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雨勢絲毫沒有變弱的趨勢, 仍舊下着,已經一天一夜。
所有的一切都變得迷迷濛濛,雨點給所有的一切都鍍上了一層模糊的邊緣。
巫子抱着莫憂, 眼眶卻是紅的, 喜冷身軀, 此時卻渴望暖起來, 她挪動了蛇尾, 傘幾乎遮不住這冰冷的風雨,將遠處小小的身影都弄的模糊起來。
小小稚子之音,出口。
在這風雨之中, 清晰的傳進了雙親耳中。
“爹爹。”一步之隔,馬上就要跑到身邊時, 小傢伙, 又被亂石絆倒了, 挪動着小小的身體,再次爬了起來, 小臉上,小手上,一道又一道細小傷口。
稚子之音,令陷入混亂的靈臺,得到一點清明。
金色的眸子擡起, 落在小小的身影上。
“爹爹, 別不要卿兒。”依舊是那麼一聲。“卿兒很乖。”
魔尊心疼愛子, 緩緩鬆開了手, 蹲下身來。張開雙臂。“卿兒, 過來。”
莫寒池僵在原地,一動沒動, 彷彿一切都定格般。他聽到了什麼。
一聲,軟軟糯糯的,爹爹。
這一聲,他等了有多久,好不容易狠下的心,頃刻間粉碎。幾乎就要忘記的模糊的孩子,也因爲這一聲,又清晰記起。
卿兒,這個名字,洛雲卿,當初花疏影留下這個名字意思,不正是,上蒼賜下的寶貝。
小小的孩子,在大雨之中,摔倒,弄的渾身髒兮兮的,可是那雙眼睛卻映着他的身影,如此相似的眼睛。
即使摔倒也牢牢的看着他,往他這邊跑來。
只見小小身子,一頭扎進魔尊懷裡。
“爹爹。”他又喚了一聲,從魔尊懷裡伸出一隻小手,牢牢的抓着莫寒池衣襟。“別不要卿兒。”
丹田從隱隱有些刺疼,因爲剛纔自己控制不住的怒火,到現在體內真元有些崩亂的趨勢,直到卿兒那聲爹爹,彷彿因爲九轉歸元丹被凍結的感情,都破冰而出。
真元絮亂的越來越厲害,所有的舊傷似乎都要復發而出。
莫寒池說不出話來,原本他的身體早已經廢了,五臟六腑都在緩慢衰敗,可是有着九轉歸元丹,硬是恢復到了最鼎盛時期,甚至修爲進境驚人。
可是唯一的代價,卻是冷情,稍微的情緒波動還不甚厲害,只是對於那些應該消失記憶,突然憶起,對以魂力化爲力量的人來說,無異於破功。
服下九轉歸元丹,便是將魂力煉化,而七情卻是最能牽動人魂魄的弱點。
莫寒池不敢動,甚至是不敢說話,現在就連喘氣,都能嚐到鐵鏽味,而身後龍骨處,癒合的地方,分明能感覺有什麼在一點一點斷裂,每一根筋肉彷彿,都被扯出身體,崩斷。
這種疼痛慢慢蔓延整個身體,彷彿一動,身體便立即如同腐朽的房屋般,立刻坍塌。
卿兒的一舉一動都在扯動他的心神,便是眼眶已經通紅,從酸澀變成了欲裂的痛,雨水落在臉上,冰冷。
魔尊抱着卿兒,看着莫寒池。
衣衫貼在身體上,可是仍舊是一動未動,從卿兒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就沒有動,彷彿是個沒有靈魂的傀儡。
卿兒拉住他的衣服,莫寒池依舊是看着他,只是目光有幾分熱切,卻是連話都說不出口。
骨裂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莫寒池終於動了動。
“你難道都不再與卿兒說句話嗎?”魔尊輕聲道,似乎是在懇求。
“爹爹。”
眼前越來越模糊,莫寒池很想說,他終於費力動了下手臂,可是,眼前左邊的世界突然染上紅色。
冰涼的耳邊,鼻子下,莫寒池只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流了下來,而面前的人已經是一臉震驚的望着他。
他伸手摸了下耳邊,拿到了眼前,左邊紅色上又疊加了一層紅色,已經看不出是紅色還是黑色了。
他微微一張嘴,一口一口的濃黑色的血跡來不及下嚥,便涌了出來。
眼前的世界突然一陣顛倒,天地倒轉。
識海突然一片空白。
終於是一黑。噗通一聲,身體重重倒在了雨中。
魔尊全身巨顫,手中一鬆,卿兒險些掉到了地上。
巫子瞪大了眼睛,一聲驚呼,卡在了喉嚨中。最後終是身後的身後的侍女一聲大喊,驚得手中的傘掉在了地上。
巫子纔回過神來。她急忙往巫祝倒下的方向劃去。
魔尊手中抱着卿兒,瞳孔急劇收縮,眼珠幾乎都在微微顫動。
“-----寒池-------”魔尊的聲音開始發顫,自從洛水山莊滅門之中,他在沒有這麼一刻,如此懼怕過什麼。
“爹爹,是怎麼了?”卿兒眨着眼睛,仰頭問魔尊。
魔尊猛然回過神來,一把將卿兒遞給狂奔而來的巫子,還容不得巫子開口說什麼。
便一把將人抱起,化爲一道流光,向軒轅煌住處閃去。
軒轅煌在最大的廳堂之中,他身邊站着宇文,還有七星將,以及魔都幾位將領。衆人圍成了一圈,似乎在商議重要之事。
衆人剛剛談及魔尊重傷之事,然而軒轅煌剛說:“不日便會醒來,已經沒有大礙。”的時候。
魔尊的氣息便洶涌而至。
