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腦是甜好,還是鹹好?
印記城的信念衝突,就像是這甜黨和鹹黨間的矛盾,從來沒有誰能夠說服過誰。
喜好,總是隨着個體不同而有所區分。
王鶴現在正經受着這種過分主觀的考驗。
亞莉克希亞的面前,是一座由十枚散發着熱氣,汁水從上至下不斷溢出的肉排“高塔”。
“兄長,你覺得加入什麼調料會讓這些肉排變得更美味?”她緩慢地將手在調味瓶上方來回挪動,似乎有些猶豫。
“你不是能夠知道我的選擇麼?就按那個來。”王鶴白了她一眼。
“選擇的有趣之處正在於它的不確定性。假設你現在做出的選擇會改變整個印記城位面,你該如何決定?”她伸出雙手,抓住了兩個瓶子,一齊推到了王鶴面前。
一瓶藍色的調味液體和一瓶類似胡椒粉的灰白色粉末。
王鶴見狀,毫不客氣地接下這兩個瓶子。
然後他大聲喊道:“各位,現在這位小姐遇到了一個難題。她爲了完成這個艱難的食物挑戰,需要大家的協助。”
待在場的各個種族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後,王鶴補充道:“她的問題是:在這兩種調料中,你們認爲哪一種更適合搭配這份似乎擁有着特殊味道的肉排混餐?選擇人數最多的一方,你們的這頓飯錢就由我包了!”
他話語剛落下就引發了嘈雜的討論聲。
一頓飯錢雖然不算什麼,但是這種和猜馬類似的遊戲卻引發了不少在場者的興趣。
“和諧會難得出了個直接豪爽的傢伙!人類,我挺中意你的。”那名女性半龍人似乎對王鶴的做法挺感興趣,率先說道。
“嘿,邦妮,說話前也不看看你的男伴就在附近。”某個黑色翅膀的類似墮天使的存在忽然調侃了一句。
“哈哈哈,邦妮喜歡的只是食物!對待擺明了就要請客的傢伙,我是毫不介意的!”之前那個肥胖的男性半龍人完全不管墮天使的挑釁言論。
“人類,你叫什麼名字?”他問了一句。
“亞伯。”王鶴說道,“這位先生,你既然這麼有自信,那請問你的選擇是?”
半龍人從座位上站起,走到王鶴面前,伸出長滿鱗片的灰色爪子,指了指藍色的液體。
他說道:“混亂指引着我……我的選擇,是紫椒的汁液!這種強烈的刺激性味道會遮蓋掉那道以噁心着名的菜品原味。藉着這種麻痹舌頭的刺激感,這名廋小的人類應該能夠順利吃下去。另一瓶是味道不算特別重的白胡椒粉,恐怕連最基本的腥味都蓋不掉吧。”
他面向在場所有參與者,像是獲選冠軍一樣轉身面向衆多食客,拍動着胸脯:“我布萊說的話從來都蘊含着真理!各位,識相的就做出和我一樣的選擇。”
參與者們或多或少都有些意動。
這名半龍人說得確實有幾分道理。
可是,他們實在不怎麼願意跟隨這名話語間充滿威脅,自私無序的“混沌者”做出同樣的結論。
恰恰就在這時,王鶴笑着說道:“現在,我給各位一個提示。”
他的話瞬間打斷了還在猶豫着的食客們的想法。
王鶴接着說道:“如果從此刻開始,大家都一致選擇胡椒的話,所有選擇的人就都可以免單。”
“當然,如果你們始終認爲紫椒的汁液纔是正確選擇,你們同樣可以做出決定。但是,這麼做就必然會存在着失敗的風險。”
“如何選擇,請各位在十秒內做出判斷。放棄者視爲棄權。”王鶴將視線掃過衆多種族的食客。
那種明顯帶着特殊含義的視線,讓不少參與者的內心存了其他的想法。
女性半龍人大笑:“有意思!我選胡椒!”
墮天使:“布萊,你就自己玩吧。今天依舊是我的勝利!胡椒!”
“哈哈哈,看來都是有腦袋的。爲了這頓飯,當然是胡椒了!”
“胡椒!”
“胡椒!”
……
除了某個號稱“我的第一直覺讓我選擇了紫椒汁”的超然會的“密韻者”外,其他參與的食客幾乎都選擇了胡椒。
布萊的臉色異常的難看。
王鶴見狀,不緊不慢地宣佈道:“這場免單屬於絕大部分參與者。老闆,把他們的帳記我頭上。”
食人魔老闆似乎挺高興王鶴帶動了餐廳的火熱氛圍,笑着表示沒問題。
如浪潮般地歡呼聲頓時響起。
某些情緒激動的傢伙甚至還想把王鶴拋起來,結果被他輕鬆地閃避過去。
王鶴站直了身子,大聲咳嗽了下,說道:“各位,雖然你們的選擇獲得了免單。但我個人還是比較認可布萊先生的觀點。”
布萊原本難看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發愣。王鶴最後的話讓他丟失的面子又回來了。
之前曾產生的自私的殺意,像是瞬間被冷水潑滅。
王鶴將藍色汁液的瓶子推了過去:“所以,亞莉克希亞,這就是我的選擇。”
隨後,他將裝胡椒的瓶子也同樣推了過去,同時說道:“不過,這只是我個人的建議。最後怎麼選,始終還得看你自己的口味。”
“你纔是能夠決定這座城市命運的主人。”王鶴深深看了她一眼。
說罷,王鶴轉頭:“布萊先生和剛纔的那位‘直覺先生’,你們的飯錢也由我來出。這是我個人對你們的認可。”
不久後,亞莉克希亞像是思考結束,終於出聲:“兄長,這就是你的選擇麼?”
