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字拼圖 同類嗎? 頂點
我們才進門,元宮茜就一路小跑的迎過來。先跟我打了招呼,然後向友雅笑道:“友雅大人也來啦。”
友雅溫和的微笑。“神子今天也很精神啊。”
“嗯,沒想到你和歐陽小姐一起來了呢。”
友雅道:“我在路上碰到賴久,他說要去接神子的同鄉,我很好奇,就一起去了。”他掃我一眼,又笑,“果然是很有趣的女孩子呢。”
我亦回了他一個笑容,天真已急切的說:“我有些事情想問歐陽小姐。”
元宮茜扯扯他,“天真。”
我笑,“介不介意找個地方坐下慢慢說?”
賴久這時點點頭道:“歐陽小姐有傷在身,還是先進去再說吧。”
“有傷在身?”元宮茜一面領着我向裡面走,一面問,“怎麼了?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我說:“昨天晚上跟人打架了,捱了一刀。”
元宮茜睜大眼看着我,賴久在旁邊補充,“是幫着晴明大人退治惡靈的時候受的傷。”
我還是對晴明早上那些話有些耿耿於懷,順口就頂了句,“賴久大人說笑了,晴明哪裡用得着人幫忙?我自己手癢又不自量力衝去討打的而已。”
旁邊友雅“卟”的笑出來,輕輕晃着扇子,“歐陽小姐跟晴明大人關係很好呢。”
“耶?”
“我從沒見過人這樣說他呢。那位陰陽師啊,幾乎已到了神的地步了。”友雅輕輕的笑,“老實說,我都有點不敢見他,好像在他面前什麼也瞞不住一樣。”
大概是吧,晴明那樣一雙眼睛,真的像是什麼都能看透一樣。
友雅繼續道:“我聽永泉大人說,歐陽小姐是晴明大人三十年前的故知。但是,無論怎麼看,小姐都不會超過二十歲的樣子。”
他提到這個,天真和小茜不約而同的又看向我。“歐陽小姐。”
這時我們已走到一間佈置得十分雅緻的房間。各自落座之後,我才輕嘆了聲:“我的確曾經來過這裡。據說是在三十年前。但是,在我們那邊,大概是十幾天以前吧。”
一屋子人都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我。
於是我只好進一步解釋,“我在十幾天前來過這裡,認識了晴明。然後我就回去了。昨天我再過來,就到了現在。晴明說,距他上次見到我,已過了三十年。”
一屋人又很詫異的看着我。過了好一會,天真才問:“歐陽小姐你是怎麼過來的?”
“從一口井裡過來的。”
元宮茜連忙道:“我們也是被人從一口古井裡拖過來的。”
這個我倒是記不太清楚了,莫非所有的井都連接着另一個時空?天真跟着就問:“那麼,歐陽小姐你又是怎麼回去的?”
“還是從那口井裡跳回去的。”
天真刷的站起來:“那口井在哪裡?請你帶我們過去。”
我怔了一下,“現在?”
“嗯,拜託你。我們到這裡這麼久,也不知那邊現在怎麼樣了。而且,我妹妹蘭被鬼族帶來這裡已經三年,她現在——”
“天真,你先冷靜一下。”友雅輕輕開了口,臉上倒是沒有絲毫的不正經。然後轉向我,正色道:“歐陽小姐,你確定你說的那裡可以回去你們的世界嗎?”
我點一下頭,“我的話,絕對可以。但是,我不確定別的人是不是行得通。”
聽到這句話,天真果然安靜下來,看向我,“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那口井,有點……抽筋。”我想了一下,實在找不到更合適的詞了。爲了方便他們理解,跟着解釋。“我試過和別人一起跳進那口井,但有時候能一起到達另一邊的井底,有時候只有我一個人能過來另一個人卻留在原地,有時候則兩人分別落進了不同的時空。”
所有人的臉色都凝重起來。我繼續道:“而且,雖然回去的時候幾乎都在我家附近的那口枯井沒錯,但是從我家那口井出發的話,則很難得會落在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點。比如說,我有去過平安朝,戰國時期,也去過幕末和明治時期。也就是說進入那口井之後,時間和空間就完全不受我本人控制了。”
我說的這些時代友雅賴久他們大概沒什麼概念,元宮茜天真和詩紋卻很清楚,互相對視了幾眼,神色越發的複雜起來。
過了一會,天真擡起眼來看着我,目光很堅決,“也就是說,不跳下去的話,是不知道結果的對嗎?說不定可以回去呢?”
“天真。”元宮茜叫了他一聲,“但是,如果掉到更奇怪的地方……”
天真激動起來,大聲道:“不試一下又怎麼知道?藤姬公主是說如果能召喚到龍神,就能讓我們回去,但是怎麼召喚?會有什麼後果?這些我們什麼都不知道,甚至連八葉都沒能聚集,到底要怎麼才能回去?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回去?你難道想在這裡呆一輩子嗎?”
耶?他們還沒找齊八葉?我擡起眼,看向在座的人。果然天真和賴久的龍之寶玉很明顯,但友雅卻似乎還沒有。
友雅似乎注意到我的目光在往他領口飄,向我露了個很曖昧的笑容。伸過手來,在我放在裙邊的手上輕輕捏了一下。
我們本來坐得很近,大家的注意力又集中在天真身上。所以並沒人發現他的小動作。我卻忍不住輕輕咳了聲,友雅大人好像誤會了呢,我就算真的很好色,也不會這樣不分時間和場合吧。
誰知我一咳嗽,大家的目光又盯到我身上來。我怔怔的眨了下眼,一時不知要說什麼。
友雅輕輕笑了笑,道:“我很能理解你們想回家的心情。但是,是否應該多考慮一下?”
