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嵐是蓮霄的守護麒麟, 它受蓮霄的命令護送莫寒池前往崑崙,雲嵐已經連續飛了三天,從遠處的天空之上已經可以看見浮游的三十六座山峰。崑崙進在眼前了。
莫寒池突然感覺一陣冷意, 他下意識的看了自己的肚子一眼, 然後算了算時間, 皺起了眉頭。
他最多隻有五個月時間可以對付巫帝, 若是過了這五個月, 便在難有機會了。從感覺到冷開始,莫寒池知道,他的真元也已經開始逐步逐步的枯竭。
想到此處, 他加快了御使雲嵐的速度,快到好似一團黑色流火, 往崑崙墜去。
在那一座一座浮游着的雄偉的山峰之後, 隱藏着一座蒼翠的峰頭。
每每有風吹過, 碧色的草浪翻滾,成片成片的, 發出沙沙的聲響,草浪的盡頭孤零零的豎着一塊墓碑。
莫寒池隱匿了自己的氣息,悄悄的潛進了他拜師學藝的地方,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是那麼熟悉,可是沒想到自己這次回來, 卻不能去見見師弟師妹, 也不能去看看師父是否一切安好。
他看了下天空, 覺得時候尚早, 身形一晃。只留下了一道殘影。
而草浪上孤零零的石碑前, 卻多了一道修長的人影。
莫寒池伸手摸着冰冷的石碑,喃喃說道:“十三年了, 大師兄。當初在你面前的發的誓,卻報不成了,你若怪寒池,等事情結束之後,寒池在陰間再受大師兄責罰吧。”
說完,莫寒池便在城朗的墳前跪了下來,磕了一個頭。草浪突然劇烈翻滾,一層接着一層,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大風吹亂,吹得莫寒池的衣衫獵獵作響。
這突如其來的大風,送來了一曲琴音,琴聲斷斷續續,雜亂無章,好似有無數的事情要說,卻被打斷。
莫寒池目子突然變得銳利無比,循着聲音,收斂氣息,彷彿也化成一道風一般,來到聲音發出的地方。
靜藹的小院之中,突然一切都靜了下來,無論是剛纔突然出現的琴聲,還是風。都消失了。
莫寒池靜靜的打量這個小院,眼眶微微變紅,他不經意的吸了吸鼻子,瞅向其中一間,那間屋支起一扇窗戶,從外面能看到窗戶前,有一張古舊的琴桌,琴桌上擺着一架白色的古琴。
突然從前院傳來一陣蹬蹬急促的腳步聲。
莫寒池渾身一震,一個有點黑,頭上綁着一個布包子的少年,赤着腳跑到了窗子前。
“小師弟,腳上的傷還不好,就出來亂跑。”不知何時,琴臺前出現了一個人,那人一襲白衣,兩屢如墨般的黑髮垂在胸前,他施施然起身,開了屋門。
那少年頑皮的嬉笑着,吐了吐舌頭,大聲嚷嚷道“多謝師兄出手相助,那曲子我也是第一次聽到,當時只覺得曲子優美卻後覺得可怕,不過若不是那樣,又怎麼會震懾的住那魔鬼。”
那一身白衣儒雅的青年,走出去將少年拉進了屋裡來,找出了一雙乾淨的布鞋,蹲下身,給少年套在了腳上。
莫寒池也跟着少年走進了屋裡,伸手在觸碰白衣青年的時候,手從那虛實不定的身影前穿了過去,莫寒池看着自己的手,微微出了神。
“二師兄。”莫寒池出口。
“咳咳咳······肖師弟······你終於···肯來見····我咳咳···一面了。”突然極度虛弱的話,突然從面前的牀榻前傳出。
叮一聲,面前所有的幻影消失,白玉琴斷了一根弦。
莫寒池驚覺,望向窗臺前那架古琴,七絃已經繃斷了四根,剩下三根緊緊繃着,似乎隨時都能崩斷。
莫寒池轉首,目光又落回牀榻前,一股濃重的藥味傳來。
牀帳投下的陰影,暗沉沉的。令莫寒池有些看不清楚,牀榻上的人。他只聽到一聲接着一聲,極力隱忍的咳嗽聲。
他緩步走到了牀前,可是眼眶一紅,似乎能立馬落下淚來,兀自忍住,靠着牀邊坐了下來。
“你怎麼了?”莫寒池終於問出了口。
