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姚看着程豐的眼睛,表情一怔,心裡由衷的哀嘆:“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她只是還沒有想通,不過黎煙說的也並沒錯,至少你要給她一個名分,女朋友也好,情人也罷,天天讓她在夜總會裡打滾,又怎麼能讓她心安理得的跟着你呢?”
似乎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只是夢醒時分,方恨爲時已晚。
“我小時候一直以爲,長大了會和我妹妹去一個荒島上生活,無拘無束,但是我們認識了程豐。”
一大早,陌臣開車在黎煙樓下等候,車上兩人閒聊起來。
黎煙沒想過陌臣會這麼認真與這件事,陌臣自己也沒想過。
“你和程豐是發小?”
無意中的問話,卻讓陌臣的臉上的表情凝重了許多。
“不止,我和我妹妹認識程豐後,他就開始供讀我們兩個了,這件事,只有我們三個人知道。”陌臣開着車,頭卻轉向了黎煙,在這車速已經上90的速度上不專心開車下,黎煙卻波瀾不驚。
“原來是這樣。”黎煙始終望着前方,即便是車距離前面的卡車要撞上了,眼睛也不曾眨一下。
“黎煙,你生病了。”
沒有絲毫的情緒,兩個人的對話已經平淡的如同一汪清水,無任何的波瀾。
面對愛情依然睿智的人,不是情商高,而是從未用心。一個用了心的人,會失去理智。試想一下,當你滿腦子整天都是一個人的時候,所有的喜怒哀樂便會牽絆在這個人的身上,自然會失去原本的理智。
黎煙不一樣,她可以說已經是一個高端精神病患者。
一個從小就目睹着母親艱難過活養着自己的女孩子;一個成長時候沒有父親嚴厲的督導,卻眼睜睜的看着父親經常出現在報紙頭條中牽着陌生女人手的女孩子;一個面對已經有些愛上卻夾雜着複雜情緒的男人的女孩子;一個自以爲獨立不相信任何人,卻最容易相信人的女孩子。
十九歲,最美的年齡裡,留下的不過是一個女孩子的無助和渴望。
這是這簡單的幸福,實行起來卻複雜的多了。
黎煙生病了,很早以前,就已經病入膏肓了。
黎煙伸出食指,抵住陌臣的顎骨向左推着,直到將那張面對着自己的臉推向車前窗,緊急的撒車聲掩埋了前方岔路口奔跑的小貓,驚嚇了路人。
只有車裡的兩個人,表情從未變化過。
“我妹妹十九的時候,有了喜歡的人,我看着她陷入愛河,不能自拔,卻彷彿已經看到了她感情的終端。”陌臣很少如此理性的去跟人聊天,更是很少在別人面前提起他妹妹。
“她愛錯了人。”
黎煙目不斜視,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那沒有焦點的前方不知有什麼
值得欣賞的東西。
“對,她愛錯了人。”
“那也是幸福的,從我妹妹現在的情況來看,也許連愛一個的機會都不會有。”黎煙清冷的聲音裡,竟找不出關切了。
在談到那個曾經是她最重要的人之一的妹妹時,她像是在說一個旁觀者的事情一般。也許她頓悟了,也許她麻木了。只是,無論哪一個,都不是什麼好的方向。
“如果我能治好你妹妹,你會不會嫁給我。”
車,停在了醫院的停車場裡。話,停在了時間的溝壑裡。
麻木的表情開始微微的觸動,空洞的眼神裡放出光芒。黎煙攥緊了拳頭,嘴脣緊緊的繃着,牙齒髮出“吱吱”的聲響,她緩緩的扭過頭,感受着來自於十指的指甲戳進手心的痛楚。
“如果你能治療好我妹妹,我的命都是你的。”
陌臣別過頭,推開車門下了車。
車門的地上落下了一滴水滴……
如果你能治療好我妹妹,我的命都是你的。
曾幾何時,在他初學心理學的時候,他也這樣對一個人說過。然而,他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親妹妹從孤兒院高高的樓上跳了下去,他趴在窗戶上看着幾十米下的那個小小的身影,無助的蹲在窗邊哽咽。
那時候,一個女孩走上前,依偎在他身邊,纏住他的胳膊,將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叫什麼名字?”後來,當他問那個女孩名字的時候,他看到了那雙靈動的眼眸裡,寫滿了生機。
“我叫靈兒。”如同名字一般的聲音,輕靈的醍醐灌頂一般的將靈魂已經跟隨妹妹前往冥界的陌臣。
每個人的背後,都有一個故事,只是那個故事只有你自己知道。
黎煙一路跟隨着陌臣走進醫院,畢竟是醫學界的泰山北斗,院長早已等待在病房裡準備見一見陌臣了。
“說好了,等你妹妹健健康康的時候,你就是我的了。”鬼魅的笑容裡,藏盡了溫柔。
黎煙站在病房的門口不曾進去,她已經不想再聽到任何的壞消息。她沒有勇氣去承受那些,在失去了媽媽以後,她不能再失去這唯一的一個親人了……
“準備手術吧,越快越好。”
在經歷了一早上的精神掙扎後,黎煙終於等到消息。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礙,不過你妹妹……以後的智商可能會越來越退後。”陌臣慫了一下肩。
“很遺憾,你不能成爲我的了。”陌臣職業性的笑容裡,寫滿了無盡的悲涼。
醫生,看慣了生離死別,卻唯獨看不得艱難的活着。有一種生,比死還難受。
“如果不動手術會怎麼樣?”
