。”

“竟有此事?”武則天擱下毛筆,擡起頭問。

“這是他們聯名的奏表。”近侍跪在地上舉着奏表說。

上官婉兒剛想去接奏表,轉給女皇,女皇武則天揮一下手說:“把奏表交與南衙,讓幾個宰相傳閱一下,拿個意見,再上報於朕。”

武則天說完,仍埋頭繼續她的手頭工作。近侍拿着奏表,來到月華門外的南衙。對於宮門口突然聚集了這麼多人,鼓譟武承嗣爲皇太子,南衙裡的人議論紛紛,鳳閣舍人張嘉福上竄下跳,正攔着人大談立武承嗣爲皇嗣的好處。見近侍拿着那奏章來了,張嘉福忙迎上去問:“公公,皇上對這事怎麼說?”

“皇上要幾位宰相大人將此事討論一下,再報給她。”

“好,好。”張嘉福接過奏章,說:“公公,您先回去吧,這事我給你辦了。”

張嘉福拿着奏表,先跑到昔日的同事,現任夏官尚書兼平章事歐陽通的辦公室,進了門張嘉福就嚷嚷着:“大事!大事!”

見張嘉福如此冒失,歐陽通看在昔日同事的份上,沒有喝斥他,只是白了他一眼,沒理他。

張嘉福拿着奏書,徑直來到歐陽通的辦公桌前,說:“歐陽大人,皇上讓你在這奏表上簽字。”

“籤什麼字?”

“你在這表上寫個‘同意’就行了。”張嘉福把奏章鋪開在歐陽通的面前說:“這是洛陽人王方慶請立魏王爲皇太子的奏章,大人若同意,就請在這上面簽字,皇上吩咐的。”

歐陽通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看也不看,就把奏表拿起來扔到張嘉福的懷裡,說:“我現在沒空,你找其他宰相去。”

“那,他們簽了字,等會兒你也得籤?”張嘉福不放心地問。

“去去,我沒功夫跟你囉嗦這無聊的事。”歐陽通不耐煩地說。

“這是正事,怎麼是無聊的事?”張嘉福梗着脖子說,早有歐陽通的秘書走過來,一把把張嘉福推出了門外。

頭一下子就放了啞炮,張嘉福始料未及,垂頭喪氣地來到了岑長倩的辦公室,進了門先點頭哈腰,雙手把奏表呈上說:“宰相大人,皇上請您在這上面拿個意見。”

岑長倩接過奏表,看了一遍,問:“午門外那些人還在鼓譟嗎?”

張嘉福忙說:“聽王方慶他們說,皇上若不答應魏王爲皇嗣,他們就天天來宮門外請願,直到皇上答應爲止。”

這時,新任地官尚書兼平章事格輔元走進來說:“那些潑皮無賴在外鼓譟不已,得想個辦法。”

“格大人來得正好,”岑長倩站起來說,“走,咱們登上城樓,看看去。”

倆人登上了南衙的門樓,往西望去,只見午門外的空場上,有數百人聚在那裡,其中有一個人看樣子是頭,站在一輛馬車上,揮舞着拳頭,帶頭喊着:

“不立魏王,誓不罷休!”

“武氏江山,武氏爲嗣!”

岑長倩指着廣場上那些人對格輔元說:“這是有組織、有預謀的行爲,不可等閒視之,得趕快向皇上彙報。”

格輔元點點頭,倆人急步下樓,趕往內宮,張嘉福還跟在後邊催着問:“兩位大人到底是簽字不簽字?”

到了月華門口,因爲官職小,不是常朝臣,張嘉福被把門的羽林軍擋在了門外。張嘉福探頭探腦往裡張望了一會兒,知道不妙,忙飛奔去找武承嗣去了。

宮外改立皇嗣的喧譁聲一浪高過一浪,幽居東宮的皇嗣李旦,面對這公然的挑戰,自然不敢應戰,只是躺在牀上不住地唉聲嘆氣。李旦的三兒子、年僅八歲的楚王李隆基憤憤地說:

“吾家江山,豈能落外人之手,爹爹何不找皇帝說說去?”

“說又有什麼用?”李旦嘆了一口氣,撫摸着愛子的頭說:“三郎啊,你年紀還小,不知這裡面的利害,萬事還以少說爲妙啊。爹爹就因爲少說不說,才平安地活到現在啊。”

與此同時,武承嗣也從內部消息得知,岑長倩和格輔元去見女皇,極力反對更改皇嗣,岑長倩還向女皇上書,要求切責宮門外的王方慶等人,勒令其自行解散。

武承嗣氣得咬牙切齒,趕緊來找武三思商議對策。

武三思沉吟良久,對武承嗣說:“不除掉岑長倩、格輔元這些絆腳石,武氏兄弟難有出頭之日。”

“岑長倩爲相十幾年,皇上尤爲信任,想搞他怕不容易。”武承嗣說。

“只有我親自出馬了。”武三思惡狠狠地說。

當即,武三思收拾一番,趕往宮中去見女皇,女皇也正想召見他,見面就問:“三思啊,你對老百姓詣闕上表,請立承嗣爲皇嗣有什麼看法?”

