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鼓卷,鮮血激射,光芒絢麗疊爆,晃得人睜不開眼來。人影憧憧,不斷有殘肢斷體從劍陣中拋飛彈出,悲呼怪叫不絕於耳。
魔門各派從四面八方輪番猛攻,使盡渾身解數,都想搶在他人之前突破劍陣,殺死楚易,奪取六寶。
道佛各派則同仇敵愾,殊死抗鬥。雙方都展現出前所未有的凝聚力與士氣,激鬥愈酣,戰況慘烈之極。
雷缺縱聲狂笑道:“好一個曠世難逢的仙佛大會!一百年前的崑崙鬥法,六十年前的峨眉論劍,看來都比不上今夜這場仙佛盛會啦!大悲老禿驢,你我比鬥了百餘年,都分不出個結果,不如乘着今夜來個了斷,本王送你上西天,成正果!”
“嘭!”的一聲,衣裳鼓裂,兩道白光從他雙袖沖天怒射而出,猶如兩道厲電直破蒼穹,陡然亮起刺目的光芒,照得天地皆白,萬物如銀。
“缺列!”
衆人大凜,魔門羣妖登時爆發起震天歡呼。
只聽幾記驚雷轟隆爆響,震耳欲聾,登時將喊聲盡數蓋過。
羣鳥驚啼亂舞,沖天逃散,距離最近的十幾只獅鷲更是被震得心膽俱裂,紛紛悲鳴摔落。
“缺列雙劍”相傳是遠古金族大神石夷所制,分合自如,可以感應天地金屬靈氣,生雷電,動風雨,因而名列魔門十大神兵之首,威震天下。
雷缺衣裳獵獵鼓卷,真氣飛旋,捏訣喝道:“風虎雲龍,疾!”
“叮——”
龍吟刺耳,雙劍衝起漫天電芒,突然幻化爲銀龍、白虎的形狀,一左一右,拖曳着熾烈的眩光,轟然電射而下。
羣雄呼吸一窒,只覺得一股凌厲殺氣如狂飆撲來,心下大駭,紛紛凝神聚氣,奮力抵禦。
只聽“吃吃”激響,缺列劍芒尚隔了十餘丈,兩儀劍陣的氣芒竟已被壓得陡然收縮,登時有二十餘人抵受不住,“哎呀”連聲,長劍震飛脫手,跌坐在地。
大悲方丈嘆道:“阿彌陀佛,雷天帝何必執迷不悟,苦苦相逼?”大袖鼓舞,“轟”地衝起一道金光,層層翻涌,陡然合聚爲一隻巨大的掌形氣光,沖天飛起。
“如來大手印!”這回輪到魔門衆人失聲驚呼了。
慈恩寺的如來大手印相傳是當年釋迦摩尼所創,經由唐三藏傳入東土,被譽爲佛門第一神兵。雖非有形之利器,卻是天下氣兵之冠,即使凌烈如楚狂歌的太乙離火刀,也遠不能與之爭鋒。
只是這大手印殺氣太重,有違佛門慈悲之訓,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輕用。
數十年來,大悲方丈雖然幾次與雷缺鬥法,卻從未使出,但此時情勢危急,再也顧不得許多了。
“嘭!”呼聲方起,缺列雙劍已轟然撞上金光掌印,熾芒一閃,頓時激爆起沖天光浪。
衆人眼前一花,氣血翻涌,一時間什麼也看不清楚了,依稀瞧見一圈巨大的紫紅色光漪急速擴散,整個夜空瞬間變成了桃紅色,腳下的大殿也隨之猛烈地晃動起來。
接着只聽見一陣震耳欲聾的轟鳴,氣浪怒舞,光漪水波幻影似的盪漾飛掃。
所到之處炎風熾烈,圍峙四周的僧衆、妖人紛紛驚呼迭起,慌不迭逃散開來,稍有遲疑,登時被氣浪掃中,渾身着火,慘呼拋飛。
“當!”