軒轅煌急忙出門相迎,好商議如何對付巫帝之事,畢竟妖都又傳來巫帝屠城之事。
然而,當他一步踏出門外之時,軒轅煌眼皮一跳,一股不可遏制的怒火,灼燒着他的理智,一股氣浪不受控制想四面八方散開,堅實的門窗,瞬間爆裂開來。
魔尊緊緊抱着一人,大步而來,血跡已經滴答了一路,雨水將血跡暈開,蜿蜒在地面上,好像盛開了一路的妖嬈紅花,陰沉沉的天,讓人有種置身於溺水兩岸的錯覺。
雨水已經將洛溪整個人澆透,漆黑的頭髮遮住了表情,他走到軒轅煌面前,雙膝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沉重的氣氛壓抑的無人敢開口。
幾十年來,魔尊爲了一個人,跪在了曾經的敵人,昔日的天都聖君面前。
便是魔都將領,也一時無言,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淒涼的聲音,再不復往日的威嚴,魔尊一字一頓道“救救他,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那怕是拿我的性命與整個魔都去換。”
“洛溪,要你性命,要你魔都,就能換回我一個完整健康的寒池嗎?你,-------,我簡直想將你碎屍萬段------,我從小到大好好護着的一個孩子,怎麼到了你手裡,每次都被你折磨的生不如死。他上輩子到底是欠了你什麼,氣死我了,氣死我了,該死的,怎麼遭罪的不是你。”軒轅煌大罵道,恨得雙手攥成拳頭,一拳一拳捶在牆壁上。
牆壁因爲承受不住,軒轅煌的力道,轟然坍塌。
“我真不想救他,我再也不想救他了,他活過來一次,就要遭一次罪,讓我殺了他,讓我的徒弟好早點脫離這個苦海。”說着軒轅煌手中巨大的真元就開始凝聚,往莫寒池頭顱上拍去。
宇文眼看不好,急忙攔在軒轅煌面前:“軒轅煌,你冷靜下,你忘了他這七竅流血,乃是九轉歸元丹煉化魂力受影響,動了七情所致。你不是也希望他儘早散功嗎?他現在散功便是身體潰敗,甚至比現在狀態還糟糕。今天這事,還真不是魔尊的錯。”
軒轅煌也是大怒:“要不是我徒弟傻,心裡還裝着這該死的東西,又怎麼會這樣?”
宇文連忙道:“軒轅煌,如果你真想給你徒弟收屍,你就繼續說。在不救人,就真的晚了。”
軒轅煌又罵了幾聲,一邊把徒弟接了過來,擦去他的七竅之血,一邊將夾着真元手掌,一掌拍在魔尊肩膀之上。
洛溪搖晃了下,險些就要倒下,不過到底是咬住了牙,穩住了身體,一頭磕在了軒轅煌面前。沉聲道:“今日他若平安,以後我雖爲魔,便是死,再也不枉殺一生靈,再不談復仇之事。再也不提讓他留在身邊之事。”
“尊上。”
“尊上。”幾位魔將竟是看不下去,卻也被魔尊所言有幾分感慨。
“洛溪啊洛溪,當年我將你從洛水山莊救出,便是算出你與我徒弟有一段姻緣,那卦象之中有一道相依相生之相,可是到了現在,我卻是已經糊塗了,你能活在這裡,全是因爲這個孩子,不然你的命數其實已經在那場災禍之中瞭解,可是這個孩子卻不知道,他從離開崑崙之時,一直遵守你們的約定,爲你追查當年洛水山莊慘案的真相。
其實這孩子,從小就不太會說那些情啊,愛的話,我從小教導這孩子要做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久而久之這個孩子就學會了,將自己的感情深埋起來。有時候,我想,若是他喜歡是個溫暖的女子,該有多好。至少這個孩子累了,難過了,有個可以依靠的人,有個可去之處。
寒池啊,一直覺得自己配不上你,你是洛家的大少爺,根骨天賦,都非同一般,又是崑崙最年輕的長老,後來呢又是魔都至尊,便是跺一跺腳,天下也要震上三震。所以,他一直都不敢,甚至是有些不夠自信,站在你身邊。
再後來呢,我下在這孩子的身上的封印鬆動了,可是這命運非但沒給他帶來尊貴的地位,卻是一個又一個重擔,上一任巫祝是個混賬,把所有的難題都留給了他,可是能給他的助力卻只有那個殘破不堪的聖殿,跟三殿。他不能給你任何承諾,身上還揹負着剷除巫帝的這個重擔,這孩子選擇了一條最爲艱難,可是卻最有效的路。
看着你娶了魔後,又左擁右抱,傷透了心,他到底不是一個女子,不會像個女子那般,追求一個安穩的生活,整天守着心愛的人過日子。也不會奢求你只守着他一個,主要還是就連他自己都無法確保自己會安然無恙。
他到底還是明白,你心裡還是有他的,他掙扎着回來的,要是沒有你,我想這個孩子根本不會顧忌神州大陸會不會有太平盛世。
可是現在卻一切都晚了,吃下九轉歸元丹的人,凍結七情,最後會將所有人忘記。要麼----那孩子以爲我不知道,要麼不想忘記一切,散去修爲,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