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的丁典,再不是剛纔那個面對凌霜華時,左右爲難猶猶豫豫,甚至有點軟弱的年輕人,而是變成了一個堅毅果決,說話不容置疑的男子漢,一個霸氣凌然的古代俠客。
畢晶和母老虎對視了一眼,緩緩點點頭。
這並不僅僅因爲丁典的表情,也不全是因爲丁典斬釘截鐵的話,更爲了丁典對朋友的那一份義氣豪情,以及……熱血。而且,丁典說得對,也許對現代醫學各學科的認知水平,以及做這些極細緻的專科手術方面,相對於鄭成國這樣頂尖的醫生,胡青牛和程靈素還有所不如,但在遣方下藥、調養身體這些方面,哪怕是溫養神經這種細活兒,估計全世界都找不出幾個比他們更強的來!凌霜華回家養病,效果不但不比在這異國他鄉差,甚至可能更好。
當然,真要回國,一定要建立在凌霜華安全的基礎上。如果無法保證這一點,就算丁典拿刀指着他們,他們也絕不會走。就像鄭成國說的那樣,他們要爲凌霜華負責,甚至他們比鄭成國更有理由這樣說——因爲,凌霜華是自己的朋友,更是自己的親人。
丁典笑笑,拍拍畢晶的肩膀,轉身推門往病房裡去了。不知道是因爲對凌霜華終於放下了心,還是因爲剛剛解開了一道難題,他的步子邁得很穩,很快,而且很有力。
鄭成國看得微微搖頭,不知道這三個人什麼毛病,家裡有什麼事,還能大得過這樣一個重度毀容的女子的恢復?他見過凌霜華的“真面目”,他也相信自己的醫術,他絕對可以肯定,這個女子絕對是他見過的最美麗也最有氣質的女人之一!真要萬一出現問題,不但他們要後悔終身,就連自己也會感到遺憾。但現在事情已經發展到這一步,他也知道多說無益,只能交代了幾句注意事項,搖着頭慢慢地去了。
雖然聽過谷峰的話,心裡有所準備,畢晶和母老虎走進病房的時候,仍然爲裡面的豪華和舒適所震驚。這是一間單人病房,面積足有三十平米大,地面鋪着柔軟舒適的地毯,牆上掛着屏幕超大的電視,牆邊寫字檯上擺着電腦,真皮沙發寬大柔軟,茶几乾淨整潔,上面擺着幾個果盤,放眼望去就有起碼三五種水果——最讓人吃驚的就是這個了,這裡可是物產不怎麼豐富的棒子國,隔壁小鬼子一樣,平常人家吃水果都按個兒數的,這裡居然擺了一大堆!
病房帶獨立衛生間,生活用品一應俱全。病房中間是寬大病牀,鋪着潔白的牀單,凌霜華平躺躺在上面,身上蓋了一層薄薄的單子,落日餘暉從落地窗邊透進來,照在她的身上,雖然整個頭部都包紮得嚴嚴實實,但看上去仍然有一種安靜的美麗。旁邊是一張陪護牀,丁典就坐在上面,把凌霜華的雙手輕輕握在手心,眼睛一眨不眨,身體一動不動,彷彿一副凝固的圖畫。
畢晶和母老虎同時搖搖頭,都不忍破壞這美好的畫面。兩人沒有發出一點聲音,躡手躡腳走到沙發邊上坐下來,輕輕靠在一起,看着這一對情人,相視一笑,似乎自己的心也安靜下來。
不過過了沒多久,畢晶那安分不下來的性子就又犯了,四處打量着這超級豪華的房間,拿肩膀輕輕扛扛母老虎,壓低聲音道:“我說這兒的醫療費這麼貴呢,合着這病房條件這麼好?比咱家裝修得都豪華,傳說中的高幹病房也就這樣了吧?”
母老虎撇撇嘴,懶洋洋地不想說話,心裡卻直鄙視這死胖子沒見識,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畢晶見她不說話,眼珠子一轉道:“你說這房間這麼好,要不咱把賓館退了,乾脆搬過來住得了?”
“你那腦袋整天都想啥呢?”母老虎啼笑皆非道,“搬過來你打算睡哪兒?”瞟了一眼仍然不動不說話,只是靜靜看着凌霜華的丁典,抿嘴笑道:“人家小兩口親親熱熱的,你想做電燈泡啊,還是個超級大超級圓的燈泡?”
