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中午時分,風漸漸的大了起來,不過外面的暖陽倒是挺明亮,金燦燦的陽光字天幕上傾瀉而下,溫暖了一片天地。初春的天氣便是如此,西域聖山雖然不比北疆那邊寒冷,但是其氣候卻是變幻莫測的。四季並沒有那麼想北疆那邊那麼的分明。
午膳之後,七夜便開始收拾行囊。
“你真不跟我回總殿嗎?”
陛下接過七夜遞過來的藥茶,喝了一口下去,一邊淡淡的問道。
“你先回去吧,待到事情忙完,我再隨你回去,忘川他們已經在聖山之水邊上等我。”
七夜將行囊往榻上一放,擡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才從衣袖裡掏出一張紙遞給榻前的陛下,清淡的語氣裡染着一絲淡淡的溫柔,“看看吧,孩子們寫來的。”
陛下挑了挑眉,饒有興味的擡起頭望了七夜一眼,隨即眼神才稍微一低落在七夜手中的信上,緩緩伸手接了過來,展開,大致看了幾眼,然後那清俊的臉上才浮起一道慈愛不乏寵溺的笑意,聲音低沉而感性,“孩子們長大了,不過這性子卻是像你越來越像你,要人操心。”
七夜也輕聲一笑,清麗的容顏上很快便綻放出一朵聖潔絢爛的笑花來,提了一步走過去,在陛下身邊坐了下來,笑道,“我可沒讓你操心我,不過,我們就這麼將他們丟在皇城裡,也難怪他們受不了。”
“我會讓跟九皇弟提醒一下,放心吧,沒事。”
七夜點點頭,嘆息一聲道,“等這番風雨過去,我們就能真正一家子團聚了,這些年過慣這般兵荒馬亂顛沛流離的日子,心中很是渴望那般平靜的日子。”
聽到她的嘆息聲,陛下才轉過頭,看向她,見她神色有些寂然,思量了一下,長臂才一伸,一手攬住她的肩頭,安慰道,“會有那麼一天的。這些年,一直有你陪,真是委屈你了。”
“那你往後對我們母子三個好一些便好。”
七夜笑了笑,接過他手上的信,又低頭看了幾眼,才小心翼翼的往衣袖裡收了去。
“我不會讓你後悔跟了我。”
陛下擁緊七夜,眼底閃過那麼一道堅決肯定,看得七夜卻是一陣恍惚,隨即心頭略感暖意,也不說什麼,只是輕輕點頭。
“趁熱把藥茶喝了罷,你幹什麼去了剛剛,臉色這麼差。”
七夜又不放心的再次給陛下把脈,又查看了一下剛剛包紮好的手,再次確定他沒事,這才舒了口氣,“你給誰療傷了?還把手弄成這樣。”
“沒大礙,休息幾天便能恢復。把東西拿上吧,可以出發了。”
陛下幾口喝盡杯中茶,輕輕拍了拍她那瘦弱的肩頭幾下,便忽然起身。
七夜無奈,這纔跟着起身,走到桌前,一手將弒月執在手中,一手拿起行囊,也緊跟着那道身影走了出去。
樓外的密林裡的三口岔道上,兩撥人馬一看到陛下跟七夜走進,立馬恭敬的鞠躬行禮,陛下揮了揮手示意他們起身。
“我過幾天就會趕過去,這幾天你一切要小心,不要輕易跟他們動手。我已經派人給你大哥送信,你一抵達聖山,他們就會派人來接洽。”
一身高貴黑袍披着大氅,英武逼人的陛下忽然收住了腳步,轉過頭看向身旁沉默不語的七夜,仍然有些不放心的再次叮囑,而七夜幾乎也是在一瞬間收住了腳步,擡着目光靜靜的看着他。
暖暖的陽光將兩人的身軀包圍在一片淡金色的柔光之中,稀疏恍惚的光影之下,逆光站的陛下忽然伸手朝七夜的胸口探了過來,利落的將七夜鬆開的大氅繫好,又替她將遮風帽拉上,七夜頓時整個人都藏在大氅之下。
怔了一下,七夜才應道,“嗯,我們就在聖山之水通往大樓的邊上等你,你處理完你那邊的事情,就趕緊趕過來,時間有些緊迫了。”
“不會讓你們等太久,此行太過兇險,總得讓殿裡的幾個老傢伙給我們撐撐場面,好了,天色不早了,你趕快出發吧。”
陛下輕輕的摸了摸七夜的小腦袋,隨後便擡頭看向左邊岔路,那裡,連雲十八騎已經做好了準備。
“好,那我走了,你自己也當心。”
七夜落下一句,便將左手中的弒月換到右手上,閒置的左手順勢拉了拉陛下稍稍有些凌亂的衣袍,將其整理整齊,然後才微微吸了口氣,便忽然轉身,步伐鏗鏘的朝前方走了去。
陛下立在原地,默默的望着她翻身上馬,跟她的連雲十八騎絕塵而去,看着滾滾而起的煙塵湮沒那清麗的小影,許久之後,纔回過神來……
入春之後,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和,暖暖的風從天幕上吹下來,整個大夏皇城也籠罩一片淡金色的柔光之中。
逸王府後院的水榭邊的階梯上,兩個小小的身影正蹲在地上,屁股高高的撅着。
“蒼蒼,裝這麼多夠沒?”