武三思垂手侍立,恭恭敬敬地說:“臣沒往這方面多想,但武氏江山,當立武氏爲嗣,老百姓的請願還是很有道理的。”

“朝中文武羣臣,對這件事的反應如何?”

“臣宰們大多數還是傾向贊成魏王爲嗣的。”武三思扯了個謊說。

“可岑長倩、格輔元等幾個宰相卻堅決不同意啊。”

“岑長倩、格輔元不同意立我武氏也還罷了,可他們千不該萬不該出言傷我武氏,着實令人可恨。”武三思恨恨地說道。

“他倆說什麼啦?”武則天問。

“三思不敢妄議大臣。”

“說!”

“回皇上,岑長倩和格輔元在南衙裡密謀,說千萬要保住李旦,阻止武家承嗣爲皇嗣,不然,唐朝的天下就永無復原之日了。”

武則天聽了,果然勃然大怒,把手中的茶碗往地上一摔:“他倆真敢這麼說?”

“皇上若是不信,讓來俊臣推問一下就知道了。”

武則天把手往桌上一拍喝道:“你馬上傳令來俊臣,把岑長倩、格輔元抓起來,問明真相,若果有反武復唐言行,可立即斬首。”

武三思內心竊喜,真是幾句話就把岑長倩、格輔元搞定了。出了宮,武三思馬不停蹄,去找來俊臣。

不久,武三思將岑長倩、格輔元抓了起來,同時又將歐陽通、樂思晦等數十名朝臣構陷入案,一併斬於東市。

幾位宰相同時被殺,諸武及其同黨欣喜若狂,以爲有機可乘,每日不但在午門外吶喊示威,而且還花錢請來一個吹鼓班子,每日裡敲鑼打鼓,打板吹笙,鼓譟不已。武則天被鬧得心煩意亂,叫人把領頭的王方慶召進宮裡,當面問道:“皇嗣我子,奈何廢之?”

王方慶對女皇問這句話早有準備,早有人暗中爲他排練好臺詞,遂引用《左傳》裡晉大夫狐突之言,正色對答道:“神不歆非類,民不祀非族!今誰有天下,而以李氏爲嗣乎!”聽王方慶這一說,還真有些道理,武則天不禁有些心動,可接班人問題是關係千秋萬代的大計,不好貿然決定,於是對王方慶說:“你先回去吧,容朕考慮考慮再說。”

“皇上不答應,小民就不起來。”王方慶趴在地上,咬咬牙,鉚足勁,嘣嘣嘣連磕了幾個頭,哭道:“望皇上能明白小民的拳拳赤子之心,立我武氏爲嗣。”

武則天被纏得無計可施,無可奈何之下從抽屜裡摸出一個腰牌說:“別哭了,起來吧。也別帶人在宮門口鬧了。想見朕的時候,拿着這印紙給守門的看看就行了。”

王方慶心裡非常高興,嘴上卻說:“皇上不答應我,我以後還會來的。”

“好了,好了,你走吧,朕還有許多事要忙呢。”武則天不耐煩地揮揮手說。

出了宮門,王方慶直奔旁邊的客棧,早已在房間裡等候多時的武承嗣急忙迎上來問:“怎麼樣,方慶,皇上跟你說了些什麼?”

王方慶說:“皇上雖沒馬上答應我,但也不離十了。皇上還給了我一個腰牌,說我隨時都可以去見她。”

武承嗣也很高興,鼓勵王方慶說:“要趁熱打鐵,隔一天、兩天去一次。事成以後,我送你十萬安家費。

王方慶非常高興,問武承嗣:“武大人,宮門口那些人還撤不撤?”

“不能撤,告訴他們,都打起精神來,每日工錢照舊,另外再加二十文錢的補助費。”

第二天,王方慶趾高氣揚,大模大樣地進了宮,惹得圍觀的人們一片豔羨之聲。到了朝堂,女皇正在和兵部的人研究出兵吐蕃的軍國要事。王方慶不識好歹,走過去喋喋不休地說:“魏王乃武氏正宗,理應立爲皇太子。李旦乃外姓之人,舊黨餘孽,不殺他就算高擡他了,讓他做皇嗣,實在是家國的不幸……”

見女皇不理他,王方慶擡高聲音說:“皇上,您不能不考慮民心民意啊。”

武則天不勝其煩,揮揮手說:“你先回去吧。”

第二天,王方慶又去了,又喋喋不休,顛三倒四翻來覆去地說了一番。武則天又說:“朕日理萬機,立皇嗣的事,暫時還不能考慮,你還是過一段時間再來吧。”

過了兩天,王方慶覺得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應該趁熱打鐵,於是又入宮了。武則天因爲連殺了幾個宰相,朝中空空蕩蕩,急需人才,正和鳳閣侍郎李昭德商議開科取士的事,見王方慶又來了,不勝其煩,沒等他開口,武則天就對李昭德說:

“把這個討厭的傢伙拉出去,賜他一頓棍杖。”

