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東方的隊伍極其浩大,不但有諸王之王阿杜德·道萊送給陳德一百駝禮物,還有五百名馬木留克騎兵護衛着桑魯卓公主殿下。張仲曜按照陳德的囑託,購買了五百多匹的阿拉伯馬和土庫曼馬作種馬,又高價聘請了十戶養馬人隨隊回河西,阿杜德·道萊聞訊後,慷慨地又贈與了五百匹最好的阿拉伯種馬和十位馬倌。此外,公主的陪嫁隊伍中,還有打造阿拉伯刀的鐵匠,製造各種藥劑的藥劑師,爲公主服務的工匠,據說是當年修築巴比倫空中花園的建築師的傳人。
然而,和堪稱無價之寶的文化典籍相比,一百駝的奇珍異寶便顯得輕如鴻毛了。爲了向東方國度展示巴格達的文化,阿杜德·道萊派一百個書記員在智慧館裡抄寫了一個月,將大量的典籍抄錄了副本,包括古希臘時代亞里士多德、柏拉圖、希波克拉底,蓋倫、歐幾里德、托勒密、克羅丟、普林尼、普羅提諾等哲學家、醫學家、數學家、天文學家的著作百餘部,古代波斯有關歷史、語言、文學方面的作品二十餘部,來自天竺有關醫學、天文學、數學方面的著作約三十餘部,此外還有農業、園藝方面的著作二十餘部。這些副本都作爲公主的嫁妝運回河西。聽說夏國學士府編撰整理天下諸子百家的典籍後,巴格達智慧館有二十餘位學者願意做爲公主的顧問一起到東方遊歷,和東方學者交流學識。
使者張仲曜騎在馬上頗爲得意地想,中國與番邦和親,向來是多予少取,最爲吃虧的便是文成公主與松贊干布的和番,爲吐蕃帶去了大量中原的工匠和技藝。這次倒好象華夏佔得便宜很多,他越看李朗夫婦越是順眼,現在若阿杜德·道萊要李朗就留在巴格達,張仲曜也可能會答應。
唯一的遺憾便是,因爲李朗和桑魯卓的婚禮舉辦的極其隆重,巴格達的王公顯貴罕見的全體出席,周圍的突厥諸侯都得到了消息,使團來時經過的伽色尼埃米爾馬哈茂德更宣稱,要在東方使團的歸途上將桑魯卓公主劫下來,送入自己的後宮做一個妃嬪。於是使團回去的路線將繞開伽色尼,改道薩曼王朝直接控制的呼羅珊部分,再折向東南,翻越帕米爾高原,回到于闐。薩曼王朝雖然與白益王朝敵對,但該國君主失勢,中央是太后與丞相當國,各地突厥諸侯並不心服,該國的呼羅珊總督伊僕拉希姆·西木居爾同時也是禁衛軍統領,正忙於和丞相烏特比爭奪權力,將他的大部份軍隊都駐紮在都城布哈拉附近,對呼羅珊領地的控制相對要弱一些。
東返的使團隊伍從巴格達出發,在白益王朝境內的最後一座停留的城市是克爾曼,它位於位於庫赫魯德山東南,盛產精美的銅器和地毯,克爾曼城外有大片農田與花園,這裡的星羅棋佈着構思精妙的井渠系統,由豎井、地下渠道、地面渠道和壩塘四部分組成,春夏時節有融化的積雪和雨水流下山谷,便由壩塘收集起來,從地下潛流灌溉農田,水分不因炎熱、狂風而使水分大量蒸發,因而流量穩定。克爾曼亦是祆教在重要主要的中心,到處甘願繳納信仰稅的祆教信徒。
離開了克爾曼,就進入了薩曼王朝所統治的呼羅珊地區,這個地區是荒漠中的水草豐美之地,對波斯古國而言,如同中原的河套地一般,乃是波斯人防禦草原沙漠遊牧民族侵襲的一道屏障。
進入呼羅珊以後,張仲曜、李朗與馬木留克首領阿赫莫德都各自約束部屬嚴密戒備起來,馬木留克不慣騎馬奔射,而擅長駐馬射箭或策馬衝陣,這些人自結一營,也不和夏國軍士過多交往,但對桑魯卓公主卻是極爲忠心。送行的時候阿杜德·道萊就曾意味深長地說過:“馬木留克最大的優點不是他們英勇善戰,而是對主人忠心耿耿絕不背叛。”
從巴格達出發時尚是仲夏,此時已至初秋,張仲曜按轡徐徐而行,放眼望去,到處是秋高草長的景象,夕陽映着歸鳥,草穗子隨晚風習習浮動,飄來陣陣清香。“若非陛下穩定了西北諸部,到了這個季節,不知道多少塞外胡人縱馬南下打草谷。”