墨墨舉着那穿上蚯蚓的魚鉤,黑色寶石般閃亮清澈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正在低頭認真穿着蚯蚓的蒼蒼,脆生生的問道。
蒼蒼稍微擡頭看了一眼,頓時就皺起眉頭,“你能不能不要那麼偷工減料?這魚鉤都還露出來,當然不行了,你以爲那些大魚跟你一樣是笨蛋麼?拿着,我給你穿!”
蒼蒼將自己手中的魚鉤遞給墨墨,然後接過墨墨的魚鉤,又麻利的穿了起來。
“好了,好了,可以放到水中,今天一定釣多幾條魚,然後讓逸皇叔親自下廚,今晚本皇子要吃大魚宴!”
蒼蒼一邊嘀咕着,一邊將手中的魚竿往旁邊的湖中放了去。
“嗯,逸皇叔煮的魚最好吃,皇姑姑說他是貓變的,蒼蒼,那我們那麼喜歡吃魚,是不是也是貓變的?”
墨墨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將手中的預感也往湖中放了去,然後挨着蒼蒼坐了下來,一邊問道。
“你纔是貓變的呢!我是娘跟父皇親生的。”
蒼蒼白了墨墨一眼。
“那什麼是親生的?親自生的嗎?”
“那當然了,我們絕對是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父皇跟孃親生的。不然沒看到父皇跟娘那麼疼我們嗎?不是親生的一般都不會這麼疼愛我們的。”
蒼蒼理所應當的應道。
墨墨這才點了點頭,想了想,然後又皺起眉頭,道,“蒼蒼,問你一個很深奧的問題,看你能不能答得出來。”
“嗯。”
“爲什麼那個胖木魚有弟弟妹妹,我們沒有啊?你看昊世子也有弟弟妹妹,我們也沒有?”
墨墨一臉疑惑的問道。
而蒼蒼顯然也是一下子就被問倒了,果然是好深奧的問題!
蹙着小俊眉思量了很久,卻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只得納悶道,“說不定是撿來的,你看那胖木魚那麼胖,他妹妹那麼瘦,一看就知道不是兩兄妹。再看看我們,別人一看就知道我們是兩兄弟,而且是父皇跟孃的兒子。”
細細的琢磨了一番,墨墨才輕輕點頭,“那也是!”
“你們兩個又嘀嘀咕咕說些什麼?怎麼跑這裡來了?”
就在兩人聊得正酣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道疑惑的聲音。
兩個小鬼下意識轉過頭,果然見到北凌逸正提步朝他們走來。
“逸皇叔!”
一見到北凌逸那身影,墨墨立馬將手中的魚竿一扔,便朝北凌逸跑了過去,北凌逸低聲一下,連忙彎腰將他抱起。
“逸皇叔,等我把魚釣上來,你展示你大廚本領的時刻又到了!”
蒼蒼瞥了北凌逸一眼,然後小腦袋一轉,那清亮的眼神又專注的跟前的水面上。
“臭小子,都把皇叔當成你們專用的御廚了!你們父皇廚藝也不差,怎麼沒見你們當初也這麼壓榨你們父皇?”
北凌逸有些哭笑不得的抱着墨墨在蒼蒼旁邊坐了下來。
“父皇日理萬機,不能浪費他的時間。”
“臭小子!還知道維護你父皇,你父皇壓榨我,你們兩個小鬼也壓榨我,都欺負我,我真是太可憐了。”
北凌逸敲了敲蒼蒼的小腦袋,卻被蒼蒼一手拍開,“讓你不要打我頭,不然我就讓父皇給你娶妃了!”