缺列雙劍嗡嗡震動,驀地衝天飛起,漫天紅光登時收回,衝入如來大手印之中,金光暴漲。
雷缺雄軀一震,猛地朝後退了兩步,喉中腥甜狂涌。大悲方丈卻巍然不動,只是臉色也倏地雪白,旋即又漸漸恢復了血色。
道佛羣雄大喜,知道這一回合是大悲方丈佔了上風,齊聲歡呼起來,有人叫道:“波斯老猴子,識相的快滾回花果山去吧!否則如來佛的五指山壓將下來,你就化作猴泥肉醬啦!”
雷缺怒火上衝,硬生生將噴到口邊的鮮血吞了下去,哈哈狂笑道:“如來大手印原來也不過如此!老禿驢,且看看你能不能擋得住本王的天雷地火!”口脣翕動,十指急劇地飛彈變化。
狂風呼嘯,空中不知何時涌來了滾滾黑雲,霎時間電閃雷鳴,漫天如銀蛇亂舞。“缺列”眩光閃耀,急速螺旋飛轉,直貫雲層。
“轟隆隆!”
黑雲中突然亮起十幾道閃電,齊齊劈入缺列雙劍之中,頓時鼓起一團刺球似的巨大白光,連劍帶電當頭衝下,猶如一根擎天銀柱,瞬間貫入雷缺頂門!
衆人譁然驚呼,這一下不啻於五雷轟頂,縱是鐵人也被燒熔爲漿!
“天雷地火!”玉虛子、齊雨蕉等人的瞳孔卻陡然收縮,心中齊齊竄起一股怒火。
“天雷地火”脫胎於太古的“神宵五雷”,蓋以神兵汲取雷電金靈,再導入經脈,達到天、人、劍三者合一,從而發揮出驚神泣鬼的威力。
只是此法在“九大兩傷法術”中位列第二,對自身經脈的毀傷亦極爲之大,少有不慎,甚至會被雷霆生生擊斃。
昔年雷缺就是以此將青城山舍赤壁一劍劈爲兩半,令青城四大劍派蒙羞受恥,但也正因爲那一戰,他元氣大傷,此後足足有十年不曾踏入中原。此時故技重施,顯然已決意破釜沉舟,背水一戰。
只見雷缺縱聲狂吼,鬚髮戟張,周身銀光爆射,掌心張處,兩團銀白色的光球滾滾飛轉,雙手一甩,兩個光球突然變回缺列神劍,光芒萬丈,朝着大悲方丈怒射衝來。
“咻咻!”
破風激響,劍芒過處,四周的氣旋突然竄起無數火花,剎那間便衝爆起熊熊火焰,宛如兩條火龍交錯飛旋,咆哮怒卷……聲勢竟比先前狂猛了十倍有餘!
驚呼、吶喊聲中,大悲方丈雙掌合十,猛地朝外推出,空中那隻巨大的金光掌印轟然爆漲,曲縮壓下,就象如來佛的巨手一般,將兩條火龍緊緊握住……
只見大悲方丈微微一晃,鬚眉亂舞,皮膚如狂風中的水紋,波盪不絕,整張臉漸漸地漲成金紫色,但雙掌卻依舊如磐石似的動也不動。
雷缺碧眼幽光閃耀,臉上的疤痕隨着笑容扭曲跳動,說不出的猙獰可怖,身上的白光越來越強烈,滾滾飛舞,源源不斷地衝入缺列雙劍。
衆人屏息凝神,陡然安靜下來,所有的目光全都瞬也不瞬地聚焦在如來大手印上。
狂風聲、火焰聲、鳥鳴聲、四處的悲呼慘叫……什麼也聽不見了,唯一能聽見,便只有自己一下比一下沉重的心跳聲。
“嘭——乓!”那金光巨手凹凸鼓舞,驀地裂開無數縫隙,萬道銀光破射而出。
“吃吃”輕響,袈裟僧袍突然鼓裂,大悲方丈悶哼一聲,雙掌後撤,金光手印倏然炸散。
雷霆轟鳴,白光耀眼,缺列雙劍呼嘯衝下,擦着劍陣狂飆捲過,雙雙擊入地底。
只聽一聲驚天動地的爆響,天搖地動,地面迅速龜裂,無數道紅光紫焰從地縫噴射而出!
