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瓦迪卡。”
“薩瓦迪卡不。”
禮貌招呼後，唐朝側身讓開門口，讓每天上午按時負責打掃的婦女清潔員進入房間，自己則沿着廊道走到盡頭，按動電梯直下一樓，信步走出酒店大門。
並沒有去往太遠的地方，只是過了條馬路，走上幾步，便推開道旁一間咖啡店的玻璃門。
“一杯美式咖啡，謝謝。”
店內客人不是很多，或者更準確的說，是留在店內喝咖啡的客人不是很多。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如唐朝這般清閒，現在可是趕着上班的高峰期。
來到臨窗位置坐下，就像前幾天一樣，等待一杯咖啡喝完，酒店房間打掃完畢，也就可以上去了。
這裡是曼谷，從剛下飛機落地的那一刻算起，唐朝已經待這足足五天了。
這與之前設定的計劃，三天內搞定，隨後趕去大阪，也就是最後一處任務地點，並不相符。
如此，倒不是說這次目標對象有多麼難搞，不過是個當地蛇頭，一個拐賣團伙的負責人而已，雖說也有些武力，但無論是小弟人數還是火力規模，比之前的蠟蛇都要有所不如，情況並不複雜。
實際上，唐朝只用了一天不到的時間，就將目標對象底子大致摸清。
初步預估，很輕鬆的一趟活。
只是，在踩點即將收尾時，唐朝發現了些許異常。
除了他之外，另外還有人同樣在跟蹤監視着目標對象，手法路數很熟悉，可以排除官方力量，十有八九是同行！
而且，貌似是對方先介入的。
這就有點尷尬了。
在地下世界，類似這種任務撞車的情況其實並不少見，畢竟平臺有很多，而鬧到要殺人地步的僱主基本也不會有多少理智可言，有錢任性，不在乎訂金，連續通過數個平臺發佈任務也是常有的事。
碰到這種情況，接取任務的殺手實際是被動的，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先下手爲強。畢竟人命只有一條，誰先殺掉自然就算誰的。
亦如眼下，如果唐朝是先來踩點的那個，那就算後續有發現同行跟進，不去搭理，直接下手殺掉目標對象誰也挑不出毛病來。但現在的情況是，唐朝纔是後來者……
放棄？
這也是種解決辦法，但不大適用於唐朝。不說來都來了，只說這次能一次性接取三個任務，還是前後時間安排得剛剛好的那種，是藉助老哈倫的人脈關係才辦到的，想再有下次……再拿老哈倫的女兒去威脅嗎？別鬧了……
考慮一番後，唐朝選擇的辦法是將情況告之中間人，讓他去找那位先來者，看有無協商可能。
別以爲這是異想天開，也不要把殺手都想成不懂變通的老古板，實際這纔是這種情況的常見解決路子。
主動權肯定在先來者那邊，他可以選擇一口回絕，也可以選擇將任務讓出。當然，如果是後者，那後來者在完成任務後，需要將暗殺賞金的一部分讓出，具體多少就看協商程度。
前世十餘年的經歷，唐朝自然也有碰到過這種情況，他有經驗。嗯，印象最深的一次……貌似也是在類似這樣的路邊小咖啡館內，不過地點在北美，對方是那位被稱作殺手之王的神谷蒼生，雙方任務撞車，彼時他是先來者，對方是過來協商的，並未聊多久，也沒聊什麼有營養的話題，關於任務更是從始至終都未提過。一杯咖啡喝完，唐朝主動讓出任務，也沒要賞金抽成，對方也沒提，到了他們這等層次的殺手，金錢數量確實無需在意。只是在那件事情過去後，對方曾託人送來份禮物，一把親手打造的銀色沙漠之鷹……
呵，他那時確實有過這麼個綽號，北美鷹狙……這份禮物算是相得益彰，費了心的，也就卻之不恭的收下了。
扯遠了，迴歸正題，以上就是任務撞車的主流解決辦法。
至於合作或是先來一波自相殘殺，那基本不可能。
先說前者，殺手基本算是安全感最爲缺乏的羣體，自私、敏感，相較於夥伴團隊這類東西，他們還是更願意相信自己，也更習慣獨自解決問題。除非是彼此間有很高的信任基礎，否則就算是在一個組織裡，也很少會出現聯手合作的局面。
再說後者，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更是殺手的行事風格。若非不得已，很少會有殺手主動將自身陷於麻煩境地。一個任務而已，不值當引發衝突，更沒必要鬧個你死我活。當然，某些瘋狗除外……
喝完最後一小口咖啡，放下杯子時手臂頓了頓，起身走出咖啡館外，掏出手機，是條純英文的廣告推送短信，推銷按摩椅之類的。
終於等到了……唐朝輕輕呼了口氣，他時間還是很緊的，若再無消息傳來，那這次任務只能放棄。
回到酒店房間，打開筆記本電腦，進入個具備在線網絡通話功能的簡陋網頁，輸入隱藏在廣告推銷短信中的密匙，鏈接成功。
插入通話耳機，唐朝變換了下聲線隨意招呼道：“Morning（早）。”