“喲,臭小子,還知道威脅你皇叔!上次出賣皇叔的事情,皇叔還沒跟你們算賬呢,恩將仇報的小東西!”
“那你就是大東西!”
“皇叔,墨墨還想騎大馬,你快點趴下來……”
“不行,皇叔腰痠背痛,墨墨忍心這麼欺負皇叔嗎?”
北凌逸有苦說不出,這兩個小鬼這幾天都在逸王府住下了,晚上就是黏着他一起睡,要他講什麼故事才能睡得着,他北凌逸哪知道講什麼故事了?無奈之下,只得哄着他們,有誰能想到他堂堂大夏南皇北凌逸如今竟然被兩個小屁孩當成馬吆喝着了?
“你不干我就告訴父皇說你偷了父皇御書房龍案下的酒喝掉了,還去了找了小翠姑娘,讓父皇給你們賜婚!”
“還要告訴蕭墨叔叔你帶我們偷看他洗澡,還說他的小鳥小……唔……”
“兩個小祖宗,我服了你們了,不要說了,皇叔幹,皇叔幹還不行嗎?”
北凌逸心中一陣哀嚎,他是做了什麼孽,招惹了這兩個小鬼!
……
迴廊裡的東方破天跟北淨月走過來,循聲一看,便看到跟前的北凌逸正趴跪在青青的草地上,而墨墨則是滿臉笑容的騎他的背上,一旁的蒼蒼正側着身子斜躺,一手托腮的看着他們。
“這……”
東方破天瞪大了眼,驚愕的望着眼前的一幕,連北淨月也禁不住一怔。
“看來,我們的擔心是沒有必要的,他們玩得很好。沒想到皇弟居然跟孩子們玩得這麼開心。”
北淨月笑了笑,望向蒼蒼他們的目光裡充滿了淡淡的溫暖。
“倒是老夫多慮了,本來還以爲這兩個小鬼頭在這邊呆得不習慣。”
“讓他們玩着吧,七夜他們應該抵達聖山了吧?”
北淨月微笑的轉過身子,往回廊的另一端走了去,東方破天也笑容滿滿的轉過頭跟了上去,“按時間,是差不多了,前幾天剛剛收到他們的來信。”
“大元帥這些時日辛苦了,如今武學院的事情也穩定下來了,霧將軍還懷了喜,東方少主也是忙裡忙外的,大元帥不如陳這段時間也休息一下,武學院這邊還有我,大元帥放心就好了。”
看得出東方大元帥眼中的疲憊,這段時日大家都忙得夠嗆,不過昨晚南宮駕霧被御醫檢查出已經懷有一個多月的身孕,東方王府頓時陷入了一陣難得的喜悅之中,東方破天眼中的疲憊倒也沖淡了幾分。
“辛苦你了淨月丫頭!”
東方破天禁不住有些感激的望着北淨月。
“大元帥還跟淨月這麼客氣嗎?”
北淨月欣然一笑,長長的舒了口氣,道,“真好,最近是喜事一件接着一件,真是讓人高興。今日不如就讓蒼兒跟墨兒呆在逸王府吧,他們跟九皇弟也玩得挺開心,這兩個小鬼在東方王府那邊也把你們折騰得夠嗆,皇奶奶惦記着他們,想多看看他們的小曾孫,將他們留在逸王府,九皇弟帶他們回宮也方便些。待霧將軍情況穩定了,再回去看看也好。”
“也好,那就有勞你們了,老夫會每日都過來看看他們。”
“唉,也不知道陛下皇兄跟皇嫂什麼時候回來,都兩個多月了,但願他們一切都能順利。”
北淨月忽然有些悵然嘆息道,明淨美麗的眼眸裡乍然浮現出些許的恍惚默然望着迴廊外的藍天白雲,許久之後,淡然吸了口氣,才收回視線。
“淨月丫頭,是我們東方王府欠你太多,辛苦你了,孩子!這麼多年!”