萬千青磚炸飛迸碎,巨大的石板一塊接一塊地掀飛亂舞,四周的殿堂屋舍竟如紙糊泥捏的一般,瞬間崩塌,塵土滾滾。
道佛羣雄只覺得腳下一空,驚呼連聲,紛紛朝下跌落,劍陣霎時大亂,十幾個真氣稍弱的修真更是被氣浪震得噴血跌飛,橫死當場。
瓦木橫飛,地火沖天,慈恩寺瞬間變成一片火海。
衆人驚呼奔走,狼狽之極,少有不慎,或被迸炸的石木砸中,骨折肉爛;或一腳踩空,掉入地縫,被烈火瞬間燒得焦糊。
“方丈!方丈!”眼見大悲方丈面如金紙,氣息微弱,衆僧又是驚怒又是難過,紛紛爲他輸送真氣。
顧鯨仙、虞夫人等人相顧駭然,萬萬沒想到相隔不過短短十餘年,雷缺的修爲竟精進如斯,更沒料到堂堂佛門第一人這麼快便已落敗,而且敗得如此慘烈!
大悲方丈尚且擋不住兩個回合,放眼天下,又有誰是他的敵手?一念及此,羣雄心下無不大寒。
混亂中,只聽雷缺兀自哈哈狂笑道:“老禿驢啊老禿驢,你也有今日!你也有今日!你也有……”
他一生中首次打敗夙敵,心中狂喜如爆,顛來倒去都是這一句話,笑了十幾聲後,突然“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坐倒在地。
魔門羣妖的歡呼聲登時變調,齊齊驚呼。
齊雨蕉大喜,心道:“原來這廝不過是打腫臉充胖子。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三教羣雄中,他最忌憚的就是雷缺與大悲方丈,眼下兩人鬥得兩敗俱傷,正是揀便宜的大好良機。
正欲挺身而出,卻聽蘇曼如顫聲嬌叱道:“妖魔休得猖狂!殺師之仇不共戴天,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話音未落,玉虛子業已搶身衝起,厲喝道:“當年青城鬥劍,勝負未分,今日你我便來作個了斷!”青光耀目,“天刑”驚虹電掣,朝着雷缺怒射而去。
齊雨蕉哪甘被他們搶去功勞,喝道:“雷老怪,舍赤壁之辱沒齒難忘,今日齊某再來討教一番。”說着,飛身掠起,“赤霄”劍紫光激爆,宛如萬道霞光,染紅了半個夜空。
剎那間,當世道門兩大散仙一左一右,齊齊殺到。
魔門羣兇大譁,紛紛罵道:“他奶奶的,牛鼻子乘人之危,好生無恥!”
但罵歸罵,除了雷霆門的數百名波斯妖人衝掠阻擋外,其他人則袖手旁觀,不願以身犯險。
蘇曼如呆了一呆,心裡大爲躊躇。她雖對雷缺恨之入骨,但又覺得這般以三對一,勝之不武,縱然能爲師尊報仇,也有損慈航劍齋之聲譽。當下驀一咬牙,頓足不前。
碧光電舞,赤霄如虹,兩道淡青人影一閃而過。
數十名雷霆門弟子慘叫連聲,人頭飛舞,鮮血沖天激射,斷線風箏似的朝下飄落。
雷缺盤腿而坐,擡起頭,碧眼中兇光大作,笑道:“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們這兩個牛鼻子既要尋死,本王就成全你們!”
雙臂一振,仰頭怒吼,數十道閃電驟然亮起,齊唰唰地劈入他的頭頂,他陡然劇震,噴出一口血箭,周身再度鼓起絢目已極的熾烈銀光。
“嘭!嘭!”
