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劫波渡了,便雨住風息,天清雲渺。萬里晴光盪漾,亂飛鷗鳥。島荒正是無人處,泯恩仇,相逢一笑。世間英物,仙塵遊子,性情難老。
轉眼間,天西日落,又復東山有,月圓星小。自古循環變換,把人消耗。斯人憔悴秋風勁,爛柯歸去故人少。冀誰知己,相投意氣,縱情狂嘯。——《桂枝香》。
當時劫雲又生,李詩劍自己也是大驚!李詩劍本以爲,天劫即將結束了,自己正好可以像上次在南荒高原那邊渡劫一樣,吸收天劫雷電,趁機強化自己的雷電體修爲。
當時那黑影一閃而入劫雲,李詩劍看得分明,心中更是驚慌:
——怎麼,明塵道友,你就是要害我,也不是這麼個害法啊!你怎麼這樣子呢?唉,是了,必是你嫌棄我加入明宗,以爲我背棄了你們了?
可是你這樣,不只是害了我,對你自己也沒什麼好處啊!李詩劍心中沉重痛苦。
然而,無論怎樣痛苦,無論這接下來的天劫如何猛烈可怕,我李詩劍都要撐過去,也只有撐過去了,我纔能有機會問一問你明塵道友:我師父何在?我那翠姑師妹何在?我的心,對你們沒有半點兒改變!
李詩劍努力堅持,但見天劫雷電“唰”地一聲閃擊而至!
先前李詩劍自己渡劫,那天劫雷電劈下來時,不過是如手臂一般粗細,此時,卻足有黑碗口粗!
九長老急得大叫,聲音都黃了腔:“詩劍,不能硬抗啊,你動用道器法寶啊!”
李詩劍聽了,這一回果然不再硬抗,心意轉動之際,六品玄鐵劍祭出,只在自己頭頂上方,滴溜溜地旋轉,但見天劫雷電劈下來,擊在劍上,那聲音十分刺耳十分瘮人!
但聽得“滋滋滋滋”聲不絕於耳,就如同那什麼麼呢?大約在一個遙遠的世界裡,有那叫做“電焊”的,發出來的就是這種聲音。
才第一波天劫,那六品玄鐵劍劍身上就佈滿了麻點兒!
第二波天劫又到!那滋滋聲更響,那劍身上麻點兒更多了!強大的天劫電流,不須李詩劍引導,就帶動得體內丹田中那內丹上的盤旋纏繞的白色絲線蠢蠢欲動!
“喀嚓嚓——!”又是一聲暴響。第三波天劫雷電降下!
李詩劍情急,趕緊將自己近日所煉製的小劍也都祭出,共有金、銀、銅、鐵、錫、鐵錫合金、錫銅合金、鐵銅合金、鐵銀合金共九把小劍,飛到李詩劍頭頂上方,與那六品玄鐵劍一齊旋轉。
這旋轉的大小道器寶劍,就如同在李詩劍的頭頂上撐開了一把遮陽傘一般,只見電光溜火,火光火星,四下迸濺!李詩劍的頭頂上方,又如同開了一朵巨大的電火狂花!
這雷電狂花如同煙花易冷一樣,轉眼即滅,即滅即生,又一波天劫雷電到了!
九長老此時,心頭稍稍鬆了一口氣,卻依然不能放心,早已將自己的隨身道器法寶取了出來,只待隨時扔給李詩劍用來渡劫。
……
劫雲壓島,海水翻騰,電光似乎連接到了海面上!風正緊,雨正狂時,猛然間,天地之間一剎大亮!又是一道天劫雷電劈了下來!
這已經是第幾波了?九長老心知,自己所渡過的最大的天劫,也纔不過是靈道七階,這靈道九階天劫,分明是多了許多波次,有時竟然是兩波連在一起往下降落!