李昭德早就想除掉這個無賴了,一揮手,上來兩個侍衛,把王方慶腳不沾地地拖了出去,一直拉到先政門,聽說李昭德要杖打王方慶,不一會兒,先政門前就圍滿了看熱鬧的朝士,李昭德指着王方慶大聲宣佈道:“此賊欲廢我皇嗣,立武承嗣。”

武承嗣就在旁邊,此話分明是說給武承嗣聽的,躲在屋子裡的武承嗣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坐立不安。

“把這個逆賊給我狠狠地揍一頓。”李昭德喝道。

立即竄上來幾個衛士,掄起練過硃砂掌的蒲扇般大的手掌,照着王方慶的嘴臉劈劈啦啦地打起來,打得王方慶耳鼻出血,殺豬般地嚎叫,嘴裡還喊着:“武大人啊魏王爺,快來救救我啊……我快要叫人打死了。要不是你花錢請俺……俺怎麼也不會受這份洋罪……武大人啊,你得講究點仁義道德,千萬不能見死不救啊……”

朝士們一聽,都明白了怎麼回事。大家議論紛紛,朝武承嗣辦公室的方向投去鄙夷的眼光。

李昭德見打得差不多了,王方慶也沒什麼力氣叫喊了,遂喝令左右杖殺王方慶。聚集在宮門外數百名市井無賴,聽到王方慶被杖殺的消息,嚇得立刻散去了。

武則天聽說王方慶被杖殺的消息,有些惋惜,對李昭德說:“其實這個王方慶說得也有些道理啊。立子?立侄?朕確實也拿不定主意啊。”

李昭德恭手進言道:“天皇,陛下之夫;皇嗣,陛下之子。陛下身有天下,當傳之子孫爲萬代業,豈得以侄爲嗣乎!自古未聞侄爲天子而爲姑立廟者也!且陛下受天皇顧託,若以天下與皇嗣,則天皇不血食矣。”

昭德之言,曉以君臣大義,夫妻之情,母子之情,可謂是情理交融,無懈可擊,不由得武則天不連連點頭,說:“聽卿一席話,了結朕數日之思慮。如今宰相位置空缺,你就領一角吧。”

“謝陛下隆恩。”

謝恩畢,李昭德又恭手進言道:“臣舉薦一人,可爲宰相。”

“何人?”

“洛州司馬狄仁傑,懷忠秉正,有安人富國之才。儀鳳中,爲大理寺,週歲斷滯獄一萬七千人,無冤訴者。俄轉寧州刺史,撫和戎夏,人得歡心。如今知洛州司馬,頗有善政,是不可多得的宰相之才。”

武則天點點頭,說:“朕也久有起用狄卿之意,可速發特使,召其還京。”

“遵旨。”李昭德答應一聲,轉身走了。

不二日,狄仁傑趕赴京城,朝中,武則天當即頒詔:

封狄仁傑爲地官尚書,與冬官尚書裴行本並行平章事。

武則天微笑着,看着狄仁傑,愛才之心溢於言表,說:

“卿在汝南,甚有善政,卿欲知譖卿者名乎?”

狄仁傑恭手謝道:“陛下以臣爲過,臣當改之;陛下明臣無過,臣之幸也,臣不知譖者,併爲善友,臣請不知。”

武則天聽了,深加嘆異,以爲狄仁傑有長者風。

這時,大學士王循之,因害怕酷吏,不想在朝中呆了,因出班請奏:“臣父母年邁多病,臣請乞假還鄉照顧雙親。”

武則天得了狄仁傑,心情不錯,於是答應道:“難爲你一片孝心,朕就準你的假。”

御史中丞知大夫李嗣真深知王循之告假的真正原因。

於是手拿奏書,出班奏道:“今告事紛紜,虛多實少,恐有兇慝險謀離間陛下君臣。古者獄成,公卿參聽,王必三宥,然後受刑。比日獄官單車奉使,推鞫既定,法家依斷,不令重推,或臨時專決,不復聞奏。如此,則權由臣下,非審慎之法,倘有冤濫,何由可知?況以九品之官專命推覆,操殺生之柄,窮人主之威,按覆既不在秋官,省審復不由門下,國之利器,輕以假人,恐爲社稷之禍。”

武則天聽了,不以爲然,說:“沒這麼嚴重吧,朕覺得他們只是殺了該殺的人。”

狄仁傑也恭手說:“生殺之權應由司部掌管,承相及主薄的死令,亦應由聖上親賜,請聖上立制以約束別有用心之人。”

聽了狄仁傑的話,武則天也覺出了羣臣對酷吏縱橫的不滿,於是點頭應道:“狄卿所言,可令刑部討論定製。”

御史中丞魏元忠亦手拿奏本出班奏道:“當今朝廷用人,請聖上下詔,遍選有才之人,爲百姓謀福,爲聖上出力。”

武則天聽了,連連稱善,當即指示吏部說:“新朝肇基,理應廣求天下逸才。可向各地州府,發十道存撫使,以存撫天下,輯安中國,舉賢任能,務要做到野無遺賢,萬不可辜負朕思賢若渴之心也。”