兩股銀光劍芒猶如流星追月,怒爆飛舞,不偏不倚與“天刑”、“赤宵”撞了個正着,空中頓時爆炸開絢麗奪目的重重光浪。
玉虛子、齊雨蕉身形一震,齊齊朝後飛退。
雷缺卻只微微晃了一晃,哈哈狂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芒!天刑、赤霄號稱道門十大神兵,依本王看,也不過用來砍柴殺雞罷了!讓你們見識見識,什麼才叫天下第一神兵!”
突然沖天飛起,周身光芒滾滾閃耀,指訣飛舞,缺列雙劍如厲電縱橫,銀龍咆哮,朝着玉虛子、齊雨蕉狂風暴雨似的洶洶猛攻,竟殺得兩人險象環生。
羣妖歡呼迭起,叫道:“殺了牛鼻子!殺了牛鼻子!”
道佛羣雄無不大駭。原以爲那一記“天雷地火”已經耗盡他的真元,想不到餘勇可賈,竟仍能以一己之力擊退兩大散仙!
號角激越,鼓聲密奏。
在浪穹姐妹的御使指揮之下,漫天的兇禽惡鳥啞啞怪叫,盤旋繞舞,紛紛飛衝上天,烏雲似的圍攏而來,到了極高處,羣鳥突然尖聲怪叫着猛撲而下,勢如狂飆,萬千火球轟然怒射,彷彿流星密舞,雷霆萬鈞。
“轟!”“轟!”
爆炸迭起,氣浪澎湃,長劍沖天震飛。
十幾個道士、僧人促不及防,登時烈火焚身,慘叫着滿地打滾,四周立時又竄起熊熊火焰。
周圍衆人想要上前將火撲滅,豈料被黑煙迎風一薰,鼻喉彷彿蟲蟻噬咬,頓覺不妙,慌不迭地退散開來。
剛奔出幾步,有如火焰燒心,痛不可抑,紛紛悲呼嘶吼,蜷曲在地,狂亂地抓撓着自己的咽喉,臉色黑紫扭曲,瞬間腐爛入骨,可怖已極。
顧鯨仙見那噴火怪鳥黑羽白爪,頭上長着血紅的肉瘤,突然醒過神來,失聲叫道:“屍火鳥!大家屏住呼吸!”
“總算牛鼻子還有些見識!”只聽浪穹姐妹格格笑道,“這些南疆屍火鳥被封印了幾千年,又千里迢迢趕到這裡,想必都餓得緊了,各位可千萬別讓它們碰着,否則只怕連作尸解仙的機會也沒啦。”
衆人無不大駭。
這種怪鳥相傳是太古時代的南疆怪鳥,以屍體爲食,兇殘嗜殺,噴出的火焰猛烈無比,即便不能將人立即燒死,燒灼血肉後,亦可產生一種名曰“炎屍火毒”
的黑煙,人畜一旦吸入,則蝕骨爛肉,必死無疑。
只是這種兇鳥早已被黃帝封鎮在南荒,爲何隔了數千年又會突然甦醒?難道與二十八宿解印有着某種關聯麼?
一念及此,羣雄心中更是大寒,當下背靠背緊緊團結一處,劍光密集飛舞,將空中不斷射落的流火擊散開來。
當是時,“轟”地一聲巨響,寺院北牆突然坍塌,腥風大作,獸吼如狂,百餘隻猛獸一涌而入。挨着牆角的十餘名修真來不及招架,頃刻間便被獸羣撲倒淹沒,淒厲慘叫,撕扯成了無數碎片。
接着東牆、南牆……紛紛崩塌,煙塵滾滾,無數獅虎豺狼紛紛咆哮衝入,其中不乏見所未見的太古兇獸。
魔門衆妖士氣大振,縱聲呼嘯,趁勢潮水似的席捲而來。
這些妖人也不知服了什麼奇藥,亦或使了什麼妖法,竟似對“炎屍火毒”毫不畏懼,與這萬千兇禽猛獸也彷彿頗有默契,彼此穿雜,並肩比翼,發動全方位的洶洶圍攻。
顧鯨仙、虞夫人等人畢竟都是頂兒尖兒的散仙宗師,一生中遇見的大風大浪也不知有多少,遇變不驚,當下喝令弟子各就各位,拼死護住楚易與大悲方丈。
然而陣法講究的便是四平八穩,意念合一。劍陣越大,威力固然越大,但也因此越難控制。
況且道佛各派又素來有隙,難保沒有些私心。此時陣腳一亂,人心不齊,想要發揮出威力,談何容易?