東方破天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麼,心中自是明白,其實都是他跟樓清雪的事情才害得孩子們遭了罪。
“大元帥說的什麼話,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您也不要想太多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或許,這就是我們這些兒孫的命運。命運,怕是難以更改的,所以我們都不需要太在意,平常心對待便好。”
淨月深有感慨的落下這麼幾句,隨即才往前走了去。
……
已是入夜時分,晚風很涼。
聖山城外的大道上,數騎正御風疾馳而來,馬蹄聲劃破了濃郁的暮色。
“主子,前方就是聖山城!”
爲首的身穿黑色勁裝披着黑色大氅的年輕少年身旁的一個壯漢正指着前方的一座龐大恢弘的古城有些興奮的開口道。
少年很快便勒住了馬,微微將頭上的遮風帽拉了起來,擡頭望着城中那輝煌的燈火,清冷的晚風不斷的吹拂而來,黑色的大氅正在空中狂亂的飛舞着。
少年長相十分的清秀,整個人看起來很是淡漠,然而那雙星眸卻是格外的冷銳逼人。
昨天下午一直趕路到現在,星夜兼程,現在總算抵達聖山城了。
果然是西域第一大城,其繁華的程度就連大夏皇城怕是也要遜色一分,畢竟,眼前的古城是經歷了幾千年的古城,又豈是才經歷短短數十載的盛京能相比的?
‘噠噠!’
就在這時候,前方忽然傳來一道凌亂清泠的馬蹄聲,少年這才收回視線循聲望去,這纔看到大道旁邊的亭子邊上正等着幾個黑衣人,其中有兩騎正朝他們疾馳而來,在離他們跟前還有十丈遠的地方便停了下來,翻身下馬大步流星的走了過來。
“請問閣下可是東方殿主?”
其中的一個黑衣人大步上前微微抱拳恭敬道。
少年秀眉一揚,大致的打量了眼前的黑衣人一眼,然後才清冷道,“是聖子派你們過來的?”
“正是!”
那黑衣人應道。
“可有信物?”
少年又淡淡的問了一句。
聲音落下,那黑衣人便迅速的從衣袖裡掏出一塊令牌微微聚在手中,少年看了一眼,這才點點頭,然後偏過頭看了身旁的壯漢一眼,那壯漢立馬會意的從衣袖裡掏出另一塊令牌亮給那黑衣人看。
頓時,那黑衣人看了一會兒,然後掃了自己的同伴一眼,兩人便單膝跪下,恭敬道,“屬下見過東方殿主,聖子讓屬下在此地恭候東方殿主大駕多時,請東方殿主隨屬下進城!”
“起來吧,前方帶路。”
七夜淡淡的迎了一句,然後便策馬繼續往前。
“是!”那兩人應了一聲,然後便迅速翻身上馬,對着亭子旁邊的幾個黑衣人打了一個手勢,幾人才紛紛上馬,一隊人馬浩浩蕩蕩的往城中趕了去。
奔波了一天一夜,衆人都感覺有些疲憊了,但是想到即將能抵達目標之地,衆人臉上不禁浮現出些許的輕鬆之意。
這些年來,跟主子走南闖北滾打了這麼多年,連雲十八騎的勇士越發的對七夜這個主子尊敬愛戴,不管再疲憊辛苦,絕無半句怨言。
“見過東方殿主!”
聖山城某一個僻靜的角落一座美麗的莊園門前,守門衛一見到七夜的身影,便恭敬的施禮。
七夜翻身下馬,手中執着的馬鞭微微一擡示意他們起身,一邊大步流星的往莊中走了去。
然而,此時莊園深處的一處小木樓內,荼靡的茶香瀰漫了一室,茶水倒入杯中那清冽的聲響時而傳來,靜靜一聽,竟然還能聽到那棋子放入棋盤中那‘叮’的聲音。
‘叮!’
又是一顆白子落入棋盤之中,緊接着,一隻修長乾淨的手便慢慢的揀起被吃掉的黑子,潔白的衣袖微微拂動,邊上的窗還在開着,涼風不斷的入侵。
“你今晚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憑你的棋藝,應該不至於落敗到如此。”
淡漠的聲音傳來,彷彿來自遙遠的天際。
聞言,楚聖天才一陣恍惚,目光一移,往棋盤裡望了去,才發現自己的黑子已經被吃掉許多,聖潔英俊的臉上頓時拂過一道無奈的笑意,“聖子棋藝又精進了不少,我甘拜下風。”
“精進?你沒注意到,我剛剛這步棋並不能吃掉你這麼多顆棋子嗎?你的心似乎不在眼前的這盤棋子上。”
對面的聖子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隨即便還原了剛剛的一步,楚聖天見狀,俊臉才生出一絲歉意來,“抱歉,今晚狀態有些不好。奔波兩天,才知道這聖山之大。”
“既然你心思不在,那今晚這盤棋就作罷吧。”
聖子將手中的棋子往鉢裡一扔,然後擡手拿起茶壺,給楚聖天倒上一杯,道,“特地從聖壇帶來的安神茶,你喝幾杯試試,看得出你有些心神不寧。害怕見到七夜嗎?”
