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婆子大叫一聲:“阿彌陀佛,大喜啊!”
周楠急問:“可真?”
金郎中滿面不屑:“合着你還不信了,你是郎中還是我是郎中,我這五十年的醫白學了嗎?”
這句話估計是老頭的口頭禪,周楠急忙打斷他:“是是是,金先生說得是。我就是覺得奇怪,我家娘子的臉怎麼變成這樣了?”
“婦人有喜,容貌是會改變的,這不很正常嗎?”金郎中朝周楠翻了一個白眼:“你還不信啊,反正再過得一兩月就能看出來。到時候若不真,大可摳去老頭子我這雙眼珠子。你這人真是莫名其妙,都一把年紀了才得了孩兒。別人若是你,首先問的就是孩子怎麼樣。你卻好,卻只問自家娘子的容貌?”
這簡直就是主次不分嘛!
聽他說得言之鑿鑿,周楠醒悟。也對,荀芳語以前只是個少女,長了一臉青春豆。如今一懷孕,身體中的內分泌改變,臉上豆豆自然就乾癟下去。
周楠今年才二十八歲,風華正茂,被金老頭說成一把年紀,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他顧不得和郎中生氣,笑道:“孩兒不孩兒的不要緊,只要我家娘子沒事就好。”
聽丈夫這麼說,又如此關心自己的身子,荀芳語大爲感動。眼圈一紅,顧不得這裡有這麼多人,緊緊握住了周楠的手。
周楠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不用擔心。
安婆子忙插嘴問金郎中:“先生,可需要開方子?”
金郎中厲聲呵斥:“開什麼方子,你又懂得什麼?是藥三分毒,府上夫人腹中的嬰孩何等嬌嫩,如何受得了?什麼安胎藥、穩胎藥,補藥又有什麼用,所以說庸醫害人啊。什麼都不要吃,平時每日在院子裡慢慢走上幾千步就好。哼,外行人,跟你們說這麼多廢話簡直就是浪費口水。”
說完,氣呼呼地拂袖而去。
這老頭脾氣竟然大成這樣,這種有專業知識的知識分子果然不好相處。周楠急忙對安婆子說:“快送金先生。”
又握住荀芳語的手說:“芳語,不要擔心,不就是生孩子而已。安啦,安啦,有我陪着你呢!”
畢竟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什麼時候經歷過這種事情,荀芳語緊張得呼吸急促:“老爺,我我我……”
周楠:“沒事的,還有九個月呢!如果早產……呸,我這烏鴉嘴……”他伸手給了自己一記耳光。
正在這個時候,安婆子回來,滿面的皺紋都笑得舒展開來:“恭喜老爺,恭喜姨娘。”
周楠:“金先生還有什麼交代,將來生孩子的時候怎麼辦?”古代女子難產率很高,不少婦女都過不了這道難關。原因很簡單,古人結婚生育早,身體尚未發育完全。
當初素姐順利生下自己長子,那是因爲她已經二十多歲,已經成年。至於雲娘,也是同樣年紀,沒什麼好擔心的。
可荀芳語年紀實在太輕,在後世也就是高中生,這就不得不讓周楠操心了。
他心中暗想,荀芳語臨產的時候得請穩婆回來守着。
安婆子回答說:“稟老爺、姨娘,金先生說了,他有個小妾孃家姓宋。這金宋氏今年雖然五十出頭,可手腳卻麻利,是有名的穩婆,生得一雙小手。靠着這一雙靈活巧手,宋金氏接生的孩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什麼樣的情形都遇到過,也沒出過事。因此,坊間人稱宋小手。”
周楠大喜:“記下了,到時候把宋小手請進府來。”
安婆子心中卻想:穩婆肯定是要請的,就是那金老頭實在可惡,他家連接生的活兒都幹,真是什麼錢都賺,這京城人的心思真活泛啊!
從王世貞那裡回來,吃了些酒,周楠覺得頭有點暈,就在書房裡歇了一個時辰。醒來之後,想起恩師的厲害,不敢大意,就鋪開紙開始寫作文。
他現在的古文寫作基本過關,今日心中歡喜,感覺自己狀態非常好,這一些洋洋千言竟然收不住。
且說,在荀芳語屋中,安婆子見左右無人,忙道:“姨娘大喜,方纔婆子問過那金郎中了,說是個男孩。天見可憐,菩薩保佑啊!哈哈,姨娘真是有福之人,第一胎就是少爺,了不得,了不得。”
荀芳語一呆:“這也能看出來?”
安婆子:“婆子我也不肯相信,可那老頭卻大發雷霆,說什麼男孩和女孩兒的脈相有差,一憑就憑出來,直把老身罵得半死。最後又道,這句話透露了天機,得給錢。”
荀芳語更吃驚:“這也要錢?”
安婆子怒道:“怎麼不要,金老不死的純粹就是棺材裡伸手——死要錢。”
“那婆婆你給沒有?”荀芳語弱弱地問。
“怎麼不給,這可是大喜事啊!”安婆子說:“姨娘,你現在可算是修成正果了,也不枉老身一番辛苦。不過,九九八十難都過了,還差最後一咳嗽,也不能太大意。聽說西山碧雲寺的菩薩很靈,當初老婆子給姨娘求過。過年前,姨娘是不是找個日子和老爺去還個願?”
“啊,婆婆替我求過?這願得還,要去的,要去的。”
當日無事,到晚間,周楠照例去荀芳語屋。
安婆子突然跪地磕頭苦諫說,姨娘身懷六甲,大意不得。爲了母子的安全,姨娘從現在開始怕是不能侍侯老爺。
周楠和荀芳語十天不見,心中正發癢,聽她提醒,心中深以爲然。
不過,他人在官場,逢人只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很多話憋在心裡難受,只有在荀芳語那裡才能摘下假面具。
夫妻二人,平日裡得多交流纔好。
就點點頭:“本老爺知道分寸,你不用多說。”
就舉步欲要進屋。
安婆子垂淚:“老爺,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實在需要人侍侯,可另選一人。這次姨娘來京,也是帶了陪房丫鬟的。”
周楠瞠目結舌,這也可以?當我什麼人了,怎麼能做這種事?老爺我主要是找人說話交心,直娘賊當我是色中餓鬼啊!
偏偏荀芳語和衆人都覺得這事沒有什麼不妥,該死的封建禮教。
對不起,這事我接受不了。
“不用了,無須別人。”周楠想了想,自己的意志力確實薄弱,還是先和荀芳語分居的好。
只得轉回主屋去睡。
當夜孤枕難眠,額頭上又生了顆小豆豆。
第二天早上,荀芳語看起來有些不妥當,面上的豆豆乾得起了殼,有的地方還變黑了,看起來一塌糊塗,又說有些發癢,想抓卻不敢。
周楠只得安慰她幾句,一句“多喝熱水”脫口而出。
荀芳語又說起去碧雲寺還願的事,周楠點頭說出去玩玩也好,娘子來京城這麼長日子,爲夫還沒有陪你出去耍過。這樣,等到我下次休假回來,咱們就一道過去。
正在這個時候,有下人來報,說朱老爺來訪。
周楠問:“哪個朱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