萬鳥俯衝,羣獸狂奔,人影縱橫交錯,殺聲震天價響。頃刻間,兩儀劍陣便被衝得大亂。
但見刀光、劍芒……繽紛閃耀,交映着熊熊火光,晃得人眼都花了。
血肉橫飛四射,時而衝起一個哭號的人頭,在空中滴溜溜地旋轉,立時被交錯的氣浪擊爆如粉末。
在鼓樂聲與血腥味的刺激下,獸羣咆哮着衝擊劍陣,前赴後繼,勢如瘋狂。
前方不斷地有獅虎被挑飛,或被斬成數段。
羣鳥四面八方輪番猛衝而下,被劍光掃中,隕石般地簌簌掉落,羽毛紛紛,尖鳴不絕。
偶有火彈衝破劍陣,登時火苗四起,黑煙瀰漫,羣雄慘叫連聲,劍陣也隨之潰亂。
風聲、鼓號聲、鳥鳴聲、獸吼聲、吶喊聲、慘叫聲、兵刃交接聲……混雜在刺耳的轟鳴聲裡,震得人心煩氣躁,什麼也聽不清了。
混戰中,只有雷缺的狂笑聲如滾滾驚雷,歷歷分明。
顧鯨仙擡頭望去,透過密集的鳥羣,依稀可以瞧見藍黑色的夜空中,氣浪橫飛,絢光怒爆,雷缺三人如走馬燈似的團團亂轉,激鬥正酣。
雷缺嬉笑怒罵,缺列雙劍夭矯飛舞,恣意縱橫,狂猛如閃電,如奔雷,又如銀河洶洶奔瀉,酣暢淋漓。
玉虛子、齊雨蕉二人被迫得連連狼狽飛退,滿臉驚怒交集的神色,“天刑”、“赤宵”雙劍的光芒亦被生生壓住,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甚至連使出其他法寶的餘暇也沒有了。
顧鯨仙大凜,心道:“雷老怪當真瘋了!爲了奪得軒轅六寶,竟不惜自毀經脈,將”天雷地火“激發至最高重。照此下去,玉虛子二人若不使出兩傷法術激增真氣,決計不是他的對手。一旦被這雷老怪騰出身來,後果不堪設想……”
當下橫下心來,忖道:“罷了!事關天下蒼生,就算以多攻少,勝之不武,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正待拔身沖天,與齊雨蕉二人一起圍攻雷缺,卻聽右前方“轟”的一聲震響,一道人影如狂飆突進,朝楚易衝去。所到之處光浪怒爆,青城衆道慘叫連聲,紛紛飛跌開來。
來者正是南極逍遙大帝。
顧鯨仙心下一沉,敵衆我寡,顧此失彼,若被方太臻乘機搶走軒轅六寶,那可真叫萬劫不復了!
不容多想,清嘯一聲,“洗心”劍凌空畫符,一道金光禁咒電射飛舞,頓時將逍遙大帝打得朝後退了幾步。
旋即高聲叫道:“虞夫人,我來對付這魔頭,楚王爺就交給你了!”搶身衝起,“洗心”劍光如水銀瀉地,天河滔滔,將方太臻重新擋在了劍陣之外。
逍遙大帝飄然躲閃,笑道:“顧老道,伸脖子也是一刀,縮脖子也是一刀,何必再負隅頑抗,作困獸之鬥?”