九長老旁觀在側,心中暗暗地恨極了那托鉢僧!九長老忍不住痛罵:“賊和尚!你明明和詩劍都是來自同一世界的人哪,你怎麼這麼惡毒啊!你這不是要害死我的徒弟了嗎?”
雷電轟鳴裡,哪裡有托鉢僧的影子?
難道是那賊和尚憑藉破鉢,引動天劫之後逃跑了嗎?
九長老都開始對“天劫之下,在劫難逃”這一條修仙真理都要產生懷疑了!九長老恨恨地;“哼!賊和尚!死和尚!你引了天劫來害我徒弟,然後你就逃了?老夫我跟你沒完!”
又是一波天劫轟擊下來,這已經是倒數第二波了。然而九長老不知道,李詩劍不知道,身在現場的人,沒有人知道這是倒數第二波天劫呀。
也不知道這一波之後,天劫雷電還有沒有,九長老心頭又急又痛又恨!
所急者,這天劫到底什麼時候結束?還有幾波啊?再這樣子下去,詩劍可就真的完了!
所痛者,眼見李詩劍披頭散髮,嘴角噙血,衣裳破爛,分明是受傷不輕!然而自己只能乾瞪眼,愛莫能助啊!(要怪就怪那個什麼維納斯,你幹嗎斷了臂啊,你要是不斷臂,不也是能伸手幫一幫嗎?)
所恨者,當然是恨那賊和尚托鉢僧嘍——千萬恨,恨極托鉢僧,黑鉢不知天劫惡,偏偏摻入渡劫中!
李詩劍此時,也有一種即將油盡燈幹之感覺,眼見這一波天劫劈下來,心中不由得暗歎:若是隻剩這一波了,我李某人拼死抗住,還能留得一條命在,若是還有一波,我李詩劍從此已矣!明塵道友啊!厲老師!翠姑師妹!師妹啊!嘿,還有太……
李詩劍心口乍然疼痛,口中鮮血連噴!
大劍小劍依然在頭頂上方旋轉。
李詩劍雙目炯炯:拼了!
雷電在落。心在疼痛。鮮血自口中噴出。風瀟瀟兮海水寒,修仙如夢兮何可言?
李詩劍左手捏定劍訣,右手並食指中指成劍,剎那間詩劍訣發動,四招一氣呵成,往空中刺去!
“……渺渺悵望兮天一方!……”
“轟——喀嚓嚓!”空氣炸烈爆鳴!
李詩劍心頭一絲慘然:這一波總算過去了,可是,可是啊,老天,怎麼還有啊!
李詩劍身子發軟,人往後倒,嘴裡連續噴血,一時間,眼前是一片紅幕!
又一波天劫往下落!
一柄大劍,九柄小劍,突然間都向下落!
緊接着,九柄小箭如九隻箭直射向天空,直射向那劈下來的閃電!
緊接着,那大劍就如最後一箭,直往上射,也射向那天劫雷電!
“九星連珠!追魂一箭!”李詩劍口中輕輕道出這一句,頓時意志消失,意識也隨之而消失,人已仰面倒地!
那天劫雷電依然還在落下來!
就在這時,一個黑鉢突然出現,那真是比閃電還快,就在那天劫雷電幾近劈到地面上之前,落到了地面上來,恰恰是停在李詩劍的身體上方三尺處!
就見黑鉢大口一張,如同大盆接水一般,只見一道天劫雷電,直直地注入到黑鉢之內去了!
剎那間,這一道大木柱一樣的雷電不見了!劫雲消散了!天劫結束了!
九長老驚慌地躥了過來,口中大呼:“詩劍!詩劍!我的寶貝徒弟啊,你怎麼樣了?”
九長老的聲音都黃了腔變了調了!
九長老還沒有趕到,眼前乍然出現二人,一個人,拄杖託鉢,可不正是那賊和尚托鉢僧明塵麼?