“小師弟。”風月費力支撐起病弱不堪的身軀,神情卻頗爲激動。“你還是來了?你能原諒師兄嗎?咳咳咳·····”話剛說完,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嗦聲,風月全身劇烈的顫動着,他控制不住自己,手捂住嘴,一頭栽進莫寒池懷中。
即使當初再怎麼怨恨,可是此刻莫寒池只剩下了心疼,他摟住風月骨瘦如柴的身體,一道精純真元送進了風月經脈之中,輕柔的捋順他的背。
風月好不容易停止了猛咳。莫寒池將他身後的枕頭墊了起來,慢慢的讓風月靠在枕頭上。
自從寶華秘境見面以來,半年來這是頭一次相見,誰知道再見面竟是這樣。
風月微微一笑,伸出一隻手來,拂去莫寒池額間一縷銀白色的亂髮。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害你跟他走到了這種地步。你也該恨我。”風月喃喃自語道。“一夜青絲變白髮,你當時要有多痛,纔會如此。”
“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吧。”莫寒池輕輕的撇開了頭,拒絕的意味非常明顯。風月的手落空,尷尬的停住,那抹微笑,也化成了苦笑。看在莫寒池眼中,竟隱隱有了一絲憐憫。
可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卻並不那麼容易抹殺掉,如果不是當初二師兄告密,他也不會跟洛溪走到這一步,雖然後來都明白了,可是這一身一心的傷,卻是再也好不了了。
“如果城朗師兄還在就好了。”風月嘆息道
“沒有如果。”莫寒池竟隱隱有些不悅,
風月的臉上顯出幾分失落,對小師弟說不出虧欠,那麼信賴他的師弟,那份師兄弟之情,被他一手摺斷。悔不當初,可即使在悔,若是再來一次,風月一定仍舊會以大局爲重。
“你比在寶華秘境那時看起來好了很多。你們和好了吧。”風月掩去了幾分失落,問道
“不用你操心我的事,倒是你自己是怎麼了?”莫寒池有些惱怒,“你這樣半死不活,是發生了什麼事?”
風月眼目低垂,沒有立刻回答。
莫寒池卻竄起一股無名怒火:“當初大家都拼死救你,你就用如今這個鬼樣子來回報我們,回報將消息傳出是死都回不來的大師兄,你對得起紫蘇師姐,師父,掌教嗎?”
風月聽到莫寒池的指責,蒼白的臉卻突然漲紅,一陣急喘,又帶了一陣猛烈的咳嗦,風月捂住嘴,莫寒池睜大了眼,眼見着風月師兄蒼白的手指尖中,一滴一滴的血點滴在被子上。
他急忙去拍風月的背,然後語氣不自覺軟了下來。“二師兄,你是怎麼了?”
風月擡了擡手,終於停止了咳嗦,他正色道:“聖君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聖君了,他正在失道。我的大限也快到了。”
莫寒池瞳孔一縮。重複了一句“失道。”
是的那個人已經不是真正的寒驚黥了,而是頂着寒驚黥軀體徹底了吞噬了寒驚黥魂魄的巫帝,而風月師兄又是他的天命之女,如今這個聖君正在毀壞天都,所以風月師兄正在一點一點衰弱下去。
“我可以切斷你與現任君主之間天兆。”莫寒池說道,卻突然一怔,他要切斷必須兩人都在現場,而他的大計便會功虧一簣。怎麼辦
他看向風月,突然轉了語氣。“不若,你先跟我走,總會有辦法的。”
風月搖了搖頭,然後拉住了莫寒池的一隻手,說道:“原來,小師弟還是放不下師兄,這我就滿足了,現在的你無法切斷這個天兆吧。因爲你必須取得寒驚黥的信任。”
“你········怎麼知道的。”莫寒池有幾分驚訝。
“因爲你殺了花疏影。”風月又是微微一笑,“可他一定是詐死,你不會傷害洛溪身邊的人。所以你一定知道了什麼,安排了這樣一齣戲,給寒驚黥看。”
莫寒池一驚。“你難道又要告訴寒驚黥?”