“拜託,你說我大就算了,幹嘛說我圓,我有那麼胖麼?”畢晶委屈巴巴的,但不知道忽然想起什麼來,忽然眉毛一挑,嘴巴緊貼在母老虎耳邊,嘿嘿笑道:“不是,你說我超級大?我很大麼?嘿嘿……”
啥意思?聽畢晶的笑不是什麼好笑,母老虎楞了一下,扭頭看他那眉毛一挑一挑的才明白過來,錘了畢晶一把,咬牙道:“死胖子!說話也不看有人沒人!”
畢晶嘿嘿樂道:“就是說沒人的時候,我可以隨便說了?”
沒法給這胖子說話!母老虎差點被氣炸了,狠狠擰了這不要臉的死胖子一把。並嘿嘿笑着,也不覺得疼,在母老虎擰過的地方揉了揉,用下巴指指丁典道:“放心吧,你瞧他那樣兒,你就在他耳朵邊上放一二踢腳他都聽不見你信嗎?”
母老虎看看丁典癡癡的樣子,不由得低聲笑起來,輕輕往畢晶身上靠了靠,舒服地哼了一聲不說話了。畢晶卻嘆了口氣道:“你說人家小兩口這麼甜甜美美住一塊了,咱賓館定了兩房間不浪費麼?要不——咱退一間?”
這死胖子說來說去非拿賓館說事兒,母老虎呻吟一聲,轉轉眼珠子道:“也好啊,退一間,咱倆搬一間住唄。”
畢晶眼睛一亮:“真的?”
“當然真的啊。”母老虎直起身來,伸手勾住畢晶的下巴,嬌媚地衝他眨眨眼,“只要你不怕身上少點什麼零件,我無所謂啊。”
“你又耍我……”畢晶頓時一捂檔,頹然哀嘆,“賓館不讓住,病房也不讓住,我怎麼命這麼苦啊!”
母老虎站眨眼,嘻嘻笑道:“想住病房還不簡單,晚上你到我房裡來,管保你當晚就住進高級病房……”
話沒說完,忽聽病牀上輕輕一聲呻吟,丁典大聲道:“霜華!你醒了?”
醒了?畢晶和母老虎再顧不上拌嘴玩兒,同時跳起來衝到牀邊,就見凌霜華緩緩睜開雙眼。
“典哥。”凌霜華輕輕叫了一聲,聲音略微有些沙啞,卻蘊含着無限感情,彷彿兩人不是分開了幾個小時,而是分別了幾年一樣。
丁典點點頭,緊緊握住凌霜華雙手,嘴脣顫動着,卻說不出話來。
……
接下來的兩天,凌霜華就在醫院養病,而丁典則日夜守在她的身邊,寸步不離。
其實凌霜華的病根本不能算病。在麻醉效果退去,並度過了最初的疼痛期期之後,除了臉依舊包得像個糉子之外,行動坐臥跟平常人完全沒有什麼區別。如果硬要說有的話,那就是醫生護士嚴禁她大說大笑,以免牽動傷口,造成二次傷害,形成難以修復的疤痕。
但這個禁令有和沒有完全沒有什麼區別,因爲凌霜華原本就不是那樣人!這位知府千金兼清初荊州黑澀會老大的閨女,從小知書曉理,講究的就是個嫺雅平和,所謂人淡如菊,向來都是沉穩安靜的性子,就算跟丁典別後重聚,也不過相視微笑眼含熱淚而已,她會大笑大叫?
畢晶覺着,這禁令對母老虎來說可能還有點用,誰讓這娘們……呸呸呸,我媳婦兒纔不會遭遇這種事兒呢,老子寧可自己毀了容也不能讓她出事兒啊!再說了,咱老丈人老呂同志也是一知識分子,他也不是這樣人不是?一邊唾罵自己,一邊心虛地偷偷看了眼母老虎,生怕瞧出自己在想什麼來。
但是,畢晶和母老虎這麼想,丁典卻不這麼想。在這兩天時間裡,丁典衣不解帶守在凌霜華身邊,不肯讓凌霜華有任何動作,吃飯喝水,都是親自動手,弄到最合適的溫度,送到凌霜華嘴邊去。平時有個風吹草動,就跟受驚的兔子一樣竄起來自己幹去了。凌霜華呻吟一聲他動一動,凌霜華咳嗽一聲他就緊張得要死人一樣。
至於說笑?那更不用提了。爲了不讓凌霜華留下終身遺憾,丁典不但不允許大聲說笑,就連輕言細語都嚴格禁止了,比最嚴厲的醫生護士還要嚴厲得多。甚至,連他自己都兩天沒說話,所有行動,都靠着看凌霜華眼色行事,也不知道他怎麼看出這麼多來的。
這二十四孝老公當的啊,畢晶一個勁兒搖頭,簡直比老子當初照顧母老虎還無微不至呢!