王鶴剛接受了布萊和密韻者的道謝,聽到她的話語後,忽然眯起眼說道:“這是你自己進行的選擇。我的選擇早在之前和你一起來到這裡的時候就已經決定好了。”
王鶴從一開始就將惡魔要求進行的意義不明的選擇丟了出去,交給了印記城的民衆。
布萊在最開始,爲了自己選擇了他認爲的合理性。
而絕大部分參與者爲了利益,拋棄了合理性。
站在各人的角度,誰都沒有做錯。
他們選擇的中心,先是自己,後是他人。
但王鶴有些不同。
他看到的,始終是合理,正確的結論。
這個結論與各人的選擇無關。
就好像甜鹹並不能影響到豆腐本身的成分。
即使被厚重的調味料遮掩了味覺,攝入的蛋白質也不會因爲不同的調料而產生太大的區別。
王鶴在找到了正確答案的同時,讓所有參與者都獲得了利益。
即使是作爲存在敵意的布萊,也最終被他的話語熄滅了不善的想法。
他的語言存在着某種力量。
他的做法違背了常人的原則,卻能夠輕易地改變局面。
直到最後,他給出了建議,將決定權歸還到亞莉克希亞手裡。
他知道,這麼做,會讓事情順着惡魔的意思發展。
但,正確的定義,永遠是由負責選擇的本人進行判斷。
將命運輕易交由他人選擇,是對生命的不負責任。
“真是個體貼的兄長呢。”亞莉克希亞忽然說道。
王鶴笑着回覆道:“所以,你該怎麼對待一個‘體貼’的人呢?”
“嗯,那就不吃了。我帶你去個好地方。”在王鶴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掏出了王鶴交給她的錢袋。
結果,最後買單的,是亞莉克希亞。
她拿着王鶴的錢,幫在場食客把帳都給結了,同時一邊還說着:“兄長其實沒帶錢,所以就由我來爲各位買單吧!”
她存在雀斑的臉上,燦爛地微笑着。
“人類,你還真是有個可靠的妹妹。”墮天使見狀,優雅地表達着謝意。
可惜,他謝的不是王鶴。
王鶴沒敢當面講:那是他的錢。
……
不久後,食人魔餐廳前。
布萊摟着他的女伴,大咧咧地揮舞着手:“小子,和諧會的傢伙看來也不全是頑固過了頭的木頭。遇到不懂的事可以來找布萊大爺我商量商量。當然,要支付相應費用。”
“沒問題。”王鶴內心苦笑,同樣揮手示意。
和亞莉克希亞的講的一樣,在這座城市裡,非善良中立陣營的傢伙果然連諮詢都要收費。
亞莉克希亞見狀,拉起王鶴的袖子,將他帶到了一個無人經過的昏暗的通道。
通道兩側,是兩面有不少年份的斑駁石質牆面。
通道盡頭,是一個死衚衕。
在王鶴四處打量的時候,她不知從哪裡摸出了一張地圖,打開後研究了一會。
王鶴特意觀察了一會。
地圖上面,密密麻麻地用紅色顏色標記着某些特殊的地點,與藏寶圖有些類似。
“把鑰匙拿出來。”亞莉克希亞忽然說道。
王鶴沒多想,將鐵質鑰匙交到了她的手上。
然後,他發現亞莉克希亞用鑰匙直接插向了牆面裂紋的縫隙裡。
隨着清脆的“咔嚓”聲,一扇完美鑲嵌於牆面的藍色的傳送門,像是一幅舒展開來的巨大畫卷,赫然出現在王鶴的面前。
她炫耀般地展示着手裡的物件:“亞伯,印記城裡存在着無數扇傳送門。一般都需要對應的‘鑰匙’才能打開。但是,這把鑰匙不一樣。”
“它混合了某位神祗的血肉和神性,能夠打開所有的傳送門扉。”她輕描淡寫地說出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信息。
這把鑰匙,恐怕就是那名違抗女士神祗的最終下場。
王鶴沒顯得太過驚訝,他問道:“這扇門連接的是哪個位面?”
亞莉克希亞帶他來到這裡,想必和這扇傳送門有關。
“門背後,是屬於你的‘現實世界’。”亞莉克希亞觀察着王鶴的表情,發現沒有太大的變化。
只見王鶴搖搖頭:“如果可以選的話,我倒是比較想回到原先的西方文明世界。在那邊還有任務沒有完成。”
亞莉克希亞有些奇怪:“你不擔心自己的所處的世界麼?”
王鶴沉默了片刻,說道:“實話說,將你帶過去的話,現實世界的發展才更令人擔憂。”
她故作姿態:“哎呀,被兄長嫌棄了。”
王鶴白了這名披着少女外殼的惡魔一眼。
亞莉克希亞無視王鶴的態度,自顧自地拿起鑰匙,猛地插進了那扇傳送門中,輕輕一扭。
鑰匙上忽然散發出血色的光輝以及一股神秘的波動。
光門,在一瞬間像是被鮮血被染成了暗紅色。
她抽出鑰匙,平靜地對王鶴說道:“那就進去吧。記住,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當然!”王鶴二話不說,走進了傳送門。
比遊戲倉進入世界更爲輕易,王鶴僅僅只是邁出了一步,就再次呼吸到了“遊戲世界”的新鮮空氣。
他環顧了一下四周。
熟悉的旅館房間,熟悉的窗外月色,以及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正向他撲來的肥貓。
他再次回到了這個位面。
帶着一把連通印記城和無數位面的鑰匙,一隻不可名狀的惡魔,以及埃達絲賜予的,恆久的祝福。
他低下頭,觀察着客牀上那具異常熟悉的,同屍體一般的“亞伯”的軀體,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