長壽元年(692年)正月,由十道存撫使推薦來的各地舉人,雲集神都洛陽殿,接受女皇的親自接見。這是繼“殿選”、“南選”之後,武則天的又一次“掄材大典。”

在這次選拔人才中,武則天不但重視文章豪傑,而且還特開武舉,遴選“武功英傑”。武選雖以“軀幹雄偉”爲量才標準,有失偏頗,然武則天的武舉開創之功卻不可抹煞。

長壽元年(692年)一月的一天,女皇武則天正在午後小憩,近侍報說左臺中丞來俊臣緊急求見。剛過了年,有什麼大事嗎?女皇忙欠起身子,傳來俊臣入宮晉見。

來俊臣入了內殿,三拜九叩之後,氣喘吁吁,一臉驚慌的樣子,鄭重其事地向女皇奏報:“啓奏陛下,新任鳳閣鸞臺平章事地官尚書狄仁傑、鳳閣侍郎任知古、冬官尚書裴行本,以緝卿崔宣禮、前文昌左丞盧獻、御史中丞魏元忠、潞州刺史李嗣真七人合謀造反。”

武則天嚇了一跳,剛任命沒幾天的幾個宰相也要造反,武則天一拍牀幫喝問道:“果有此事?”

“臣只是收集了部分材料,但謀反大事,不可不察,臣請收此七人入獄推問鞫訊,有無謀反,一問便知。”

只要涉及“謀反”二字,武則天總是心驚肉跳,極爲敏感,恨不打一處來,當即頒詔准奏,令來俊臣從速審理此案。

出了皇宮門,來俊臣一蹦三尺高,興奮地直搓手,嘴裡罵道:“我來俊臣當不上宰相,你們幾個也別想幹成,非把你幾個搞死不可。”

回到左臺,來俊臣立即招集幾個死黨,佈置任務,他指着侯大侯思止說:“你,負責抓捕審訊魏元忠。魏元忠是個倔種,你一定要負責從他的嘴裡掏出謀反的口供來。”

侯大拍着胸脯,大包大攬地說:“沒問題,他魏元忠骨頭再硬,硬不過我侯大的孟青棒。我保證一天之內結案。”

來俊臣又指着判官王德壽說:“你隨我抓捕審訊其餘幾個人。”

當天下午,六位重臣連同因公滯京的潞州刺史李嗣真被抓捕入獄。來俊臣也深知狄仁傑和魏元忠都是些不好惹的硬漢。爲了從速結局,避免夜長夢多,來俊臣公佈了一條坦白從寬的條文:

問即承者,例得免死。

刑訊室裡,爐火熊熊,油鍋裡的熱油被燒得翻着花兒向上冒。各種刑具一字兒擺開,地上、牆上、刑具上血跡斑斑,打手們光着上身,氣勢洶洶。空氣中瀰漫着一股逼人的殺氣。狄仁傑、任知古、裴行本、崔宣禮、盧獻、李嗣真六人被鐵鏈鎖着,牽進了刑訊室。

來俊臣走過來,一一向幾個要犯介紹他的獨門刑具:“這是‘肉館——’(一種食品名,類似火燒),這是“壓趕杖’,這是‘刺蝟球’,這個架子叫‘懸發薰耳’,把你的頭髮系在上面,身子騰空頭兩邊燃燒薰草薰,直到頭髮燒斷了,你也就自然而然地落下來了,下面有一大盆穢溺接着你。這是普通的一種,叫‘枷研楔擊’,但可別小看這枷研楔擊,上去以後,保叫你的腳骨立馬碎了……”

介紹完刑具,見幾個犯人面有懼色,來俊臣道:“還有幾個絕活,我沒亮出來,單等對付那些死硬到底的人使用,不過,到現在一直還沒碰上對手,諸位若想試試,就請上吧,要不想試試,那也好辦。我早就說過,欲引人承反,奏請降敕,一問即承,同首例得減死。若堅不鬆口,頑抗到底,就只有死路一條!”

來俊臣又踱到狄仁傑的面前,說:“狄公,這裡頭數你任高,你是怎麼考慮的。”

狄仁傑心中暗忖,落到此種沐猴而冠的禽獸手中,好比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不如來個一問即承,先逃過嚴刑拷打,留下一條活命,再圖翻案不遲。再說承認謀反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於是“坦白”道:“大周革命,萬物惟新,唐室舊臣,甘從誅戮,謀反是實。”

來俊臣點點頭,喝問其他人:“你們呢?”

其他五個人見狄公都“招供”了,於是也來個好漢不吃眼前虧,齊聲說道:“我等追隨狄公,皆願承反。”

來俊臣沒想到案子辦得如此痛快,高興得哈哈大笑,當即指示判官王德壽:“速速給他幾人錄口供!”

判官王德壽一一給幾個錄過口供後,見來俊臣出去了,想額外再搞些創收,爲自己升官發財積累些資本,於是倒了一杯水,走到狄仁傑的跟前,雙手遞上,小聲說:“狄公,想跟你商量個事。”

狄仁傑看了他一眼:“請說!”