眼看天色漸晚,張仲曜正準備讓軍士們準備安營紮寨,遠方天際卻有一騎疾速馳來,張仲曜臉色微沉,揮手讓軍士們小心戒備,來騎看清楚大夏旗號,便放出了一支鳴墒,居然是承影營的記號,他奔到近前,便縱身下馬,高聲叫道:“吾乃承影營百夫長蕭恆,有軍情稟報張仲曜大人。”這蕭珩乃是張仲曜親自選進營中,帶一隊人在撒馬爾罕協助保護中國商隊的,張仲曜便立刻叫軍士帶他上來。
蕭恆臉上佈滿風塵,見張仲曜便躬身道:“啓稟大人,軍情司得到消息,薩曼國呼羅珊總督伊僕拉希姆已經和伽色尼王馬哈茂德結盟,欲在呼羅珊伏擊桑魯卓公主與吾大夏使者隊伍,情勢緊急,軍情司和承影營請張大人轉道向東,會有一支效忠薩曼國丞相烏特比的軍隊護送大人去布哈拉。”
張仲曜眉頭一擰,沉聲道:“此事李斯和石元光知道麼?我們不能折返白益王朝屬地克爾曼城麼?”蕭恆躬身秉道:“軍情司在薩曼國中的內應得到消息便傳遞出來,又說動了丞相烏特比派軍隊護送桑魯卓公主去布哈拉,一得到這個消息,吾與另外十名承影袍澤便星夜馬不停蹄地出來尋找大人,因爲距離遙遠,信鴿無法飛越高山,此間情況尚未到達河西。但是根據軍情司的消息,大人進入呼羅珊境內,突厥人會在東北面翻越帕米爾高原的山道前設伏,而後面也有一支騎軍切斷歸路,唯一的生路便是掉頭向西南方向,在亞茲德有一座祆教教徒的城堡,他們會暫時保護大人。丞相烏特比的軍隊不久也會趕到那裡,護送使團與桑魯卓公主去布哈拉。”
事出突然,張仲曜盯着那蕭恆,此人是他從靈州邊軍中親自挑選出來的精銳,從前他在做承影營校尉,分派到這萬里之遙的西域之西的地方的軍士莫不是忠心、武勇和機謀皆可觀者,若不是這蕭恆親自來報,就算有軍情司的腰牌記號,他也要不顧一切帶領使團折回克爾曼。
“現在布哈拉和撒馬爾罕主事的是誰?”張仲曜陰沉着臉問道,能夠因爲形勢緊迫,在李斯與石元光都沒有得到消息的情況下爲使團安排好退路,又能說動丞相烏特比派軍隊保護敵國公主,這內應的能量也太大了一些,不得不防。
“是軍情司的人與內應接洽的,似乎在薩曼國中的粟特人,李大人和石元光校尉喻示此人信得過。”
張仲曜的眉頭皺着更緊了,石元光自己是粟特人,他信得過的粟特內應,不代表自己也能信任,他思忖半晌,叫來李朗與桑魯卓公主的護衛統領阿赫莫德,將此事向他們道明,誰知向來給人印象是好勇鬥狠的阿赫莫德首先同意避往亞茲德。
“呼羅珊騎兵是薩曼王朝最精銳的軍隊,他們曾經俘虜拜占庭皇帝,征服巴勒斯坦和美索不達米業,在埃及,一萬呼羅珊騎兵擊敗了十萬敵軍,現在南北呼羅珊總督聯手對付我們,只要派一支分隊切斷我們退路,這攜帶着許多輜重和工匠的使團隊伍就很難逃脫。”阿赫莫德攤了攤雙手,他沒說的意思,如果丟下輜重和工匠、學者,使團隊伍能夠衝殺回去的機會也很小,“亞茲德是祆教教徒聚居的地方,他們爲了抵禦穆斯林的騷擾,將城堡修築得很是堅固,依託抵抗到援軍前來是沒有問題的。”
張仲曜沉思片刻,沉聲道:“既然如此,我們就轉道向西南,先去亞茲德。”軍情緊急,趁着天色還未全黑,一千五百餘人的使團隊伍掉轉了方向,直奔亞茲德而去。
張仲曜這一決斷做得極其及時,在使團原定路線前後方向的呼羅珊騎兵等待兩日後,終於發現東方的使者隊伍已經改道向西,立刻急起直追,但始終晚了一拍,直到使團隊伍進入了亞茲德的堡壘後半日,呼羅珊的騎兵方纔抵達,這些輕騎兵打仗衝陣是好手,面對着城牆卻只能怒罵而已。兩天之後,丞相烏特比父親的奴隸,親白益王朝的禁衛軍首領阿巴斯·伊·亞茲德率領五千禁衛軍到達亞茲德,護送東方使者與桑魯卓公主去布哈拉做客。
烏特比的如意算盤是將中國使團和桑魯卓公主都扣押在布哈拉,既能夠要挾諸王之王阿杜德·道萊,也能夠將中國使團作爲與黑汗國打交道的一張牌。然而,不管是薩曼國呼羅珊總督伊僕拉希姆,還是丞相烏特比,都完全沒有預料到,他們這種無禮的舉動將會引發的,雷霆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