另一個頭戴文士巾,一身儒服,分明是個年老的儒者。這人現在雖然沒什麼名氣,但是九長老聽得李詩劍說過,心中連估加猜,料他必是李詩劍的那個儒者師父厲文山!
只聽這兩個人,也都是急忙叫喚,都喊“詩劍”,那儒裝老者,更是一把抱起李詩劍,也是一臉焦急惶惑。
九長老早已是大喝道;“你們害死了我的好徒弟,還裝什麼假慈悲?有仇不報枉爲師!我跟你們拼了!”
其實托鉢僧早已認得這位是明宗九長老管明經了,當時喝道;“九長老,不可亂來!”
此時厲文山早已探得李詩劍一息尚存,急急忙忙地將李詩劍的身子放好,就地盤坐在李詩劍身後,將自己的仙家靈道真元往李詩劍體內渡了過來,要救醒李詩劍。
托鉢僧喝曰“九長老,不可亂來”時,九長老早已是氣昏了頭,正恨你這個賊和尚不死呢,哪裡肯聽你賊和尚的話?
九長老早已抽出自己的法劍,擡手一抖,法劍幻出朵朵劍蓮,向托鉢僧攻了過來!
托鉢僧見了,心中不由得暗贊:到底是大宗大派的長老啊,靈道七階,可是比一般的同階修仙者強多了!
其實托鉢僧也沒會過幾個靈道七階高手,倒是在那樂遊城佳秀山前,對戰過南宮世家的南宮田和南宮野。說起來,那南宮田不咋地,倒是南宮野還行,還有一個叫做追風神棍萬仁賢的,倒也是挺有些意思。
托鉢僧心裡將這幾個人放在一起,暗暗地與九長老比較了一番,覺得這幾個,比起九長老來,都還是有很大的差距的;大約只有那追風神棍萬仁賢稍稍比肩。
托鉢僧情知九長老這含憤一擊,威力不小,當時情況,卻又不好閃躲,因爲厲文山已經抱起了李詩劍,盤坐於地,正在爲李詩劍渡送仙家真元靈氣,要救醒李詩劍呢!
無奈之下,托鉢僧也只有以自己一個靈道六階來硬抗九長老這麼一個靈道七階高手了!
托鉢僧手中黑鉢一擲,黑鉢飛出,直撞向九長老的法劍蓮花,托鉢僧本人,卻是右手沙虎獨角杖一招玉帶纏腰,橫擊出手!
九長老一見,心中暗驚於賊和尚的破鉢好厲害,當時心意轉動,法劍蓮花一散,但見空中數瓣蓮影,瞬間就鴻飛杳杳!
劍光閃過,一柄長劍直刺過來,“叮”地一聲,擊在沙虎獨角杖上!
一股大力傳送過來,托鉢僧“噔噔噔”後退了三步,九長老身形也是倒退一步,藉以卸力!
九長老口中怒喝:“賊和尚,還怪有點兒實力哩!接招!”
托鉢僧微微冷笑:“九長老,你幹嗎這麼性急?須知我明塵也不是好欺負的,你休要小看了天下英雄!”
九長老怒極狂笑:“小看你?你曾經是一鉢打盡天下英雄,老夫是親眼看見,但是,若不是憑了那破鉢,你的實力,也不咋滴!”
托鉢僧叫道:“住手!”
“住什麼手?你乖乖就擒,老夫便住手!”
說話之間,法劍再振,劍蓮又生,直向托鉢僧迎面飛來!
這一招,是九長老的絕招。
當初在南荒高原,九長老曾經用以對付那翼手飛猿王者,托鉢僧一路潛隨,早已識得此招厲害!
托鉢僧當時喝道:“九長老,你莫要得寸進尺!老衲我修爲境界也只差你少許,若論法寶,憑我的鉢就足以勝得了你!”
“嗆啷~~”一聲響亮,蓮花劍撞擊在黑鉢上,九長老心中也是吃驚:這破鉢怎麼這樣厲害啊!居然撞飛了我的法劍!幸虧我的法劍早已是與我密合無間,如臂使指了!