王德壽故意摸了摸旁邊的一件刑具,又拿過來在狄仁傑的跟前亮了亮,半是威逼,半是引誘地說:“德壽當了這個差,就有一定的生殺予奪的權力。就是我這個判官幹了十幾年了,老是升不上去。我想借尚書的口,扳倒新入相的夏官尚書楊執柔。”見狄仁傑不說話,王德壽又進一步說:“狄尚書既然已經錄好供狀,且得減死,多引一些人少引一些人,也是無所謂的。”

狄仁傑心裡已明白大半,卻故作不解,問道:“想怎麼樣?”

王德壽湊近狄仁傑,進一步指點“迷津”:“狄尚書原來在春官,楊執柔任某司員外。你當過他的頂頭上司。如今你承認謀反,正好可以誣引他爲同黨。”

對這種裸的害人行徑,狄公忍無可忍,厲聲說道:“皇天在上,仁杰怎能做出這種事情?”

言畢,狄公以頭觸柱,血流被面。嚇得王德壽急忙作揖道:“狄公不願意就算了,千萬別生氣,權當我放了個屁。”

且說侯大把魏元忠逮到了刑訊室,審問了半天,問不出個所以然。侯大覺得肚子餓了,命暫停審訊,然後叫伙房端上自己喜愛的火燒吃。正在這時,一個小令史走進來說:“侯御史,那邊狄仁傑等幾個案犯都招供了,就剩你這邊的魏元忠了,來大人叫你加快速度。”

一聽其他案犯都招供了,惟有自己這邊落後了,侯大急了眼,三下兩下把一個火燒塞進嘴裡,囫圇吞下去,噎得直翻白眼。叫道:“帶魏元忠!”

魏元忠被鐵鏈鎖手帶上堂來,剛剛站定,侯思止一拍驚堂木,劈頭吼道:“快招!”

魏元忠是陷過周興獄,詣市將刑,臨刑而神色不撓,又被太后召回的視死如歸、死不奪志的硬漢,豈在乎一個小小的籠餅御史,遂指着侯大罵道:“無恥小人,大字不識一個,敢在我魏爺面前耍威風?”

侯大因告密有功,驟得高官,平日驕橫慣了,見魏元忠敢當面頂撞自己,揭自己老底,氣得撲上去,把魏元忠推倒在地,倒提雙腳,在地上拖來拖去。拖了一會兒,累得侯大呼呼直喘,方停下手問:“你招還是不招?”

魏元忠被拖得頭暈腦脹,痛苦不堪,但心中銳氣絲毫不減,他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指着侯大繼續挖苦道:“我運氣不佳,乘惡驢墜,雙足在蹬,被惡驢牽引。”

侯大不再提審魏元忠,又迫於來俊臣的催逼,只得叫人僞造一份魏元忠自承謀反的供狀呈上了事。

關在監牢裡的狄仁傑深知,即承反狀,依法當死,等一天就離死亡更近一天,得儘快想辦法訴冤於女皇,藉以自救。

狄公在牢房裡走了兩個來回,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他敲敲牢門,叫來獄卒。

“狄公,什麼事?”狄仁傑曾經當過大理丞,其斷案公正傳奇,人所敬仰,連獄卒也很佩服他。來到牢房門口,客客氣氣地問狄公。

“老陳,能不能給我拿些筆硯來,我想寫些字。”狄仁傑說。

“筆硯?”獄卒老陳抓抓頭,說:“這小人可不敢作主,紙墨筆硯進監牢控制得很緊,必須當班的判官批准才行。”

“誰當班?”

“王德壽王大人。”

“麻煩你給王判官說一聲,就說我有一些事情想交代一下。”

獄卒老陳答應一聲走了。

王德壽聽說狄仁傑尚有未交代完的事,也非常高興,忙帶上紙墨筆硯來到監牢裡。“狄尚書,你想寫些啥?”

狄仁傑站在牢裡,隔着柵欄門作揖道:“自從入獄以來,判官對我照顧得非常好,吃穿都沒受什麼委屈。仁杰心中感動,想多交代一些事情,以報答判官大人。”

王德壽大喜,急忙問:“尚書還願意牽楊執柔?”

狄仁傑搖搖頭說:“執柔是皇上母親的侄孫,是皇上親手提拔的國戚,若牽之不成反受其害。不如檢舉一些其他人。”

王德壽一聽,連連點頭,說:“好,好,還是狄公慮事周到,憑公牽誰都行。”

王德壽即命獄卒打開牢門,把紙筆墨硯遞進,還特意讓獄卒弄來一張小桌子,放在牢房裡,讓狄公沉住氣地書寫。

見王德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站在旁邊不走,狄仁傑笑道:“我得慢慢考慮考慮,慢慢寫,判官有事就先忙去吧。”

“好,好,你忙你忙,我走我走。”

等王德壽和獄卒走後,狄公拆開被頭,撕下一塊布帛,鋪在桌上,援筆寫道:

光遠吾兒:父陷牢獄,爲人所誣,旬日之間即死。可速持書赴闕,以告皇上,求今上召見爲父,以鳴我不白之冤也,父字。

寫完後,狄公把帛書疊起來,從線縫間塞進棉衣裡,整理完畢,然後敲敲門,叫遠方看守的獄卒。

“狄公,又有什麼事?”獄卒走過來問。

“天熱了,麻煩你把棉衣交給我家人,去掉裡面的棉花,改成夾襖。”

獄卒面有難色,說:“按規定這事也得跟王判官彙報。”

“請務必幫忙。”狄仁傑說。

王德壽正有求於狄公,聽說狄公想換件單衣,豈有不同意的,手一揮,命令獄卒:“跑步前進,速把棉衣送到狄公家。”

獄卒答應一聲,拿着狄公的棉襖一路小跑,穿過幾個街區,來到狄公的家中,把棉衣交給狄公的兒子狄光遠,說:“狄尚書說天熱了,讓速把棉衣拆了,去其棉,做成夾襖,做好後馬上送到獄裡去。”

狄光遠給了獄卒一些謝銀,把獄卒打發走了。回到後堂,狄光遠把這事跟家人一說,狄光遠的母親淚就下來了,數說道:“如今才二月天,時方寒冬,如何說熱,難道是獄中升了火爐不成,按理說寒獄更冷。”

狄光遠的妻子也說:“何必再拆去棉絮做成夾襖,現成的夾襖,拿去一件不就行了。”

“不對,”狄光遠覺得有些蹊蹺,忙叫過妻子說:“趕快拆開棉衣!”

“拆棉衣幹啥,現成的夾襖子。”

狄光遠也不搭話,拿過棉衣一把撕開,翻檢一下,果然在夾層裡找得帛書。捧讀父親的手書,光遠的眼淚就下來了,和母親說了一下,當即決定持書詣闕訴冤。

狄光遠急急火火趕到宮門口,向值班的內侍說:“我是地官尚書狄仁傑的兒子狄光遠,有非常事變,要緊急求見皇上!”

內侍一聽說有非常事變,不敢怠慢,急忙上報給女皇陛下,女皇當即傳旨狄光遠晉見。

入了朝堂,三叩九拜之後,狄光遠把父親寫的帛書呈上,請求女皇召見父親,允其當面訴冤。

女皇一聽是如此的非常事變,懶洋洋地說:“你回去吧,朕會慎重處理這事的。”

狄光遠無奈,只得含淚再三磕頭,離開了朝堂。

見女皇陛下對這事無動於衷,一旁的上官婉兒進言道:“七位重臣,共謀造反,甚爲蹊蹺,皇上不如召來俊臣當面問問。”

“那就傳來俊臣。”女皇陛下發話道。

時候不大,來俊臣趕來了。磕頭晉見畢,武則天問:“卿言仁杰等承反,今其子弟訟冤,爲什麼呢?”

來俊臣是何等奸滑小人,鬼點子比誰都多,哄女皇的鬼話也多得很,當即振振有詞地說:“仁杰等人下獄,臣未嘗褫其巾帶,官服還都讓他們穿着,住處和生活待遇都很好,不打他們不罵他們不歧視他們,他們在獄中生活得很舒適。若無謀反事實,他們安肯承反?”

武則天聽了來俊臣一番謊話,疑疑惑惑,一時難下決斷。上官婉兒小姐近前小聲說:“不如派個人赴獄中看看,虛實一看盡知。”

武則天點點頭,叫人召來通事舍人周琳,對他說:

“周卿跟着來中丞到獄中看看,看看狄仁傑他們在獄中生活得怎麼樣?有無冤情。”

“遵旨。”

周琳和來俊臣並馬前往監獄。來俊臣叫過一個從人,悄悄叮囑道:“告訴王德壽,馬上讓狄仁傑他們換好衣服,衣冠齊楚,站在南牆根,迎接欽差大人的檢查。”

從人答應一聲,打馬先自趕去。

周琳也是個膽小鬼,平時見了酷吏來俊臣心裡就打怵,到了獄中,周琳嚇得兩眼都不敢四處看,只是跟在來俊臣的身邊唯唯諾諾。來俊臣指着南牆根的幾個曬太陽的人說:“看見了嗎,周大人,你看狄仁傑他們衣服穿得多齊整,臉吃得多胖,回去可要跟皇上好好說說,就說狄仁傑他們一點也沒受委屈。”

周琳正眼都不敢往前看,只是稍微瞥了一眼,又急忙低下頭,嘴裡答應着:“是,是,挺好,挺好。回去一定按中丞大人的意思,彙報給皇上。”

周欽差看見來俊臣就如芒刺在背,怕呆的時間長沒有好處,敷衍了一下,就想溜之大吉,說:“我這就回去向皇上彙報去,免得皇上多心。狄仁傑他們確實是自己承認謀反的。”

說完,周琳拔腳就想走,卻讓來俊臣給一把拉住了:“你先別走。”

周琳嚇得一哆嗦,期期艾艾地說:“還有什麼事,來大人?”