“你的判斷是正確的。”很遺憾，對面那中間人顯然沒有客套習慣，機械合成聲一板一眼回道，“業內確實有人接取了相同任務，在其他平臺。”同樣是英文，但應該不是西方人，就跟唐朝一樣，保持着基本僞裝。
“有什麼建議？”
“我的建議是，放棄。”
唐朝皺了皺眉：“原因？”
“可能會有麻煩……”那邊沉默了下，道，“對方大概率來自北藤司。”
唐朝聞言一楞，前面提及過，北藤司，地下世界最大殺手組織，沒有之一。難怪中間人方纔有所遲疑，顯然對於接觸這龐然大物很是忌諱。這也是必然的，沒人願意冒然接觸實力根本不在一個層面的勢力，哪怕初衷只是友好協商。
但，稍頓後，唐朝還是問道：“有交流渠道嗎？”
“有，如果你需要的話……”
乾脆打斷，“我需要。”
對方再次沉默，隨即，“給我一個號碼，我會託人將你的要求傳達過去，如果對方願意溝通的話，他會打給你。”
“好，謝謝。”
“不客氣。”
掛斷通話，唐朝迅速在公屏上輸入一串號碼，對方回了個1示意收到，隨即網頁崩潰，不復存在。
唐朝則把腳旁的雙肩包拉開，翻出十餘張不記名電話卡，找到剛纔發送過去的那張，插進手機，通電開機，然後就隨意丟在一旁，躺回牀上，打開電視機。
繼續等唄。
唐朝給自己的期限是一天，如果傍晚之前電話沒響，那這任務就放棄，改道大阪。
還好，唐朝的運氣不錯，大約在中午飯點時候，唐朝正準備拿起酒店電話訂份午餐，桌上手機毫無徵兆響起。
放下話筒，唐朝走到桌旁，拿起手機，並沒有去看來電顯示號碼，那沒什麼意義。響鈴三聲後，接起：“Hello！”
“北騰司中島川，未請教？”沙啞嗓音，應該有切換過聲線。但不得不說島國人的英語口音實在是，嗯，顯而易見！
“宋。”
“散人？孤狼？”
這兩個稱呼是一個意思，都是指業內那些獨來獨往，沒有加入過任何組織的殺手。
“對。”
初步盤道後，“好吧，宋桑你的要求我已經知曉，實話告訴你，這次任務我沒有放在心上，可以讓給你。但是，我憑什麼信你能完成任務，而不是愚蠢的打草驚蛇，最後再讓我來收拾爛攤子？”說至後面，嗓音中帶着淡淡卻不加掩飾的輕蔑與高傲。
唐朝神色不動，語氣平靜道：“任務對象的行蹤很規律，有三個常去處，一是居住地，二是用來安置偷渡客的碼頭貨倉，三是用來關押被拐賣人口的廢棄工廠。先說居住地，中島君是在百米開外的高樓天台進行監視的吧，除了高倍鏡外，應該還帶了塊毛毯，可以理解，那裡是有點髒。再說碼頭貨倉，中島君在那並沒留下多少痕跡，是覺得不適合作爲下手地點嗎？確實，人多眼雜。至於最後的廢棄工廠……是個好地方，沒猜錯的話，中島君是打算在那出手吧。”
一番話說完，電話那頭陷入片刻沉默，隨即傳來聲輕笑，“有點意思……兩成賞金，任務是你的了。”
這次暗殺賞金與蠟蛇的數額差不多，除去平臺和中間人的三成，再加上中島的兩成，那留給唐朝的就只剩一半，七八萬美金這樣子，有點少，但相比起浪費時間卻空手而歸還是要好上許多的。
沒有猶豫，“成交！”
“好，待會我會將電話交給經濟人，具體後續如何操作他會和你聯繫。”
“明白，再見。”
掛斷電話，唐朝不由暗自鬆了口氣，還好，運氣不錯，沒有白等，不然這次就虧大了。
與此同時，同樣在曼谷某酒店裡，隨着幾下規律敲門聲，一個身穿睡袍手拿電話，眼神鋒銳似刀的年輕男子出現在門後，看着門外那帶着圓頂帽子、身材肥碩的中年男子，冷漠道：“井上君你來啦，進來說話。”
“事情辦妥了。”那喚作井上的肥胖男子剛一進入房間後，便面帶喜色道，“你們要的裝備都搞定了，已經運往指定地點，到了那就可以拿到。”
“很好，辛苦你了井上君。”點了點頭，年輕男子道，“正好，我也有事找你，之前我接的那個任務撞車了，對方剛與我聯繫，我同意交由他去做，你安排一下。”
“什、什麼？”井上聞言面色頓時大變，急切道，“中島君我……”
年輕男子擺手打斷，冷冷道：“井上君，你應該知道，我們這次過來這裡是因爲組織親自下發的任務，也是我的最終試煉任務，不容出錯。之前你沒經過我同意就接了那個單子，我很反感這種做法！”
房間內並沒開暖氣，但那井上卻在不住擦着額頭汗水，吃力鞠躬：“嗨，對不起！”
年輕男子面色稍緩：“對方是條孤狼，但水平應該還不錯，可以完成任務。我要了兩成佣金，這次全給你。”
“啊？”
“僅此一次！井上君，你我認識多年，當年要不是你的扶持鼓勵，我可能也熬不過組織的地獄訓練……總之，以後不要再賭了，否則我也幫不了你。”
“嗨，謝謝你，中島君！”
“那就這樣吧，這電話給你，裡面有對方的號碼，後續如何操作你去聯繫，走時幫我關上門。”
“嗨！”
離開房間，輕輕關好門後，井上再次擦了把額頭汗水，神情露出些許掙扎猶豫。最後，低頭看着手機裡的號碼，喃喃自語，
“孤狼嗎……”
話音剛落，一陣彩鈴響起，卻是手機電量低自動關機了。井上也沒在意，他雖不是殺手，但也算專業人士，瞥一眼記個手機號碼還是沒問題的。
想了想，咬咬牙似決定了什麼，大步離開。
…………