風月眼中閃過一絲難過,“不,這與上次事情很不一樣,是不是師弟。”
莫寒池點了點頭。然後張嘴想要將一切都告訴風月的時候,突然手中,被風月放進了一個溫熱帶着體溫的東西。
莫寒池低頭一看,張開的嘴一時之間竟何不攏。
風月看他一臉啞然的樣子,不由失笑,卻又引起一陣猛烈的咳嗽。莫寒池低頭看着手中的東西,那是三殿最後一殿殿主的身份信物,有此印鑑可以調動后土殿的一切力量。也就是如今朱雀殿的核心。
“這是什麼意思?”莫寒池握着這枚印鑑,花疏影與蓮霄都沒有將如此重要之物交給他,給他就等於是讓他擔當后土殿的殿主,掌握了天都所有消息的來源。
風月握住莫寒池的手道:“將它收好,算是師兄唯一能爲你做的事了。”
“這不行,沒了它,你怎麼辦?況且我來帶你走,也是希望你暗中能幫上花疏影跟蓮霄,我們四人聯手,集合三殿的力量,纔有更大的把握對付巫帝。”接着莫寒池將所有的計策,對着風月都全盤脫出。
風月臉上露出滿意的笑顏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有辦法救黎民於水火,可是師兄大限將至,已經沒有辦法幫你了。”
“你在騙我。”莫寒池眼眶又紅了,他聲色俱厲說道。
“這個身體,已經沒有一點真元了,我去只能拖累你們,如今的寒驚黥也沒那麼容易取信於你,師兄在這裡還能幫上你最後一點忙。”
莫寒池聽的雲裡霧裡,“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你不需要懂,師兄欠了你頗多,只希望你以後無論如何要胸懷大義,堅強的活下去。”
這臨終般的叮囑,讓莫寒池很是不安。“白淵很快就會來將你帶走。”
風月搖了搖頭,“你這是什麼表情,我還沒死呢?況且我們很快還會見面,畢竟我對寒驚黥,不巫帝,還有用途。”
“你要做什麼?”莫寒池又問道。
風月慢慢從牀上起身,莫寒池扶着他,往琴臺那裡走去。
風月落座,手放在琴絃之上。莫寒池手間光點一閃,一側的香爐裡飄起了嫋嫋青煙。
“我給你講個故事,你可還願意聽你師兄絮叨一番。”
“怎樣的故事。”
“一家三口的故事。”
“洗耳恭聽。”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古老的氏族,這個氏族的在一次與其他氏族的戰爭中,傷亡慘重,整個氏族都成了他族的奴隸,從此這個氏族世世代代都成了奴隸,他們的後代也以爲自己生來就是奴隸,漸漸習慣了奴性。
這其中就有這樣一個力大無窮的年輕人,有次一個很大氏族的族長在奴隸的交易中,買下了這個力大無窮的奴隸,讓他來保護族長的女兒。
族長的女兒是族中的神女,貌若天人,有一個悲天憐人的心懷。年輕的奴隸無可救藥的愛上了神女,從未品嚐過人間情愛的神女輕易就被打動,兩人私定終身,逃離了氏族。
族長大發雷霆,將神女抓了回來,然而神女被抓回來的時候卻即將臨盆。族長將神女關了起來。
年輕的奴隸尋了來,卻險些被族長殺死,但是也身受重傷,昏迷不醒,爲了讓女兒死心,族長告訴神女那個奴隸死了。
神女也想追隨而去,於是將一身力量都給了腹中之子。同一個時代只能有一位神女,當這個時代的神女降世的時候,上一位神女便只會逐漸失去力量直至死去。
然而族長心疼愛女,殺死了神女的孩子,保住了神女的一條命,但是神女也不再是之前的神女了,她一心尋死,只想找個機會。
這時,大氏族跟另外一個氏族爆發了戰爭,神女上了戰場,爲保護自己的族人戰死。
那個年輕的奴隸醒來之後,得知愛妻已死的消息,痛不欲生,他發誓要爲愛妻報仇,於是他開始苦苦尋找自己的族人,忍辱負重幾十年,爲的就是要讓愛妻死的天下付出代價。
可是他們的孩子,卻僥倖的活了下來,並且成了這個時代的神女。
此時的奴隸不在年輕,但是機緣巧合之下,他還是遇到了自己的孩子,並且收他爲徒,師徒二人相依爲命,直到那個孩子長大成人。只是那個孩子身體一直不好、
在年輕的奴隸的策動下,戰爭又一次爆發了,那個孩子不願意看見自己父親變成十惡不赦的惡魔。他找啊找,終於找到了母親的屍體,如果將神女的力量還給母親,母親就會活過來。父親也不會繼續爲惡了。”
“後來呢?”莫寒池眨眨眼問道,他體內的戮仙劍有幾分躁動,讓莫寒池感覺到很是奇怪。
“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就接着告訴你結尾。”風月道。
莫寒池看了看天,天色竟已經暗了下來。他又問了一次、“風月師兄,你真的不與我走?”
風月沒有回答,三根鉉彈出一首曲子,莫寒池一聽竟是弒神九章的最後一章。
莫寒池再也打擾他清靜,退出了房間,房前傳出兩個少女的聲音,竟是葉青青跟斐遙,莫寒池笑笑,轉身便消失不見。
後院的房門發出吱嘎一聲,葉青青手裡端着幾樣小菜,走進風月的房間,然後道:“師兄,今天來人了嗎?你氣色看起來好多了。”
“我見到了故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