摺扇一抖,南斗六劍團團飛轉,突然合爲一柄巨大的光劍,大開大合,洶洶不絕地朝他攻去。
霜風怒嘯,寒意徹骨,周圍衆人呼吸一窒,只聽格啦啦一陣脆響,身上竟已結起一層薄冰,迅速蔓延,心中駭異恐懼,還不等驚呼出聲,便已凍結爲雪人冰柱,動彈不得。
南斗六劍至陰至冷,一旦被其刺中,則全身血液結冰僵死,因此素有“南鬥橫斜天下寒”之諺。
此刻方太臻全力猛攻,更將其威力激發到極至。
冰晶亂舞,撲面如割,就連顧鯨仙身上亦罩起一重淡淡的白霜,他心下大凜,凝神激鬥,不敢有絲毫怠慢。
當是時,除了法相、慧慈師太、杜採石、不空等人隨行護衛皇帝之外,留守慈恩寺的道佛各門頂尖高手中,大悲方丈、張宿重傷昏迷,齊雨蕉、玉虛子完全落於下風,顧鯨仙也陷入苦鬥……
羣龍無首,德高望重的散仙級高手就只剩下虞夫人一人了,各派紛紛聽其號令,浴血奮戰。
苦鬥良久,眼見魔門妖衆越來越多,兇獸妖鳥也殺之不盡,源源不絕,倒是始終不見己方援兵趕到,道佛羣雄不由得漸漸絕望起來。
魔門羣妖士氣如虹,高歌猛進。
道佛羣雄則節節敗退,不斷朝中間收縮。
虞夫人青裳鼓舞,從容不迫,始終不曾退卻半步。“沉香”劍光橫卷,如萬壑松濤,風搖碧浪,羣妖莫敢直攫其鋒。
眼見兩儀陣形重又漸轉潰亂,虞夫人“七玉女印”金光卷掃,將俯衝而下的幾隻屍火鳥擊爲粉末,取出一面青色令旗,喝道:“大家各自爲陣,相互援引,看我令旗變換位置,切切不可分散開來!”
羣雄均知她善於佈陣衍變之道,當下轟然應諾,且戰且走,在各自門派師長的領導下,迅速組成獨門陣法,將楚易等人重重護在中央,彼此之間卻又兩兩相倚,分而不散。
如此一來頓收奇效。
衆修真對本派陣法至爲熟悉,與同門師兄弟之間配合更是嫺熟默契,化整爲零後反而威力陡增。在虞夫人手中青旗的統一指揮下,迅速穿插變位,幻化莫測,很快便鞏固住了陣腳。
遠遠望去,道佛羣雄猶如轉輪一般團團飛轉,時而縱橫交叉,四面出擊;時而收縮如鐵桶,水潑不進。
饒是魔門羣妖人多勢重,猛禽兇獸圍攻不窮,也始終不能突破分毫。
狂風撲來,腥臭刺鼻,滿地屍體堆積,被人流、獸羣踩得稀爛。
鮮血蜿蜒如河,汩汩地流入地縫,又被熾熱的地氣蒸騰爲濛濛紅霧,混合着青黑色的嫋嫋屍煙……一切宛如夢魘。
洶洶人流中,惟有楚易對周遭一切視若不見,只是呆呆地看着膝前母親的屍體,宛如磐石,一動不動。
晏小仙、蕭晚晴二女跪在他身邊,心中又是悲楚又是難過,紅着眼圈,默默地運氣封合楚氏的傷口,將鮮血輕輕擦去。
月色下,火光裡,母親的容顏忽而白如霜雪,忽而豔如桃李,嘴角依舊凝結着淡淡的笑容,寧靜安詳,彷彿只是在沉睡一般……
但這次,她是再也不會醒來了!
一念及此,楚易渾身一震,象是突然從夢魘中驚醒,胸中鬱積的塊壘霎時間迸化爲撕裂絞扯的劇痛,狂潮巨浪似的涌向咽喉……
就在這時,空中突然傳來雷缺的一聲大喝:“牛鼻子,都給我滾蛋吧!”缺列光芒爆漲,瞬間鼓起了十倍有餘。
“轟隆”一聲巨響,光浪鼓舞,天地皆白,“赤霄”、“天刑”雙劍沖天飛起。
玉虛子、齊雨蕉齊齊悶哼一聲,再也抵受不住,鮮血狂噴,翻身筆直摔落,“嘭嘭”連聲,頓時將兩座兀自火光熊熊的偏殿撞得坍塌下來。
羣雄失聲驚呼,想不到合當世兩大散仙之力,竟仍不是他的對手!