“什麼?”
楚聖天驚了一下,杯中的茶都溢了出來,沾溼了修長的手指,明眸之中盛有一些迷離的幽光。
“有沒有後悔上次放走他們?”
聖子默默的看着他,那目光很是平靜而深邃。
楚聖天一怔,眸光當下就暗淡了下來,思量許久,才閉上眼睛,輕輕搖頭,吸了口氣,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眼中已經恢復了平靜,見他低頭喝下一口茶,然後低聲道,“事已至此,有什麼好後悔的?”
“所以……只能怪,他比你幸運了一點,其實你很好,我也更屬意你,但是有權力選擇的人,不是我,而是七夜。”
“不,不能說他比我幸運……他是一個讓我很敬佩的對手,敗在他手上,我心服口服。他爲七夜付出多少,又或者七夜爲他付出多少,他們自己最清楚,但是我卻知道,他付出的一定不比我少。所以,七夜纔跟我說,北璃赤懂她,而我……”
楚聖天忽然忍不住嘆息道,“其實一切都已經過去了,糾纏太多反而自己徒增煩惱,不管怎麼說,我楚聖天也算是愛過一遭,結局雖不完美,有回憶便不空虛寂寞。”
“七夜能遇見,是她的幸運。我替她謝謝你。”
聖子眼神忽然有些沉鬱了下來,思量了許久,終於也找不到一句安慰的話來。
“你呢?你還不是一樣嗎?你跟北淨月……聽說你之前回過大夏皇城……”
楚聖天眼中的流光一轉,忽然望着聖子問道。
聞言,聖子眼神徒然凝住了,執着茶杯的手也僵硬了下來,沉默許久,才淡然一笑,也不回答楚聖天的問題,卻是反問道,“你覺得我像是陷入感情糾葛的人嗎?”
“你……”
楚聖天頓時不知應該如何作答。
“北淨月她等了你足足十八年……”
“我也等了我爹孃十八年,結果呢?”
聖子淡淡應着,神色卻是有些奇怪,“有的時候,愛情對彼此來說,是一種奢侈,同時也是累贅。不去留戀比留戀要輕快幸福些,看你怎麼選擇罷了。天下之人,爲愛情奮不顧身的人比比皆是,包括你楚聖天,怕是也難以逃脫這樣的命運,但是放在我身上,我卻未必如此。因爲在我心裡,有比這愛情更讓我覺得珍貴的東西。”
“我們都不是聖人,岔路口面前,能給你選擇的永遠只有一個,你想要走某一條路,就意味着你必須要丟掉另外的一個,甚至是多個選擇,而且所選擇的,都是不歸之路。而,很不幸,我現在就是行走在這條不歸之路上。”
聖子神色淡漠的笑道,淺淡的吸了口氣,修長的指尖輕輕的扣了扣跟前的棋盤,“你也知道我的過去,當你也體會到你無限延長的生命是一種煎熬的時候,你就會明白我今日所說的話。我本來就是一個十八年前就應該埋骨沙場的人,能活到現在是一種奢侈。這次我窮極一切的力量攻上聖山,誓死踏平大樓,這就是我此生唯一的目標。”
“但是,報仇之後呢?若是大樓真的被踏平了,之後呢?之後你打算如何?”
楚聖天急切的問道。
“之後?”
聖子低低的念道,低下眼簾想了想,很久之後,楚聖天卻也沒有等來他的回答。
“好了,不說這些事情也罷,七夜應該也快到了,一起過去吧。我已經讓人備好晚膳,陪我下了兩盤,想必也有些餓了。”
聖子說着,便喝盡杯中茶,正要起身,門外卻傳來屬下的通報聲——
“聖子大人,東方殿主到了!就在前廳!”
“果然到了!”