對這樣的照顧,凌霜華頗爲無奈,目光裡失常透着嗔怪的目光,但更多的時候,卻是柔情無限,那眼神扎進丁典身體裡,都快拔不出來了。也正是這樣的照顧,讓凌霜華神奇地在第二天下午,就差不多覺得沒什麼事了。以至於第三天上午,在丁典堅決要求下,鄭成國提前爲凌霜華做了詳細檢查之後,都表示極度的驚訝,認爲恢復程度完全出乎意料。這讓所有人都大大鬆了口氣,只等着搭乘半夜三點多鐘的飛機回國,去處理歐陽鋒那一攤子事兒去了。
所以,當谷峰提出再一次出去逛逛的時候,畢晶愉快地接受了邀請。
這兩天來,谷峰先後來過三次,提出過三次邀請,但都被畢晶拒絕了。原因無他,這兩天,畢晶除了看看凌霜華之外,基本上就在賓館房間裡宅着來着。
丁典一直待在病房裡小心翼翼地伺候凌霜華,兩天時間連樓都沒下過,小兩口甜甜美美地膩在一起,就算不說話,眼睛也滿滿都是幸福。畢晶和母老虎覺得自己可不是那種沒有眼力價兒的主,當然不好意思去打擾人家恩恩愛愛的——人家甜甜蜜蜜的,你在旁邊戳倆超級電燈泡算幾個意思啊?
更關鍵的是,畢晶覺得,有這工夫還不如和母老虎膩歪一會兒呢。原本其實是想着跟母老虎逛逛街,吃吃飯,回頭再偷偷退間房,結果這萬惡的母老虎,真就半點風情不解,一到關鍵時刻,就笑嘻嘻地把自己推出來了。
畢晶這叫一個鬱悶:你看看人家兩口子,你再看看自己兩口子,同樣是情侶,差別怎麼那麼大呢?一賭氣,哪兒都不去了,就連飯都是在賓館房間裡解決的。
母老虎倒是不以爲然,不去就不去唄,這破韓城有啥可逛的,老孃又不迷韓劇不迷長腿歐巴的。對畢晶繼續採取非暴力不合作態度。
直到現在,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塵埃落定,所有的擔心都已經放下,畢晶纔算答應下來。他倒不是對逛韓城有什麼興趣——在鄙視棒子國這一點上,畢晶比母老虎還要堅決,而是忽然想起來,怎麼說也算是出了趟國,這要不給老媽帶點棒子國土特產回去給老爹老媽岳父岳母,只怕以後要大大的不便。
母老虎本來是沒什麼興趣的,但聽了畢晶的話,想想也是道理,咬咬牙道:“出去就出去吧,就當領略一下當地的異國風情了!”
只可惜,這裡的異國風情實在沒什麼可領略的。市中心高樓大廈的,跟國內也沒什麼兩樣,身邊熙熙攘攘的人羣,除了鼻子扁一點,臉型憨一點,跟國人也沒多大分別。就算是說話,除了口音古怪一點,節奏不太一樣,你就當方言聽也沒什麼違和感,反正都是單音節語言,畢晶甚至覺得自己那些溫州啊、潮州啊之類地方的同學那話,都比這個難懂些。畢竟棒子語還能聽見個歐巴啦思密達之類的,那些同學的話,真是一個兒都聽不懂。
至於很出名的這洞那洞的,更是人山人海,跟國內景區一樣什麼也看見,關鍵一聽說話,好嘛,全是漢語——合着淨是來旅遊的同胞!
隨便挑了幾樣東西,準備帶回去堵住兩邊太上皇和老太后的嘴,畢晶和母老虎很快就索然無味。再看看丁典和凌霜華,也一臉的無趣。
“這大中午的,要不咱先吃飯去?”又忍了半天,畢晶終於忍不住了,“這大中午的,太曬了……”
“我同意!”母老虎,凌霜華,丁典同時舉手,表示堅決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