來俊臣拍拍周琳的肩膀說:“別害怕,你又沒造反你怕什麼。稍等一會兒,我讓他們幾個寫謝死表,請你代爲呈給皇上。”

“好,好,好。”周琳忙拉過一個板凳坐下來,一步也不敢動,連下人給他遞上一杯水,他都嚇了一跳。

時候不大,王德壽拿了七份謝死表來了。來俊臣接過來看了看,遞給周琳,半是威脅地說:“好好跟皇上說說,有什麼差錯你我都不好交代。”

周琳接過謝死表,小心地收起來,給來俊臣鞠了個躬,給王德壽鞠了個躬,甚至給旁邊的打手們鞠了個躬,嘴裡還連連說道:“一定照辦,一定照辦。”

望着周琳的背影,來俊臣哈哈大笑,對身旁的嘍囉們說道:“小鬼還能哄了老家錢,想要翻案,沒門!”

周欽差出了監獄,抹了抹額上的汗,心說好險,這個差使可不是一般人乾的,幸虧我周大人隨機應變,方沒惹着了這個魔頭。回到皇宮,周欽差據“實”向女皇陛下彙報說:“臣奉命探獄,見仁杰等人衣冠齊楚,羅立於南牆根下曬太陽,皆欣欣然無一絲憂懼之色,來中丞所言不虛。另外,仁杰等七人寫了謝死表,託臣以呈陛下。”

聽了周欽差的彙報,女皇已先自信了三分,又見有狄仁傑等人署名的謝死表,更加深信不疑。於是說道:“可傳語來俊臣,對仁杰等七名謀反之人,速速宣判,擇日處斬。”

周琳答應一聲,忙又出宮撥轉馬頭跑去向來俊臣傳話去了。周琳把女皇的指示一字不露地傳給來俊臣,來俊臣聽了,笑了,命令王德壽:“速作好準備,明日對狄仁傑等七人當堂宣判死刑,而後報給刑部覈准,後日準備刑場問斬!”

“遵命!”王德壽打一個敬禮,忙去辦這事去了。

“來大人,沒我的事我回去了。”周琳作揖道。

對狄仁傑等七人宣判完死刑,沒等刑部覈准,來俊臣就急不可待地命人把佈告貼了出來。

聽說又有七位朝廷重臣被判處斬刑,官吏百姓們都覺稀奇。死刑佈告前圍滿了看熱鬧的人們,大家指指點點,議論不一。

看佈告的人羣中,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他打着赤腳,頸戴項圈,手捏一柄鋼叉,鑽到人羣前面,稚聲稚氣,一句一句地念佈告:

佈告

原鳳閣鸞臺平章事、地官尚書狄仁傑、鳳閣侍郎任知古、冬官尚書裴行本,以及原司務卿崔宣禮、前文昌左丞盧獻、原御史中丞魏元忠、原潞州刺史李嗣真七人合謀造反。經本臺審理,其案件事實清楚,證據確鑿,依法判處此七人死刑。特此公告。

大周帝國左臺御史中丞

來俊臣

少年不看“來俊臣”三字猶可,一看見“來俊臣”三個字,怒不可遏,氣不打一處來,手拿鋼叉,上去把“來俊臣”的名字戳了個稀巴爛,接着把整張佈告也戳了個稀巴爛。

衆人大吃一驚,惟恐惹禍上身,紛紛躲得遠遠的。有人指着那小孩問:“這是誰的孩子?這麼大膽,敢把來俊臣的佈告戳了。”

熟悉小孩的人說:“這是前鳳閣鸞臺侍郎、平章事、前宰相樂思晦的小公子,叫樂金釗,他爹樂思晦去年就是被來俊臣殺死的。他爹死以後,他全家被籍沒,目前這小孩大概在司農寺爲奴,幹些砍柴、種菜的雜活。”

“乖乖,宰相公子淪爲奴僕,仍不改其高貴的銳氣。”

只見那少年郎戳爛佈告以後,又上去狠狠地踏上幾腳,而後,手提鋼叉,向皇宮方向跑去。

父親被殺,家爲酷吏所毀,自己又由宰相公子淪爲奴僕,少年的樂金釗對酷吏懷有刻骨的仇恨,見如今又有這麼多的重臣被羅織入獄,性命危在旦夕,不由激起他的俠骨義膽,他衝到了皇宮門口。對值門的內侍說:

“有非常事變,我請求皇上緊急召見。”

值班的內侍見少年手捏一柄鋼叉,站在那裡英氣逼人,背後又有羣人跟着,以爲真有什麼大事。不敢怠慢,急忙入宮報給女皇武則天。武則天聽說一個小孩要求緊急召見,也覺奇怪,忙令快快傳入。內侍讓樂金釗把鋼叉寄存在門口,而後帶着少年入宮來到朝堂上。朝堂上文武大臣見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打着赤腳來到朝堂,甚覺稀奇。

“臣樂金釗叩見皇上,願我皇萬歲萬萬歲。”樂金釗推金山、倒玉柱,有板有眼地給女皇施禮。

武則天見小孩小小的年紀,如此懂禮貌,心裡高興,和藹地問道:“你是誰家的孩子,見朕有何事要奏。”

“啓奏陛下,臣是前朝宰相樂彥瑋的孫子,本朝宰相樂思晦的兒子。臣告左臺中丞來俊臣苟毒害虐,欺君枉法,包藏禍心,羅織構難,毒陷良善。前者殘害數百家,今又憑空誣陷狄仁傑等七位重臣謀反。臣請將來俊臣收獄伏法,以謝天下!”