聽到這話,聖子那淡漠的臉上竟然難得的閃過一道微笑,眼裡也洋溢這一股說不出來的溫暖,連忙起身,大步流星的往門口走了去。
楚聖天恍惚了一下,思量了許久,眼底的幽光也是忽明忽暗的,最後終於還是一口喝盡杯中茶,然後穩穩坐在原地,慢慢的伸手,將棋盤上的棋子一顆一顆的分開……
“七夜!”
前廳內,七夜剛剛坐下喝了幾口茶,外面便傳來了一道熟悉的低沉聲音,頓時擡起頭循聲朝門口望了過來,只見一道潔白的身影飄了進來宛如空中擱淺的流雲,隨着清風緩緩在天際裡盪滌着。
“大哥!”
見到那抹白影,七夜有些激動的一手擱下手中的茶杯,飛快起身,幾個大步迎了上來。
“七夜!”
聖子雙手一把抓住七夜的肩頭,往懷裡壓了去,緊緊抱着她,“大哥等你很久了,總算見到你了。”
“大哥!”
七夜低低的喚道,胸口依然有些抑制不住的狂喜,每次一見到風御城,心中便是覺得一陣暖和與親切,血脈真是一種很奇異的東西!
“很抱歉,路上有些耽擱了,所以來得晚了一些。”
七夜解釋道。
聖子輕輕的拍了拍七夜那狹窄清瘦的後背,嘆息道,“平安抵達便好。趕了那麼久的路,想必也餓了,大哥已經備下酒宴,先用晚膳再說吧。”
七夜點了點頭,應道,“也好,不說還好,一說還真有點餓了。”
“走吧,大哥帶你去用膳,之前聽青嵐說過你喜歡南疆的梨花釀,大哥特地給你帶來了幾壇我們西域苗疆的梨花釀,味道不比南疆的差,你倒是可以試上一試。”
聖子緩緩放開七夜,一邊淡然笑道。
“有勞大哥了,說來,這些年,我們兄妹二人倒也沒有好好坐下來喝上幾杯,一直覺得很是遺憾,所幸今晚託大哥的福,能有此機會。”
……
“楚聖天……你怎麼在這裡?”
花廳內,七夜看着軟榻上坐着的楚聖天,眼底閃過一道驚訝,當下便轉過頭去看聖子。
“他是師傅派過來協助我的,師傅擔心此行危險重重,有些不放心。”
聖子解釋了一句,便提着步子往桌邊走了去,而此時的桌上,已經擺滿了一桌子的好菜,好酒也打開了封蓋,一股優雅清冽的就像瀰漫而來,讓人聞之不禁爲之沉醉。
“好久不見,七夜。”
楚聖天目光很是平淡的看着七夜,臉上微微扯過一道十分客氣的微笑。
“好久不見!”
七夜遲疑了許久,才低低的應了這麼一句,看了楚聖天一眼,然後便神色淡淡的走了過去,眼色卻是有些複雜。
“都坐下用膳吧,天聖使也是剛回來,陪我下了兩盤棋,順便一起等等你。”
聖子說着,便擡手給三人都滿上酒。
那淡雅清冽的酒香越發的濃郁,七夜一笑,這才端起酒杯,笑道,“真是有勞天聖使了,大哥,天聖使,那我就敬你們一杯吧。”
楚聖天也欣然一笑,掃了七夜一眼,道,“你什麼時候也跟我這麼客氣了?”
語氣很是輕快,沒有那般的壓抑,聖子打量了兩人一眼,心底才微微一鬆,臉上也扯出一道明澈動人的笑意,端起酒,三人輕輕碰了碰杯,然後便仰頭一口飲盡。
“果然不比南疆的梨花釀遜色,大哥既然知道我是愛酒之人,那麼剩下的幾壇就由我打包回大夏好了,等這次的任務順利完成,我們就拿來慶功。”
七夜本就是豪爽之人,幾杯酒下肚之後,原本心中的一些陰霾頓時也是一掃而光。
“這還不算極品苗疆梨花釀,七夜你若是喜歡,改日我可以直接送一批極品苗疆梨花釀到你們皇城盛京,就當做我給你跟赤帝陛下的禮物。”
楚聖天淡然一笑,頗爲的豪爽的開口。
“他啊,他還是對他那北疆的燒刀子情有獨鍾,不過天聖使的美意我是自然不會拒絕的。”
七夜拿起酒壺,又給聖子跟楚聖天滿上酒,一邊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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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不知,一身戎裝退下,她是白衣勝雪,傾國傾城大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