只聽雷缺哈哈狂笑道:“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痛快!真他奶奶的痛快!顧牛鼻子,你也一邊涼快去吧!”
電光一閃,橫空劃過,缺列拖曳着滾滾銀光,朝着顧鯨仙風馳電掣地怒射而去。
青城衆道大駭,叫道:“師父小心!”待要相救,卻已不及。
顧鯨仙心下一沉:“我命休矣!”
此時他與逍遙大帝神兵相抵,氣光鼓舞,正自比拼真氣,哪有餘力抵擋這一劍?即便能騰身僥倖躲過,也必定被南斗六劍洞穿……
說時遲那時快,蘇曼如清叱一聲,翩然衝起,護花鈴叮噹脆響,射出一道眩目白光,打在左邊那柄缺列劍上。
幾在同時,虞夫人的“七玉女印”金芒爆射,電光石火似的與右邊的缺列劍撞了個正着。
“嘭!”氣浪疊爆,石印、銅鈴破雲衝去。
缺列劍“嗆”地一震,雙雙變線飛舞,擦着顧鯨仙的身子飛過,“吃吃”激響,衣裳登時被擦着火星,險些燒將起來。
蘇曼如低吟一聲,俏臉煞白,經脈震痹,翻身飄出十丈開外。
虞夫人亦微微一晃,氣血翻涌,一時幾連真氣也運行不得,臉色微變,始知與他相去甚遠。
雷缺大笑道:“閻王要你三更死,豈能容你到五更?”缺列雙劍陡然折轉,風雷咆哮,再度朝顧鯨仙怒射而來。
顧鯨仙心中大凜,一時間再顧不得許多,猛地大喝一聲,真氣轟然鼓舞,硬生生將逍遙大帝震退開來。
衆人驚呼聲中,兩人“哇”地噴出一口鮮血,一齊朝後摔落。
當是時,楚易只覺悲痛、恨怒如狂潮洶涌,直灌腦頂,霎時間再難自抑,霍然起身,縱聲振臂狂呼。
“嘭”地一聲,衣裳迸裂,周身赤光轟然鼓舞。雙臂振處,兩道紫氣滾滾飛旋,怒爆衝射,不偏不倚地撞上缺列雙劍,“當”地一聲,登時將之生生打飛!
他這一振臂幾乎用盡全身氣力,兩道氣浪餘勢未消,轟然交錯,竟將猛衝而下的衆妖鳥打得血肉模糊,慘叫摔飛。
楚易仰頭長嘯不止,怒吼聲滾滾如雷,悽裂破雲。原本俊秀英挺的臉容扭曲變形,殺氣凌烈,說不出的猙獰可怖。
魔門羣妖耳膜欲破,氣血狂涌,距離他最近的十幾人突然齊齊抱頭慘叫,鮮血從七竅噴射而出,如顛如狂。
其他人面色大變,肝膽盡寒,紛紛不自覺地朝後飛退,攻勢大亂。
就連那些圍衝上前的兇獸也悲鳴怪吼,要麼匍匐在地,要麼團團亂轉。
道佛羣雄又驚又喜,士氣大振,趁勢反攻。劍光如銀河亂舞,洶洶奔卷,頃刻間又殺了數十名來不及後撤的妖人,將顧鯨仙、齊雨蕉等人一一救回陣中。
羣鳥驚飛,漫天盤旋,四周突然變得一片肅靜,除了那嫋嫋不絕的怒吼回聲。
一吼即罷,楚易悲痛少消,但心中的怒火卻熊熊地燃燒起來。衣裳鼓舞,昂然傲立,目光冷冷地掃望着魔門羣妖,自言自語似的一字字道:“娘,今日上元佳節,孩兒定要剝下這些妖魔的皮,作成萬盞花燈,祭奠你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