天真哼了一聲,“有什麼好考慮的?”
友雅道:“的確,神子也好,八葉也好,保護平安京的責任也好,似乎都是被強加在你們身上的。莫明其妙的被帶到陌生的地方,又被強行賦予重大的責任,的確是很辛苦,如果換成我,說不定也會不樂意呢。”
元宮茜微微皺了眉,“友雅大人……”
友雅擡了擡手,打斷她,繼續道:“所以,如果你們真的執意要走,我也沒什麼立場阻止你們。但是,請你們稍微爲歐陽小姐想一下好麼?歐陽小姐昨天晚上和怨靈戰鬥受了傷,現在身體還很虛弱,你難道想讓她這樣子帶你們回去?先讓歐陽小姐好好的養養傷怎麼樣呢?也不差這幾天吧?”
我忍不住想翻白眼。這也是隻老狐狸。意思明明是在說,你們責任重大,現在走不得。連歐陽這樣的外人都在和怨靈戰鬥,你們身爲八葉和神子,怎麼好一走了之?卻只拿我的傷說事,賺人同情,引人內疚。就算不能打消他們要跟我走的念頭,至少也多幾天周旋的時間。
我狠狠瞪他一眼,他輕輕張合手裡的扇子,目光斜向天真和元宮茜,並不理會我,也不知是不是真沒看見。
天真卻果然開始面有愧色,向我鞠了一躬,“抱歉,我——我真是太急躁了。”
我笑了笑,“沒什麼。”
於是話題就從這上面扯開,幾個人各懷心事表情各異的閒聊了一會。我起身告辭。友雅送我。門口備了牛車,我皺了一下眉。
友雅問:“怎麼了?”
我笑了下,“走走如何?”
他打量我一下,“歐陽小姐的傷不礙事麼?”
“我受傷的是肩膀,又不是腿。”
友雅笑起來,輕輕一伸手,“那麼,歐陽小姐,請。”
天空晴朗明麗,遠處起伏的山丘呈現出凝重的灰紫,在陽光的照耀下升騰起濛濛霧氣。而滿樹的櫻花此刻就像是盛裝的舞姬,展露出最鮮妍嫵媚的姿色。
微風帶着花草的香氣拂面而來,我閉了眼,深吸了口氣。
友雅在我身邊,低聲漫吟道:“春霞氤氳山櫻盛,相看兩不厭,汝亦娉婷爛漫中。”
我笑,側過臉看着他,“是和歌嗎?”
他點下頭,“嗯。”
我低聲重複了一遍,笑道:“友雅大人真是太擡舉我了。”
“是真心話啊。”他說,伸手輕輕摟過我,“像歐陽小姐這樣的美人永遠都看不厭呢,讓人恨不得永遠把你留在身邊。”
“嗯。友雅大人果然很會哄女孩子呢。”我靠在他懷裡,輕輕的笑,“不過你大可放心,我不可能帶走元宮茜的。”
他摟着我的手緊了一下,臉上卻依然是溫柔的笑容,“爲什麼你會這樣想呢?說不定我是真的被你迷住了呀。”
“友雅大人向來‘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怎麼可能會真的想把一個素昧平生的女子留在身邊?但是小茜不一樣,她對你來說,不是一般的女孩子不是麼?她若走了,大人你,或者說整個平安京,只怕都會有麻煩吧?”我微微仰起頭來,看着他。
他低頭在我脣上輕吻了一下,“歐陽小姐你也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呢。”
我笑,回吻他。“多謝誇獎。”
他咬着我的耳朵,輕輕道:“天色還早,要不要去我那裡?”
“不要。”我從他懷裡掙出來,“我答應晴明要早點回去的。”
他微微皺了下眉,但很快的就鬆開了,笑道:“突然覺得,或者我們是同一類人也說不定。”
“嗯?怎麼說?”我一面向前走,一面問。
他跟上來,輕輕的問:“歐陽小姐你有真正愛上過什麼人嗎?”
我怔住,扭頭看向他。他繼續道:“有愛一個人愛到只要看到他就好像喝了蜜,一時看不到他就心痛得好像要裂開的地步嗎?有愛一個人愛到想獨佔他,想長長久久一生一世一直在一起嗎?”
我沉下臉來,“爲什麼突然問這個?”
“沒有吧。”他又輕輕笑起來,“但是,可以輕易的喜歡一個人,可以和很多人逢場作戲,也可以對任何一個你覺得順眼的人好,對麼?”
我的心突然亂起來,不想再繼續這話題。正好看到前面不遠有個漁人走過,手裡拎着幾尾白色的鮮魚。我連忙抓着友雅的手問:“友雅大人,有沒有帶錢出來?”
“你要做什麼?”
“我想買魚。”我笑,“就當你剛剛拿我做藉口的補償吧。”
他看了我一眼,很無奈的垂下肩,開口叫住那個漁人,買了魚給我。又趁機湊在我耳邊道:“就算你能逃開我的問題,逃不過自己的心哦。”
我拎着那幾尾還活蹦亂跳的白魚,露了個燦爛的笑臉給他看。“有些事情,想來想去也是解決不了,又何必自尋煩惱?想多了容易老哦。”
友雅笑起來。“說得也是。那麼,等你傷好了,我帶酒來,我們一起去看櫻花吧。”
我重重點下頭,“一言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