沒有哭,沒有難過。原來最痛苦的表情,是沒有情緒。
“會死,死前會很痛苦,那種痛,應該是千萬只螞蟻在你腦子中吃腦髓的感覺,或是上百隻蚊子在你耳邊叫,然後重重的飛向你
的頭要集體自殺的感覺。”
依舊是說話不着調,依舊是說着讓人根本笑不出聲的冷笑話,陌臣撇撇嘴,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
“黎煙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應該是直腸動物,他們沒有大腦,不用思考,沒有感情,只需要生存就好。安易如果真的開始智商倒退,然後不認識任何人,到最終像個嬰兒一樣也沒什麼不好。餓了就吃,困了就睡,只是需要個人照顧。但是看着她的你就會覺得那是上帝對她的不公。你看我幸福嗎?你覺得程豐幸福嗎?你覺得程豐的妻子蕭筱幸福嗎?其實,我們都沒有安易幸福。”
黎煙怔住了,陌臣的手拉住了黎煙,讓她坐在一旁。
“陌臣,謝謝你,你給她動手術吧,手術的費用我會想辦法湊給你的。”
即便是再想回避的話題,也不能在聰明人眼前回避。
“你覺得蕭筱,幸福嗎?”像是有意的要刁難黎煙,陌臣又一次問道。
“她幸不幸福與我有什麼關係?”冰冷的手心裡,都是汗。
“程豐在結婚前,有一個女朋友,叫陌靈,是我妹妹。”
陌臣有一句每一句的說着,黎煙不解的看着他,覺得他纔是一個神經病。
“蕭筱和陌靈曾經是閨蜜,陌靈出國後,蕭筱嫁給了程豐。”
像是在敘述着什麼故事一般,只是黎煙已經瞪大了雙眼。
“黎煙,我調查了你。”
你有沒有想過遇到過這樣的一個人,初識的時候,對他不屑一顧,甚至帶有敵意。當你知道了他的過去,或是與他接觸了一段時間,發現自己身不由己的,開始想要更進一步的想要和她靠近……
黎煙臉上的嘲笑,緊緊的扭着陌臣的心。他就是這樣,重複着自己的錯誤。
“不愧是發小,程豐也調查過我。”
臉上一閃而過的嘲笑,繼而便是無聲的抗訴。
對於現代社會的文明人來說,冷暴力遠比暴力更讓人受不了。
黎煙並不是一個喜歡冷暴力的女人,如果現在站在她眼前的這個男人不是陌臣,一個能爲安易治病的男人,她一定會脫下高跟鞋狠狠的砸向他的頭。
“我和程豐的關係,沒你想的那麼好。”陌臣的聲音低沉下來,臉上的表情有些凝重。他是個不善於解釋的人,但是現在,他不想讓黎煙從一開始就誤會他,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黎煙對他的誤會早已經根深蒂固,並不是一句與程豐撇清關係的話就能解釋清楚的。
“陌臣,你究竟想要做什麼,不妨直說好了,大家都是明白人,雖然你比我大很多,但是你應該知道,我經歷的不一定比你少。”
黎煙看着病房的門,呆呆的問,她已經沒有底線了。現在對於她來說,只要能救安易的人,皆是上帝賞給她的天使,她要像供奉上帝一般的滿足他任何的要求。她連死都想過了,還有什麼是她不能承受的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