見這小孩說話雖稚氣未脫,但口齒伶俐,義正辭嚴,在場的人都暗暗稱奇,武則天問:“你說來俊臣誣陷良善,有何根據?”

樂金釗拱了一下手,毫不畏懼地說道:“臣父已死,臣家已破,但惜陛下爲俊臣等所弄,陛下不信臣言,乞擇朝臣之忠清,陛下素所信任者,爲反狀以付俊臣,則無不承反矣。”

衆大臣聽了,也都不由自主地點點頭,暗暗地唏噓不已,心說,確實如此,可惜我等都不敢說罷了,虧這個小孩膽子大,敢當面向女皇陳述。

俗話說“小孩嘴裡掏實話”,況且樂金釗又說得如此懇切,武則天亦爲之動容。忙令近侍找來小孩穿的鞋襪給小金釗穿上,又命宮女拿來宮廷糕點給小金釗吃。

小金釗鞋也不穿,宮廷糕點也不吃,揖手道:“仁杰等忠義之臣,性命危在旦夕,臣豈有心緒品評宮糕也。”

武則天想起狄光遠的告變,覺得此事確實有些蹊蹺,於是決定親自審理此案,傳旨說:“速把狄仁傑等人押至朝堂,朕要御審此案。”

當值殿中御史急下朝堂,去提狄仁傑等人。皇上交辦的事沒人敢拖延,須臾之間,狄仁傑等人就被提到朝堂。

上了朝堂,七人跪在地上,大呼冤枉,武則天問:“既稱冤枉,何承反也。”

狄仁傑答道:“不承,則已死於拷掠矣!”

武則天又問:“那爲什麼又要寫謝死表?”

七人一聽,忙異口同聲地說:“無之!”

“無之?”武則天冷笑一聲,命上官婉兒拿出謝死表,拋到七人的跟前,問:“這是什麼?明明上面都有你幾個人的簽名。”

七人搶過謝死表一看,大喊冤枉,說:“這謝死表是僞造的,是假的,是想欺矇皇上的。”

‘“假的?”女皇忙命上官婉兒對七人的筆跡。

上官小姐拿來紙硯筆墨,讓七人各寫一行字,仔細地一一覈實,向女皇報告說:“啓奏陛下,謝死表確不是此七人所寫。”

女皇一聽,怒問尾隨七人而來的來俊臣:“這謝死表是怎麼回事?”

來俊臣早在一旁惶惶不安,見女皇喝問,忙“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磕幾個響頭說:“此七人承反以後,拒不寫謝死表,臣又不敢動刑,不得已而私僞之。”

“不敢動刑,你也不能僞造別人的謝死表!”武則天訓道。

“臣知錯必改,下次,下次一定不敢了。”來俊臣擦着額上的冷汗說。羣臣一見來俊臣犯了欺君之罪,心說這下有門了,不斬了你來俊臣,最次也得把你撤職流放。

哪知女皇卻道:“來俊臣身爲御史中丞,辦案不慎,扣其兩個月的俸祿。”

武則天藉助來俊臣兇殘的個性,殺了許多唐家子弟大臣。自然認爲來俊臣有功於國,自然不捨得拿他開刀,只是象徵性地給個處罰,做個樣子罷了。

狄仁傑幾人見案子一翻,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女皇,等待女皇下赦令,官復原職。武則天卻指着幾人沉聲說道:“按我朝律法,即爲被告,無論有罪無罪,一律要受貶職處分。可貶狄仁傑爲彭澤令、任知古爲江夏令、崔宣禮爲夷陵令、魏元忠爲涪陵令、盧獻爲西鄉令。裴行本、李嗣真,事由其出,罪加一等,免官流放於嶺南。”

狄仁傑等人雖心裡對女皇的判決憤憤不平,但好歹都撿回了一條命,也不敢再辯什麼,只得跪地磕頭,口稱謝恩,一齊下殿去了。見自己一手炮製的大案竟被全部推翻,來俊臣賊心不死,和武承嗣兩對鼠目對視了一下,心有靈犀一點通,一齊上來奏道:“狄仁傑等人潛行謀逆,由來已久,罪當處斬,臣等聯合抗表,請申。”

秋官侍郎徐有功素行正義,見來俊臣等人心有不甘,還想翻案,遂上前奏道:“來俊臣

乘明主再生之賜,虧聖人恩信之道,爲臣雖當嫉惡,然事君必須順其美。”

徐有功之言頗有策略,話裡有話,一方面稱武則天爲“明主”、“聖人”,一方面斥責來俊臣不能“順其美”。武則天聽了,果然高興,說:“朕好生惡殺、志在恤刑。渙汗已行,不可更返。”

武承嗣、來俊臣見勢不可扭轉,只得恨恨地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