九長老心意轉動之際,劍蓮飛回,雙掌一陰一陽,往前拍擊,這一式,有個名堂,叫做陰陽輪迴手!
托鉢僧一見不好對付,當時使杖做刀,頓時,天地之間,殺意大起!
九長老心中大驚:這賊和尚果然修煉成了意境攻擊!啊,我明白了!
——在樂遊城那邊,他當時是故意沒有使用這意境攻擊,那天他是用示弱之法,驕兵之計,這才引得在場衆人們粗心大意,都鑽進了他這破鉢裡啊!
——時隔許久,直到今日,九長老才反應過來,原來當日在佳秀山前,賊和尚竟是用了詭計!嗚呼,九長老見事何遲哉!
然而,此時托鉢僧使杖作刀,那意境攻擊,不容九長老多想!
九長老一時窘急,但見眼前似有千軍萬馬,兩軍廝殺,一方大敗,不見追兵,但覺殺聲盈耳,自己如同敗兵一員,無處可逃,只能無力坐地任由對方的駟馬戰車,隆隆碾壓!
沙虎獨角杖端,刀芒乍現!
九長老無奈急催法劍,劍蓮迎上了刀芒!
“唰”地一聲,劍蓮消失,刀芒猶勁!托鉢僧一聲大喝:“九長老!休得亂動!”
九長老心頭慘淡,雙目一閉,心中暗歎曰:“詩劍哪!爲師我完嘍!”
然而,沒有完!九長老睜開眼來,刀芒早已撤去,一根沙虎獨角杖正力道萬鈞地壓在肩頭。
“你沒有殺我?你居然沒殺我!爲什麼?”九長老不解地問。
托鉢僧的聲音響起,重重叩在九長老的心頭:“九長老,我明塵雖然對貴宗頗有不滿,但是對你還是很尊重的,請你也自重,不要影響厲道友救醒詩劍!”
說話之際,沙虎獨角杖早已撤沒影兒了。
九長老心中疑惑,再看時,厲文山臉現笑意,長吁了一口氣。李詩劍已是悠悠醒來。
李詩劍低聲叫曰:“師父,我要靜坐一會兒。”
厲文山與九長老竟是齊聲都道:“好,你靜修吧!”
這一聲,真正地是異口同聲!
聲音才落,厲文山看向了九長老,九長老看向了厲文山,相互一點頭,都是拱手施禮!
厲文山當先道:“大都真人厲文山,見過九長老!”
九長老也是施禮既畢,便開口說道:“原來你是詩劍從前的師父的厲道友!”
托鉢僧卻也是施禮說道:“九長老,今日之事,說來話長!詩劍渡劫受傷,並非我有意爲之。若是九長老相信明塵,還請進入我這黑鉢內空間一敘,不知九長老意下如何?”
九長老不樂地說道:“明塵,雖然你已經與我們宗主講和,但你畢竟是一個禪宗,我明宗早已規定,我身爲明宗長老,豈可帶頭犯規?”
托鉢僧哈哈大笑:“九長老,你犯了什麼規?貴宗與禪宗有矛盾,這一點,我早已知曉,然而我明塵是天不管,地不收,我與此界禪宗,又有什麼關係?如此說來,九長老便是來我鉢中一敘,也不能算是犯規的。”
九長老點點頭,又說道:“如今的實情,你仍然是我明宗的敵人哪!”
托鉢僧笑道:“你也知道我與貴宗雷宗主都已經訂了和解之約,怎麼還能說是敵人?就算是敵人,那也是從貴宗的立場上講的,論起私情來,九長老你是詩劍兄弟的師父,厲道友也是詩劍兄弟的師父,而我明塵,又是李詩劍的道友。今日我們只講私交,不談其他,有何不可?”
厲文山也說道:“請了,九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